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一雪前耻 “怎么谢?小爷帮你善后,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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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公主将筵席设在湖边, 搭了几处竹制凉棚,四周遍是沁着零星香气的鲜花。微风掠过湖面徐徐吹来,淌入怀中, 散去一袭闷热。

    宾客皆是两人一案,男女之间只隔了一条铺着青灰石板的走道。婢女们步子稳健轻盈地来回穿梭, 将菜肴佳酿呈递上去。

    薛翦直接就近坐在了走道旁的案几前,眼周染着几许喜色, 侧歪着脑袋望着传菜的婢女。

    她刚从苏缘那捡了个便宜,眼下心情甚好,只待宴席结束后便可以回去盘算如何使唤苏缘了。

    光是这么想着, 骄俏的嘴角就不可遏地往天上扬。

    这时, 眼前突然晃进一堵人墙, 娇怯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那个…我能坐在这里吗?”

    薛翦仍是笑着抬眸看去, 印入眼帘的是一个粉颊圆润饱满、肤色剔透如玉的女子, 正站在她案前,浓长的眼睫下一片羞赧。

    周围诧异狐疑的目光如有实质地落在二人身上,窃窃私语声四起。

    自从方才得知她就是薛翦, 大家纷纷不约而同地避着她落座, 生怕沾惹上什么不如意。岂料楚宁宁这朵奇葩居然主动去找薛翦话,还要跟她同席而坐。

    真不知道她是胆子大还是脑子钝。

    在众人量议论时,楚宁宁被薛翦脸上的笑给恍了神。

    但见少女面上妆容素净, 眉眼深邃幽长,不点而朱的唇角高高翘起, 十分耀眼。

    她一时心下紧张,急急将眼神瞥向别处,低头盯着鞋面。

    良久,薛翦只字未声, 楚宁宁那双如漆的眸子渐渐蒙上了层薄薄的水雾,顿觉尴尬难堪。正她算郁郁离开时,倏而听见案几旁轻飘飘地落下两字:“随便。”

    得了她同意,楚宁宁眼尾瞬时吊起欣喜神色,乖巧地坐在她左边。

    其实她第一次见到薛翦是很多年前了。

    那天她跑去书院找哥哥,在山下碰见了一群玩弹弓的男孩拦住了她的路,她喊车夫帮忙却也没能制止住那群孩,还被其中一个人到了手背,磕去一层皮。

    正当她泫然落泪,嚎啕大哭之时,耳边的惊恐声排山倒海而来,只听他们边跑边喊道:“薛翦来了!薛翦来了!”

    再睁眼时,山坡上站着一个作男孩扮的姑娘,手里拿着同那群孩子一样的弹弓,横握瞄,将不知道哪采来的果子一颗颗在男孩身上。

    竹见楚宁宁一直用仰慕的眼神看着薛翦,握着酒壶斟酒的手都不自觉抖了抖,险些溢出酒樽。

    薛翦抬眉轻轻看了她一眼,捏起酒樽便饮下了。

    这边男席之上,一个颧骨偏高,下巴尖细的男子手执玉扇指向对面,嗓音诡异地问:“楚兄,你看那个是不是你家宁宁啊?怎的坐在——”薛翦旁边?

    一个娇憨可爱,一个臭名昭著。

    她们俩坐在一起,那要吃亏的不正是略显呆愣的楚宁宁吗!

    朋友的妹妹就是他的妹妹,哪能眼睁睁地看她落入薛翦的魔掌?

    楚善顺着男子扇尖望去,只见走道对面那张离这边最近的案席上,那抹鹅黄色的身影正直勾勾地盯着她旁边的女子。

    正是她的嫡亲妹妹,楚宁宁。

    她怎么会和薛翦坐在一起?

    楚善原本携着薄醺的眸子赫然明亮起来,关注着那边的一举一动,仿佛薛翦若有半点对楚宁宁不利的迹象,他便会即刻冲过去与薛翦决斗一般。

    就在他认真盯梢之时,脑中忽然闪过了李聿的名字。

    李聿和薛翦的过节虽然来得莫名其妙,但在当时也算是名动京城,谁不知道国舅爷家的魔王把李聿这个纨绔头子给吓病了?

    当年薛翦离京去往临州,这才让此事落了下来,如今她回来了,那李聿......

    楚善眼珠一转,起身溜到了李聿旁边,蹲在他案几前似笑非笑地着:“你什么时候去一雪前耻?”

    时眼光还不忘往薛翦那边瞟,暗示意味十足。

    李聿早就看见了薛翦,根本不用他暗戳戳地示指便知道他在什么。可是嘴边的笑却藏有几分恶劣,语调微扬:“什么前耻?”

    他英挺的眉峰下眼神深邃玩味,无端勾着一股淡淡的威胁。

    楚善见他眼底晦暗,直呼不妙,一时间心生几分局促,连忙改口:“哪有什么耻?你听错了!”

    他复又扭头看了看薛翦那边,换了种问法:“你要不要过去个招呼?毕竟也是老相识了。”

    楚善嬉笑着脸,一副等着看戏的模样。

    李聿斜睇了他一眼,继而拍拍衣袖站起了身,把案前蹲着的楚善也拎了起来,“好啊,一起去吧,正好楚六姑娘也在。”

    闻言,楚善脊背一凉,腿脚认命般地跟着他往对面走。

    女席上的闺中少女见他们遥遥从另一头走来,心底皆萌生出些许紧张,脸颊绯红。

    李聿虽然是豫京城里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但偏偏生了一副好皮囊,尤其是那双明若骄阳的眼睛,总是带着灼灼暖意。

    薛翦不动声色地睬了眼那群羞怯掩面的女子,自顾自地夹了块糕点往嘴里送,一抹淡淡清香入腹,细腻糯甜。

    “哥哥?你怎么过来了?”楚宁宁撑大眼睛看过去,瞥见他身旁的李聿又柔声道了句“李公子”。

    薛翦循声抬头。

    少年一袭墨色收腰锦缎,衣上绣着月色纹饰,腰间悬玉,英姿挺拔,站在她们案几侧微垂着头,眼睑半敛地看着她,长睫在俊秀的脸上投射出一片阴影。

    另一个身穿黛紫色长袍,眉眼微弯笑地温和又略带一丝僵硬,长得与楚宁宁有几分相似,就是要瘦上些许。

    一时周围的目光都落在了薛翦她们的案席上,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凉气。

    李聿和薛翦,那可是有故事的啊。

    也不知道是看戏的心思多,还是希望薛翦出丑的心思多,皆按耐着激动凝神静听。

    “你来做什么?”薛翦侧靠在案几上,手支着下巴扬眉问,语气携着几分真切的不解,外加几分不善。

    话声一落,惊得楚善心下了个激灵,他过来,自然是被李聿强行拉上的,至于来做什么,难不成是来找宁宁的?

    正当他斟酌再三犹豫开口时,耳畔乍然响起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来找你啊。”

    确实,楚善是撺掇了李聿过来挑衅薛翦,但他委实不必要这么诚实吧?

    楚善抬手覆上额间,捏了捏额角,真是纨绔不可教也。

    “昨日那匹马我替你还回去了,只是那管事的辞与你不大一样呢。”李聿特意咬重了“还”字,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那管事见他把马骑回,差点就要冲过来叫他好汉了。依鸿聚轩下人所言,是一个女子火急火燎地抢了那匹棕马,头也不回地疾驰而去,恰巧那匹马又是楼上一个贵客的,若是这般叫人掳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多亏他将其及时送回。

    薛翦支在下巴上的手指略微屈了屈,嘴唇翕动欲辩解些什么,若不是李聿夺了她的炙影,她至于“借”别人的马么?

    可她余光瞥见周遭的人神色怪异地盯着他们,解释的话通通咽了回去,敷衍了事:“多谢李公子了。”

    二人一番言语间,楚善变幻了好几种不同的眼神来回量着他们,终是反应过来,李聿这厮早便和薛翦“相认重逢”了吧!

    合着他方才那一通暗示鼓动在李聿眼里都成了笑话?

    楚善颇为羞愤地瞪了李聿一眼,双手环抱俨然一副兴师问罪模样。

    与此同时,李聿一双匿着危险锋芒的眸子幽幽扫去,原本还有理有据挺得笔直的腰背登时松了松,扯出一抹苦笑:“你们聊,我跟宁宁去会话。”

    话罢,便十分敏捷熟练地拉起位上的楚宁宁,同李聿二人隔开了一段距离。

    李聿蓦地伸腿,自然无比地坐在了薛翦旁边,声音微轻了些,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得见,“怎么谢?爷帮你善后,可不能太便宜你。”

    少年的眼睛里似有几分懒散,又藏着几分期盼。

    薛翦自是不会被他的话给带进去,亦压低了音量,露出一副森森假笑:“李公子的脸皮堆砌起来哪会比城墙薄呢?是谁抢了我的炙影直奔撑花巷,想必你最是清楚不过了。论起谢,该是你谢我才对。”

    李聿似是认真思量了下她所的话,轻轻颔首:“你得不错,这样吧,改日我去给炙影寻个威武的马冠,权当谢礼了。”

    薛翦凝在面上的笑颜逐步瓦解,嘴角抽了抽,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声色沉凉:“倒也不必。”

    继而又扭头瞥了眼一旁的楚宁宁,眸中之意一目了然——快让你兄长把李聿带走,太碍眼了!

    不过一息,楚宁宁就读懂了她的心思,忙不迭地把楚善拽了回来,展颜轻笑:“李公子,我还有话要跟薛姐,你和哥哥先回去吧?”

    少女的笑容纯粹简单,除却脸上飘过的两朵稍显可疑的红晕,倒也真像那么一回事。

    李聿慢条斯理地捋了捋衣袖,复侧首对薛翦低语:“谢礼,我一定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