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嘘,他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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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呢?谢忱,你什么意思啊?”

    墨绿色的花外衫上招摇的金纹流光溢彩,深邃的一双异域媚眼不复笑意,宋谨光洁的手臂环着面容冷峻孤傲的男子,修长的手指用力地掰着他的下巴,直在谢忱冷硬的皮骨上掐出青紫的红印:

    “我人给你睡也睡了,该做的不该做的,我也都做了,怎么着?吃干抹净了,拍拍屁股就要去找你白月光朱砂痣了?”

    谢忱心里也是一直压着火的,脸上的肌肉绷紧了几瞬,看样子是想要爆发但不知道出于什么考量忍住了,他生硬地摸了摸宋谨的脸颊,道:“你别气,我们好好谈谈。”

    宋谨也是有些心虚的,闻言火气已经下去不少,但还是嘴硬的:“谈什么谈?你之前怎么不谈?姓苏的一回来你就这么急着想跟谁划界线、想跟谁表衷心呢?”

    “我不是,”谢忱脸色也有些不好了,“你别这么他,他是我师尊!”

    还师尊?宋谨不免腹诽,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正被你所谓的师尊按在身下,你俩险些过了火;换了副皮面再见你的时候你的师已经没了为人师的尊威,而你也没有了为人徒弟的自觉。

    越想越气,宋谨简直觉得自己这几百年来的大妖生涯出现了跳梁丑般的腌臜事迹。

    “那你想怎么着吧?”宋谨心里也清楚他和谢忱的矛盾一直都在,积攒至今已经无法再视而不见了,索性便破罐子破摔,怄气一般把谢忱一直纠结的事情坦白了。

    “那天晚上是我故意的!我和陆离学的魅术,就是专挑你意志不坚定的时候故意引诱你的。”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你那天晚上也的确没对我做成什么,我也没指望你那副模样还能做出些什么开心事,”宋谨鼻子里冷冷哼出气来,眼神却飘忽了几下,“我就是想……让你暂时和苏遇寒分开些时日。”

    “谁让我那时候喜欢你嘛,”宋谨声嘟囔着辩解,“你那个时候眼睛黏在苏遇寒脸上……”

    “再了,就你当时那个处境,掌门和我舅舅都心照不宣地想直接杀了你了事的,我要是不整这么一出,我舅舅会下定决心帮你?你能心甘情愿去闭关修炼?”

    宋谨的眼睛垂了下去,耷拉出两道惹人垂怜的弧度,“你那个时候,如果不是怕自己因为玄紫这一变故而心志不坚定,跟苏遇寒做出对我那般的事情吓到他……又担心我和你之间的龌龊被苏遇寒知晓……你估计也不会想着去闭关躲避吧?”

    垂首间,宋谨不经意间瞥到了一束耀眼的金光,他的神色呆滞了些,背心霎时冒出冷汗。不过很快他又抬起眼来,不无幽怨戚哀地望着与自己心意难通的男人。

    “到底,苏遇寒在你心底才是最重要的,我也不过是上赶着给你消遣取乐的,”宋谨直勾勾地看着谢忱,眼神里隐约写着留恋,“喜爱上你,我觉得我卑微极了。”

    “我与山野间急于求偶的禽鸟无异,笨拙又滑稽地渴望你讨好你取悦你。”

    “明明是围着你跳脚转的下贱货,还总是自以为是地幻想你能宽待我,能够如同对待你的心上人一般温柔周致,容忍我的性子,不会因为我的接近而不堪其扰。”

    “可惜了,我摆正不了自己的身份,做事又学不来正大光明,卑劣得很呢。”

    宋谨自嘲地笑着:“你猜的没错。你和苏遇寒的事情,就是我搅和的,有我的很大一份算计在。”

    对于此事,谢忱早两年便有了大致的猜测,如今听得真相也难免愤懑,只是更多的还是无奈,心里无力地叹息道:“折在这么个没心没肺又磨人的崽子手里,我究竟是从哪一步走错了?”

    谢忱也并非是想怎么着宋谨,只是时候恰好到了。他从前事事以师尊为重心,没有想过能与其他的人有些什么,而宋谨却处处让他色令智昏,让他不知不觉中心动。

    如今师尊死而复生,他的责任感推着他做决定。

    决定自然是已经做好了,只是他觉得有些事情与其憋在心里变了味道,还不如提早出来,提早弄明白,也好能提早盖章掀篇。

    他希望能与宋谨坦诚相待,不单是身体上的。

    不过,他似乎错话了,宋谨也会错意了。

    谢忱叹了口气,拢了拢宋谨的衣衫,仔细地给他抚平衣褶、系好金缕带,又轻轻地抿去了宋谨眼角上挂的泪珠。

    宋谨以为谢忱终于要些什么体己话了,心里隐隐有些期望,但更多的还是不安。

    谢忱没有对宋谨讲过情话,被宋谨撩拨得情动时,只会掐着他的脖颈大肆征伐一番。

    眼下的气氛很对,或许错过这片刻,他们两人将会错失漫漫余生都难以企及的静好岁月。

    终究还是宋谨等不及,他神色有些不耐烦,烦躁道:“这样吧,你去把他叫来!既然要好好谈,那我们就一起好好谈!”

    不等谢忱出反驳的话,宋谨推了他一把,正色道:“你不是也一直想知道,两年前,我为什么会出现在神渊山吗?”

    “你去叫他来吧,把陆离也叫来,”宋谨眼里抹上一抹哀色与决绝,“我们一起好好谈谈。”

    之后许多年,谢忱都难忘那时年轻男子瑰丽又隐忍着诸多言语的双眸,在浸血般的余晖下,折射出一点点刺目的金光斑斓。

    宋谨将谢忱连推带搡地推出门去,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扭头扫视内室。

    “呀,原来我们的孔雀察觉到了呢。”

    宋谨的瞳孔骤然收缩,脖子僵硬地一点一点缓缓扭转回去。

    身后人语气微哂,拖长了尾音:“凌锦笑司慎,奉膝予星辰——”

    “那个时候你就想要暗示给别人什么了呢?”

    宋谨干笑了两声,缓缓拧过头去,释然般长叹一声:“逃不过的果真逃不过。”

    谢忱闷着头来找苏遇寒的时候,苏遇寒正一脸愁色地给自己的手腕止血,见谢忱来了,他轻飘飘地背过自己的手去,问道:“找我有事?”

    谢忱眉头轻锁,此时愈发觉得宋谨刚才的举动有些过于反常了。虽然宋谨平时也会各种不讲道理地闹,顺着他也闹,不顺着他更闹。

    来不及细思量,谢忱拜了拜手,语气微急但仍恭敬道:“师尊,我有些旧事,想当着宋谨的面与您讲……”

    苏遇寒此时心里微微有些烦躁,总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这种受人操控的感觉非常不好,苏遇寒心突突直跳,强迫自己在繁乱的思绪中捋清近在眼前的一条:司慎会对谁下手?

    “快走,”苏遇寒也从谢忱表情的细微处确定出他的疑虑,“去见宋谨。”

    其语气间的催促倒不像是急着去见宋谨,而是急着去确认他的安危了。

    两人迅速往宋谨所在的殿室赶去,仅半里远时,苏遇寒突然押着谢忱往后躲避,强盛暴.虐的余波掀起寒风,以殿门为起点如刃般砍割周遭诸物。

    苏遇寒心里一紧,当即捏诀压制殿中人。

    激烈的灵力两相碰撞,发出震天动地的动静。

    苏遇寒神色怔了怔,手腕上的细细伤口迸落下满地的血瓣。

    门派里的人似乎预谋好了一般,乌乌泱泱地涌入倚虚峰,大惊失色有之,怒不可遏有之,不可置信有之,义愤填膺有之。

    “苏遇寒?!”

    “他不是死了?”

    “怎么还会活着?”

    “里边的是谁?”

    “是山鬼还是什么恶毒东西?!”

    “我们前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苏师叔,对不住!”不知是谁先开的头,苏遇寒被迫应对着同门弟子,却单手护着殿门。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口:“苏彧怕不是早就成了山鬼的傀儡!”

    “死人怎可复生,他已经不是真正的苏彧!诸位师兄弟勿怕!”

    “杀便是了……”低声的笑语隐在一众嘈杂间,却如同一声号令般,话音刚落的刹那,重重叠叠的人影朝着扑了上来。

    苏遇寒抵紧了牙关,左手悄无声息地摸出骨鞭。

    此时,苏遇寒身边的谢忱却临阵倒戈,一把推开了殿门。

    浓重的血腥味扑来,宋谨惨白着一张脸,倒在血泊里,墨绿色的外衫渍着血污。

    “宋谨!”

    苏遇寒被谢忱的叫声吓了一跳,回头去看,只看率先注意到了陆离猩红着双眼僵立在宋谨跟前。

    察觉到苏遇寒的视线,陆离抬眼与他对视。

    其他人再些什么,苏遇寒已经听不清了,他只明明白白地从陆离幽暗的眼睛里听到:“你信我。”

    苏遇寒胸口压抑得难受,只是微微对陆离点头,失声道:“去吧。”

    俊朗的青年转瞬没了身影,只是其墨发甩过的细微弧度,在苏遇寒眼中放慢并持续重演,最后化成了一抹凉薄的碎光屑收敛入黯淡的瞳孔。

    掌门的嗓门依旧是那么大,在苏遇寒耳边炸开来:“苏彧!到底怎么回事!”

    苏遇寒脸上的怒气一点点显现出来,最后却轻笑了,低沉温雅的嗓音让在场的人听了直起一层鸡皮疙瘩,他道:“这还看不出来吗?”

    “我养大的孩子……”

    苏遇寒扫视过依旧愤怒的众人,“被你们吓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