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审问 “殿下,那位李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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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聿......”高成淮端坐在马车内, 用手扣了扣座沿,目光闲散地落在车门上,无声地念着。

    若他记得不错, 李聿应该就是户部尚书李知之子。

    薛翦离京之前的那一次宫宴上,他曾问过薛翦提前离席去了何处, 她不肯,于是他便命人去查了一番。

    这才得知她当晚在涟羽园落了水, 在场之人除了魏启珧外,还有一人名唤李聿。

    那便是他第一次听到“李聿”这个名字,当时还对他颇有几分欣赏, 如今这两字再一入耳, 怎么听都隔着层不适。

    高成淮长眉微凝, 伸手将车帘撩开寸许, 但见外面景致滚滚往后移去, 戒备愈发森严,是临近皇宫了。

    车帘缓缓搭下,车内只闻一道疲惫的声音响起, 对外面问了句:“秦家的案子处理得如何了?”

    梁安微微侧首, 向着车内回禀道:“回殿下,那些人还是不肯招,咬定称自己从未问过雇主的信息。”

    上回自薛翦将画像与她在歹人身上搜出的那封信送来后, 又有张秦两家姐所述,高成淮即刻派人去将那几个人寻捕了回来, 严加审问了三日,竟半句有用的话都没审出来。

    “那封信呢?还未查出是何人所书么?”

    他的声音虽是沉倦,依然挂着数缕寒冰,似是忍耐也到了限期。

    “殿下, 那群歹徒之首曾与雇请他们之人见过两面,依他所言,那人极为消瘦,年未四旬,倒有几分像徐延,徐大人。奴才已经让人悄悄去取徐延之前所作的文章了,眼下应该已经拿到了,待一对比便知。”

    言罢,梁安心下偷偷吁了一口气,只暗暗祈祷千万不要白费功夫一场。

    少焉,才听车内复又传来一个低沉的“好”字,便又归回了平静。

    待回到殿内,高成淮即刻将徐延所书与薛翦送来的信件摆放一处相较对比,但见两边字形开合有致,行笔沉稳有力,每一个点都顿得极生,不习内钩,显然出自一人之手。

    高成淮嘴边阴恻的笑意渐起,令人不寒而栗,“尚且让他再多安寝一夜,明日一早便此物送去大理寺。”

    “是,殿下。”

    翌日清,天色方亮,大理寺就又新押进一人,一袭青色官服,面色白瘦,被抓来时仍不见丝毫惧意,颇有几分读书人的风骨。

    可惜到了这儿,一切都得化为虚无,不论你是什么身份,只要进来了,不死也得褪层皮,更别那些数不尽的叫人开口的法子,恐是神仙也难以招架。

    大理寺内凄厉哀叫之声不绝于耳,仅是叫人听着都顿觉森凉脊震。

    几缕微弱残光透过墙顶的一扇窗寂寥地钻入牢房内,在黑暗脏乱的泥墙上堪堪支起,四周皆是惨号声与血腥味,死气沉沉。

    高成淮刚走进来时还觉此处刮得耳朵生疼,可走得久了,习惯了,竟莫名觉出一股诡异凄美的悦色。

    待行至一间僻的单牢时,便有狱卒上前将牢房开,复垂首候在门侧。

    牢中之人见有人来,本蜷在角落的身子动了动,艰难地跪了起来,大抵也猜得到他的身份,久埋着头。

    高成淮缓步踱到了他身前,“徐延。”

    “抬起头来。”

    徐延心翼翼地抬首看了眼立于他身前之人,一袭玄色窄袖蟒袍,腰间玉带约束,服上绣着金线祥纹,冠定云纹金簪,面容冷肃,眉宇间一片料峭,正低头睥睨着他。

    只一眼他便知道,来人正是当朝太子,高成淮。

    须臾,徐延复廉垂下眸,不敢直视。

    高成淮略一抬手举至身侧,梁安便立马将方才所拿回的证物递到了他手中,将其轻轻展落,悬立在徐延面前,言语含威:“这字,你应当认得吧?”

    徐延定目窒了一瞬,喉下咽了咽唾沫,复作从容之状,道:“臣不知殿下何意。”

    闻言,牢房内逸起一声划着讥诮的轻笑,探进人皮下,犹如锥骨般瘆疼。

    “好,那本宫便直了。”

    徐延敛目将视线落在跪坐的腿上,但闻头上溢下冰冷的声线:“你为何要命人劫走张秦两家的姐?是何人指使你这么做的?”

    “回殿下,臣不曾做过殿下所言之事,还望殿下明察!”徐延将头颅埋得更低,双拳紧绞,一字一字,声声坚定。

    高成淮听后冷笑了一声,不疾不徐道:“你若是从实招来,倒能省去不少麻烦。”

    牢门前的几捧烈火,将跪在地上之人的影子昏昏入墙面,衣发散凄,身瘦如柴,颇有几分苍颓可怜之姿。

    可声音却清如洪泉,未见半分怯抖:“臣所言句句属实,殿下明鉴!”

    高成淮亲自审讯也不是头一次了,诸如此类的话更是听得繁多无味,却也不着急,莫明所以地问了他两句。

    “徐大人是莺州人士吧?听闻那里四季如春,山明水秀,令人神往。”

    “若是在那住惯了,突然换了地儿,应当极难适应罢?”

    话音一落,但见地上的斜影陡然一晃,颤颤抬眸,虽听着像是没有头尾之言,可徐延霎那间便明白了他话外之意。

    他半月前才将妻儿接到京中,本想待成为二皇子近臣后,一路向上攀爬,让幼子也能过上富裕又有权势的生活,不必像他一样从沼泽泥潭之中艰难而行。

    没想到他前脚被捕,后脚便连妻儿之命也保不住了么?太子的动作竟如此之疾?

    正当他还存有一念幻祈之时,高成淮口中的七个字彻底将他的希冀从头浇淋至脚。

    “城南华后街偏宅。”

    身旁袍角漩过,掠起一阵短风,将他吹得身子一战,这才发觉身上涸着血的囚衫复被冷汗沾湿。

    高成淮步到牢房中侧,负手望了望头顶那一道长块状的微光,声音如有千钧重,堪堪压在徐延身上。

    “本宫知道你不怕死,但你的妻儿毕竟无罪,难道也要被你拉上同坐吗?”

    此言一出,徐延立即将身子跪转了过去,对着那道玄色的身影伏地求饶:“臣冤枉!殿下,臣所言未有半分虚假!臣当真不知此事!求殿下放过臣的家人!”

    “不急。”高成淮踱步回身,低头看着足边喊冤的人,眸中未闪一分一毫的怜悯,眉梢却轻微皱了皱,嗓音平缓:“本宫再给你两日,等你想清楚了本宫再来。”

    言罢便未多留一息,振袖而去,牢房内只余徐延喊到沙哑的声音,不断重复,在牢中荡起几阵回音。

    “殿下!臣冤枉!殿下!”

    高成淮回到东宫后,梁安才躬身上前,问:“殿下,您觉得他会招吗?”

    先前便见二殿下与徐延在宫中会过几面,若此事仅仅是一个八品官独自所为,连他都没法儿相信。

    可二殿下又几时是个心慈手软的主了?想要徐延供出幕后主使,恐也不是易事。

    高成淮抿了口手边刚奉上的热茶,话色随意:“这便要看看他妻儿在他心中的份量了。”

    随后又吩咐道:“再多派一众人手,将他们母子看好,莫要叫人搅了事。”

    “是,殿下。”梁安应声后又想了想昨夜之事,面色犹疑地问了句:“殿下,那位李公子......需要奴才去查一查吗?”

    昨日他也随殿下一同上了船舫,那李公子与殿下之间的敌意于他来,简直不可再过明显,且话里话外都渗着对薛姑娘的情意。

    而殿下,虽先前还不太清楚殿下对薛姑娘到底有无男女之意,可观昨夜殿下与李公子的争论,想来不过是殿下还不愿承认罢了。

    若殿下喜欢的是别家姑娘,大可不必去探查旁的公子底细,左右请道圣旨的功夫罢了。但薛姑娘不一样,圣上似不愿见薛家女嫁入东宫,加之薛姑娘又是个主意大的姑娘,只怕薛相强将她嫁给她不愿嫁之人,场面亦难收拾。

    若薛姑娘再心系别家公子,殿下岂不是更无机会了。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欲争过李公子,先摸清他的背景总归是无错的。

    他倒是处处为主子思虑,却未料高成淮并没有上心,只浅浅斜了他一眼,语气清霁:“不必了。”

    梁安被他这么冷冷一看,忙行礼退了出去。

    *

    自昨夜游湖回来后,薛翦又一觉睡到了辰时,整夜好眠。

    方一睡醒,就见竹笑嘻嘻地跑来为她穿鞋,一面儿穿着,一面儿聊道:“姐,你猜猜我清在夫人院子听到什么了?”

    薛翦低头看着她那张娇憨的脸,不自主地咧了咧嘴角,“增例钱了?”

    “姐!”竹拔高音量唤了一声,拗了拗肩膀,为她穿好鞋后才站起来,接着:“不是例钱的事,是表少爷!我在夫人那听到表少爷要和姜家大姐定亲了呢!”

    启珧?

    薛翦闻言登时来了精神,笑道:“我他怎么这么多日了也没让人来府里找我,原来是有喜事啊。”

    距上次在书院外和他约定已近半月,等他得闲,半月足矣了罢。

    “这种事怎么能少了我?”

    薛翦起身下榻行至妆奁前,准备束发易服,继而懒洋洋地开口:“也好久没去看外公了,今日正好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