第八章、惊!某知名苏姓男子垂危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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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噗啦噗啦!

    呼啦哗啦!

    细微的簌簌声钻入耳朵,湿.热的气流扑在眼皮上。

    灰白的树叶翩然坠下,好似扑朔盘旋的巨大飞蛾。

    林丛深处,浅坑中躺着一个浅衣男子。那浅色青也非青,映着淡淡的金辉,色如薄雾之中的绰立青木,也如辉熠之下的温润玉石,秀雅隽逸又自带一股坚韧锐气。

    那男子面色苍白,两道墨眉平和地舒展着,衬得面容更无生气。

    四遭的树藤枝叶无风自动,遒劲苍郁的姿态摇曳着隽永的悲戚哀凉。忽的,落叶沾着泥屑,带着一股冲力飘洒下来,直扑男子的面门。

    苏遇寒蹙了蹙眉头,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睛的空档还顺带着吃了一口土。

    苏遇寒呸了几口,一转头见自己身旁还跪了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孩。

    男孩手里还捧着一捧土,呆呆地举在胸前,眼里含着泪一眨不眨地看着苏遇寒,似乎还在等着什么过去好接着再做某件事。

    该不会……这人在埋尸吧?

    苏遇寒挑了挑眉,还没开口,那男孩就扔了自己手里的土,跪直身体扑过来,死死搂着苏遇寒的脖子,接着就开嚎了:“爹~爹啊~爹爹~”

    由于这孩子太像是在哭丧,苏遇寒黑着脸提醒道:“我还……还没死呢。”

    那男孩哭嚎得那叫一个声泪俱下且凄凄惨惨戚戚,苏遇寒忍不住再次确认了一下:他走之前的确没祸害过谁家大姑娘媳妇的吧?而且这具身体也的的确确是他自己“无性繁殖”留下的吧?

    这怎么还……平白蹦出一个好大儿来呢……

    刚苏醒不久,苏遇寒也是真的没什么力气,神情恍惚地被那孩子搂着哭了好大一通,才得以释刑。

    那孩子哭的满脸通红,眼底缀着水光,乌黑细软的睫毛上挂着泪珠,低着头挑着眼,抽抽噎噎地抿着泪水量着苏遇寒。

    苏遇寒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老腰,无动于衷地心想着这场景还真有点眼熟啊。

    右手手腕碰到后背时忽然刺痛了一下,苏遇寒默不作声地瞥了瞥自己的手腕,似乎是一道淡红色的痕迹,胎记一样……

    苏遇寒落下广袖来遮挡着手腕,尽量作出和蔼的笑容对着那个孩子:“你叫什么啊?”

    男人温和疏离的态度让那男孩莫名地不敢再造次:“陆止。”

    苏遇寒淡淡地哦了一声:“那你认错人了,我姓苏的。”

    陆止迟疑了一下:“那……爹爹,我也可以改姓苏的……”

    如果可以发表情包的话,苏遇寒想发个满屏的黑人问号,就……你仿佛在逗我。

    苏遇寒以目示意了一下陆止他压在自已腿上的整个身躯:“要不,你先起来一下?”

    陆止畏畏缩缩地站起到一边,见苏遇寒颤颤巍巍地也想站起来,又贴过来扶起他,但扶起之后手就攥着苏遇寒的衣袖不撒了,很是自觉地问道:“爹爹,你要跟我回家吗?”

    其语气中的讨好与不安是苏遇寒曾经最熟悉的,他几乎下意识就要甩开对方的手了,但见陆止那张年幼稚嫩的脸仰着看他,苏遇寒泄了气,蹲下身来耐心问道:“你知道这是哪吗?”

    陆止坦率地答:“白栖山。”

    苏遇寒又问:“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陆止更坦率了:“我爹爹啊。”

    其实苏遇寒是想提醒他现在正待在一个危险的地方还面对着一个陌生的可疑人的,但见他这一副理所当然淡定从容的语气,忽然有些卡壳了:“我不是啊,你别胡。”

    陆止估计是看出了自己爹爹并不想认自己的本质,哇一声又哭了:“我娘亲过世前了,我爹爹就在白栖山上住的……他还我爹爹长得可标致可英俊了!我一眼就能认出来!爹爹你是不是嫌弃我!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你要是不喜欢我哪里我会改的!”

    苏遇寒觉得自己脑壳疼,连忙制止:“别激动先别激动!”

    陆止估计是觉得此刻自己全天下最委屈最憋屈,哭得难以自抑:“我……我一进山就看见你在那坑里躺着……还,还怎么喊都喊不醒,这才想着要帮你入土为安的……你别看我年纪,我娘亲都是我亲手埋的……我很擅长埋人的……”

    苏遇寒只觉得自己满脸黑线,这孩子怎么越哭越带劲,哭得都语无伦次不知所言了吧?而且这话题怎么莫名的让人觉得背后发寒呢……

    苏遇寒只得又被迫当了一把抹布,等着陆止不哭了才又开始劝导:“我不是不认你,也不是嫌弃你,主要是,我就不是你爹啊。”

    陆止抽抽搭搭地看着他,眼神里发出哭泣警告。

    苏遇寒连忙又委婉着劝导:“你想啊,白栖山上他也不一定就我一个男的啊,而且我姓苏,你姓陆……”

    苏遇寒突然哏了一下,白栖山上住的,还姓陆……

    这该不会是陆离的……好大儿吧?

    苏遇寒当下认真地想了想,发现这不无可能啊……

    “爹爹!你相信我!你看咱俩的胎记都一样!”陆止露出自己消瘦苍白的手腕,又拉出苏遇寒藏起的手来,雀跃道,“你看,爹爹!你看啊!”

    苏遇寒瞥了瞥陆止手腕上的淡红色痕迹,觉得他自己都要动摇了。

    话,从生物遗传学角度来,胎记这东西不能百分百地遗传吧……

    抬起头,陆止清润净澈的眼眸中写满浓浓的期望与不安,苏遇寒接着又动摇了几分。

    “行吧,先回家。”苏遇寒站起身来,任由陆止拽着他的衣袖,淡声道,“我们先下山吧。”

    陆止发出一阵欢呼,又雀跃起来,拉着苏遇寒的衣袖幅度地蹦蹦跳跳,还不时抬头去偷看他的神色,最后在苏遇寒抓到他现行之后有些忸怩地问道:“爹爹,你的名字是什么啊?”

    苏遇寒淡淡地笑了笑,眸底划过一丝黯然,眼梢微挑了挑,带着不出的秀雅风情:“是逢生啊。”

    山风吹拂过苏遇寒鬓间的墨发,林荫光点下,浅衣男子的面容明净圣洁,撩发的半截手臂镀着温润的光亮,腕间的红痕好似一环一闪而过的细手串。

    陆止有些看呆了,暗自嘟囔道:“苏逢生嘛?很衬爹爹的风采呢。”

    夜半,景行派,倚虚峰,灯火通明。

    陆离伏在床榻上,骨节攥得吱吱作响。

    榻上隐约可见卧着一个身形清瘦的男子。

    寝殿周围流转着湛蓝色光纹的灵罩慢慢散去它的明丽,如烟花散尽,星火消逝,一切绚烂都归于死寂。

    陆离的肩背微微地颤了颤,抬起眼时眼底一片猩红。他的手中握着榻上男子的手腕,淡红的血液从他紧拢的指缝间汩汩流出,洇湿大片衣袖床褥。

    股股黑气从陆离的手心传入对方手腕间的创口,但仍于事无补,血流带着苏遇寒仅存的些微生气肉眼可见地流逝。

    啪地一声细微又可怖的碎裂声响彻在室内,陆离骇然睁大了双眼,直直望向苏遇寒左腕间佩戴的手串——上面最后一颗完整的玉珠珠面上密密地布满裂痕。

    “苏遇寒?”

    “苏遇寒!”

    “苏遇寒……”

    陆离晃晃苏遇寒的身体,眼底蓄着仓惶。陆离跨到床上将额头贴到他的上,试图探入他的识海勾起一丝丝波澜。

    可是……

    一滩死水。

    良久,陆离脱力地跌坐到床榻上,双眼蒙上阴翳。

    他勉强站起身来,向外踉跄着走了两步,猛然撑在檀香木矮桌上,使得桌腿与地面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陆离急促地捏住桌上的白瓷茶杯,往口中灌进一口凉茶。

    寒气入体,陆离猛地了一个寒噤。

    他失神地抿了抿下巴,低头恍惚一看掌心满是水渍。

    为什么……

    是雨水溅进来了?

    陆离抬头去看屋外滂沱的大雨,起身时撞倒了桌子,瓷具、香料一股脑混乱地撒了一地。

    陆离身形不稳地合上木窗,阖眼将额头贴在雕花的窗棂上,任由寒意刺入脑间,深入骨髓。

    “你什么?”

    苏遇寒关窗子的动作一滞,然后自然顺畅地完成这个动作,转过头来对着他的便宜儿子问道:“倚虚峰上的苏彧长老生命垂危了……两年?”

    陆止点点头,端上热腾腾的饭菜,乖乖地坐在桌前看向苏遇寒:“爹爹,来吃饭了~”

    苏遇寒暗自嘟囔了句“垂危了两年这还算哪门子生命垂危”,听到陆止喊吃饭突然被断思绪,忍俊不禁道:“你怎么喊人吃饭跟我妈一个阵势……”

    完苏遇寒自嘲地笑了笑,都多少年了,他老妈再没有喊自己吃过饭,后来这个角色不都是他自己代替的吗……

    陆止虽然没听懂苏遇寒嘴里的妈是什么意思,但似乎看出了苏遇寒的心情低落,憨憨地一笑:“娘亲总会这样喊我的……虽然我做的没有娘亲做的好吃,但肯定是能吃的!爹爹你放心好了!”

    苏遇寒下意识想要不你别叫我爹了,但一看陆止的脸色就憋了回去,一时心中那个滋味复杂。

    虽然吧,被人叫爸爸是每个男生都暗戳戳期待的,但是吧……陆止这样的一看就是真的要把他当爹的架势啊……这非亲非故的,这要是哪天被人家亲爹找上门来了,他得挨揍的吧?

    他心想的是先把这孩送回家,他总不能就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吧?

    然后回来之后,苏遇寒发现这是他当时待过的陆寨,而且,这孩还真的就是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苏遇寒盘算了盘算,不然他先帮陆止找亲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