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柄没将护卫杀死的匕首最终染上了屠戮者的温热鲜血。

    一片血色中,苏怀悠愣住，对方根本没有给他拦截的机会。

    这是认准了自己不会猜到他会选择自杀吗？可是，就这么放弃这个任务了吗,为什么？

    就在苏怀悠还没缓过神来的时候,眼前的场景又是一变。

    又见到熟悉的血色,只不过不再像先前那么大片大片的仿佛要侵占整个世界似的。

    等等,为什么又是自杀,他是和自杀有什么不解之缘吗？

    为了弄清楚情况,苏怀悠苦苦憋住吐槽的心情，可怜他等半天也没有等到后续动作。直到浴缸里人动了一下，满缸鲜艳的红泼了一点出来，触目惊心的,苏怀悠憋不住了,试探的问道：“那个，你在做什么啊？是任务失败了准备离开吗？”

    “呃,又是你？”室内摆明了除了浴缸有人外,其余空无一人，对方很快反应过来，甚至谱定他们曾经经历过类似情形。

    看来除了自己，对方没有再遭遇过同行穿在了一起的特殊情况。

    有点尴尬。

    “是啊又见面了好巧哦，”苏怀悠默默回应了客套三连，然后客气客气的关心了一下这位同行，“你不止血吗？”

    “不行，我在扮演一名生病的患者。”

    “很疼吧，生的什么病？”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苏怀悠才恍然原来人已经尽职尽责的昏迷了。

    嗯……所以到底有没有人来救他啊？

    没有人可以话，自个一个孤零零的呆在这具可能下一秒就会凉凉的身体里,苏怀悠久违的感到一丝孤独，勾勾缠缠，惹得人心神不宁。

    出于对目前情形的不了解，苏怀悠是完全束手无策，更不敢像上次那般轻举妄动，生怕又把人家的任务毁了。

    于是无聊之际，只得自言自语。

    “……生病割腕，是绝症患者吗？搞不懂啊，他上次见面不是傲气的很，现在似乎变了不少。”

    不过还是一点都不怕疼呢，两次都毫不犹豫的就对自己下手，狠得就像感觉不到痛一样。

    黑暗中，苏怀悠独自设想了很多，想他是不是被下了咒，想他这两次遭遇是不是在预兆着什么。想得头都大，可一旦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按到那个人身上，又会从心底的显出违和感。

    违和感？会有违和感……

    话起来，既然身为意识体了，为什么从来没有听到这人和系统的交流呢？

    苏怀悠安静下来，周围也随着他的闭嘴，瞬间安静得瘆人。

    “没有系统吗？还是我身为外来者，感应不到他的系统？”苏怀悠疑惑。

    这样细细一数，疑点好像真还不少。比如他怎么会像个突如其来的BUG一样，时不时附身到其他人身上，有缘千里来相会也不是这么用的啊。

    问题太多，令人头秃。只能等人醒过来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了。

    隔天，苏怀悠从黑暗中解脱，第一眼看到的是医院里那颜色苍白的天花板，白得像是极力稀释开了所有的色彩，然后一一贴回你的脑门，强制让大脑放空。

    借别人的嘴，苏怀悠知道了这具身体的设定是目前得了抑郁症的全网黑明星，反派的点在于过去曾和主角抢角色，属于炮灰级反派，一个抑郁症加群黑乱舞直接导致了演艺生涯的终结。

    “一个听起来就很不开心的病，”顶着明星外壳的同行私底下跟苏怀悠，“实话，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世界上有这种奇怪的病，刚刚一护士我这人设属于无病呻吟想博关注，我都有点分不清我是不是真的有病了。”

    苏怀悠摸摸下巴，确定了同行的性格真的变了，那种隐藏在迷雾里的尖刺已不复存在，也许是隐藏到更深处了吧。不管真相是什么，反正相比较上一次见面的琢磨不透，现在愿意表达想法的同行，更让苏怀悠喜欢了，基本松了一口气。

    “哪个护士的？系统人设不会出错，在你来之前，原主肯定有抑郁症，抑郁症是病，你有时间最好去了解一下，别被人看出问题了。”虽然任务完成数少，但苏怀悠经历的世界够多啊，他自认还算比较了解系统内规则的。

    “嗯。”

    等几天后一起坐上回途的汽车，苏怀悠估摸着对方差不多也把剧情走得告一段落了，才清清嗓子准备跟同行谈谈正事。

    “怎么，你你不是有意来扰我的？”

    苏怀悠诚恳的解释道：“对的，我扰你对我又没好处，我自己也有任务啊，谁不想赶快做完回家呢。就是我现在不知道怎么才能脱离，你能不能跟你的系统下，问问它有没有办法？”

    “知道了，”沉默中，对方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话题突然跳脱，“聊聊吧，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苏怀悠的印象里还没有人问过他这种问题。

    有些新奇。

    “这种问题啊，我只能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苏怀悠失笑，“我在系统里待得太久了，久得我已经习惯了，句实话你别笑，其实我都记不清我刚进来时的样子了。”

    明星没笑，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是很久了。”

    很久了。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久远的记忆苍白不已，一个身影在记忆的废墟里翩然转身，那道注视的目光，像在为谁感到难过。难过他，为什么要忘却过去，为什么要丢下一切。

    恍惚间有人质问——

    【为什么不愿归家？】

    一种不上来的情绪突然喷涌，如潮水席卷了苏怀悠的整个人，竟是有股想落泪的冲动，苏怀悠捂住脸，沙哑道：“我……这里就像……我的家……”

    “我们想活着，很奢侈吗。”

    “我……”耳边传来器具破碎的声响。

    仿佛没听见似的，明星突兀的低头玩起了手机消消乐。

    细的咯噔声像是耳朵从嘈杂中造出的幻听，没有人放在心上。

    一日白天，接不到任何工作于是只能家里蹲的明星准备下楼扔个垃圾，谁知道回来的路上也能碰到意外。当然，对他而言是意外，苏怀悠瞅着这几个戴着口罩就快要冲到面前的女生，却敏感察觉这分明是场有预谋有计划的蹲点。

    “不对，跑！快回家去！”瞄到有人手插在手袋一直没拿出来，苏怀悠脑袋里略过各种新闻，忙不迭提醒。

    锁好家门后，指挥着男人区安保电话，继而报警等一系列操作后，苏怀悠才放松下来，暗自感叹明星的生活当真多姿多彩，遇上什么妖魔鬼怪的都有。

    隔天，准备领盒饭前夕，备受‘惊吓’的炮灰明星路过昨天的垃圾桶，心头又涌起了被疯子砸门的阴影，他磨了磨牙，挑着嘴角阴森森的：“有点后悔听你的跑了，真想把昨天的那几个头歪，好叫她们清醒清醒。”

    “那些人就跟中了邪一样一样的，我是被吓到了。下次我不拦你，你上去抽他丫的！”外头微风和煦阳光正好，正有点泛困的苏怀悠闻言随口附和了一句。

    隔着一扇车窗，人们奔着各自目标来来去去，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对生活的热忱或埋怨，就在这样逐渐放松的氛围里，一个消息炸开了眼前这和谐场面。

    “呃？”惨遭‘炸弹’袭击的苏怀悠懵了。

    “我没有系统。”那个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苏怀悠不敢置信：“啊？？！”

    管你听没听到，那个声音自顾自的冷漠陈述残酷事实：“你回不去了。”

    悲惨预感成真，苏怀悠一点也不快落，乏困的脑袋已成一团乱麻，找不着个头绪。但他潜意识里还是拒绝接受这个结果，于是在脑袋不清醒的状况下，他奄奄一息的：“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明星：“……”

    苏怀悠：“呼，你别话！让我静静！”

    苏怀悠缓了两分钟，逐渐意识到不妙，他为什么会一言不合突然沙雕，他拿到的难道不是主角剧本吗！

    明星张张口：“你……”

    “你才无理取闹！都是一样做任务的，怎么可能没有系统，你莫要驴我！”不管三七二十一，苏怀悠决定顺着先前的语调先发制人。

    “住，七十二个时已经过去了，别你不知道，如果你还算装傻些废话，就闭嘴。”

    完这话，后面无论苏怀悠用什么话炸他，对方都不搭理了。

    过了半响，苏怀悠累了，消停了。他借着明星的视角，遥望头顶的圆月，舔舔嘴唇，心想今晚月色真美。

    而被废话荼毒良久的明星面无表情，借着夜色掩护，他已经爬到了做任务所需的楼顶。一抬眼，就能近距离看到那轮象征着夜晚的黯淡月亮。

    “跟你声，这个任务该结束了。”明星坐在天台边缘晃着脚。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人发现他。

    “如果你真没算接纳过去，那这回再见就彻底再见了，当年留下的能量已经不足以维持我的存在了。”他。

    明星的话得云里雾里，可苏怀悠听懂了。不如，一开始的他确确实实该疑惑，可每天脑海里都会多出千万的记忆碎片，那些记忆的的确确属于他，这是一种不上来的微妙感觉。他虽然不记得，却也有了预感。

    “没猜错的话，我过去肯定是做了不少坏事儿，否则也不会有你，”苏怀悠顿了顿，“但……罢了，还是拿回来吧。我很好奇我的过去。”

    也愿意接受自己那不够美好的灵魂。

    两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再多余的话，清粼粼月光落在鞋面上，透过鞋子的缝隙，可以望见脚底斑驳的人间，车水马龙，灿烂如昔。

    一脚踏空的同时，身后忽然多了股牵扯的力量，可惜身体下坠的趋势并没有因此减弱，反而是青年张开的手心被坚硬水泥刮蹭了下，留了一道浅浅的伤痕。

    “……”因为手被撞而莫名其妙翻了个身的人终于看到身后情景，在他急速放大的瞳孔里此时此刻多了张焦虑的面孔。

    这么炎热的天气，在没有空调的地带待久了，那人额头上的汗亮闪闪的，随着扑面而来的暖风飞向他们的身后。光线倾洒而下，衬得那水珠宛如点点细钻，飞扬散落。

    “他怎么在这里……”

    “他是谁？”苏怀悠瞪大眼睛，心跳跟着风声一起加快。

    “他是我们选择的最后的观察对象……真好……”耳边陪伴的声音越来越轻，最终融入呼啸的风中。

    手被用力抓着，苏怀悠感觉内心沉甸甸的，一直以来的不安定悄无声息的平定了许多。人还在迷茫，心却慢慢踩到了实处。

    至少看清了自己是谁。

    记忆回笼不过转瞬间。

    时间定格在这一刻，一切凝固在了他们即将落地的时候，手掌交握，苏怀悠左脚落地，右脚朝后划出两步远，行云流水般的揽下了一个不怕死尾随他一起跳楼的傻瓜。

    不过耍帅好像没什么意义，该看的人都没看见呢。

    “看样子你想起来了？”从大楼里走出一个戴着鸭舌帽的漂亮女孩子，她绕过那些停顿在原地的人们，站到了苏怀悠面前。

    苏怀悠怀里抱着人：“嗯谢了。”

    这女孩是名幸运的觉醒了意识的灵，不受系统的控制，本身汇聚起的能量巨大，会帮忙维系一个世界的日常运转。

    女孩摘下帽子，好奇的弯腰凑近看了看，像是在确认什么事情：“不用，又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前些年就已经没有人类出入过这里了，你这个是？”

    苏怀悠无辜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他进来是做什么的。”

    “欸，要不把这个人类借我一阵子，我好久没有接收过新能量了，等玩几轮我再还给你，怎么样？”

    “那不成。”苏怀悠一口回绝。

    女孩挑眉，刚想点什么，苏怀悠就断了她：“你不知道，他就是以前把所有人类统统带走的那人，你想想，这次他进来，明我们的事情可能有转机了。”

    “不早，我看他刚才还差点摔死，天哪天哪好险啊！全世界的希望差点摔死在我面前！哦我的老天鹅！”女孩浮夸的拍拍胸口。

    “行了，你们快走吧，我还要陪我哥在公司加班呢，都别耽误彼此的时间了。下次有时间再来玩啊，记得带你身边的帅哥一起。”

    明白这里没她什么事儿，女孩儿一溜烟已经回到了公司大门口，立在照明灯光下，她随意挥挥手上的帽子，转身戴上后便若无其事的大跨步离开了。

    四周人群开始走动。

    周遭氛围平静，或许也曾有人见到那抹纵身的黑影，又很快遗忘。

    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