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情浅 “依我看呀,李公子是在和小姐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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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姑娘看了便知。”着, 男子又将木匣往薛翦手边移了移。

    日晖浮在凸起的刻纹上,将其雕纂的桃花化得煞为生动,如同绽于匣盒之面。

    薛翦被他得无法, 只好收下,遂转身进了府去。

    待回到屋里, 薛翦才将木匣推开。但见内里躺着一把尤其精致的匕首,轻一触去, 水一般的凉意潜上皮肤,心下忽然淌过两月前在苏府院角发生的一幕。

    当时她左性大起,欲寻李聿消遣一二, 遂将自己常年携在身上的白玉匕首掷到了他面前, 堪堪擦着他颊侧而过。

    那回他应是气极, 脸庞白若一片雪光, 眼底亦散着浓重寒气, 生生将她给唬了住。

    思及此,薛翦面上不觉划过一线弯弧,继而便有三两轻笑声自唇畔淌出, 指尖屈叩将匕首拿了出来。

    革鞘瞧着简单, 也没什么纹样,翻转过来却见尾端刻了一个极的“聿”字,若不细看, 还当是破了个口子。

    只一眼便清楚这并非匠人所书,大抵是李聿提着刀仔仔细细誊上去的罢。手生且掌控不好力道, 合该是如此。

    薛翦立时“嘁”了一声,随后便不受控地憋起笑来,眼角眉梢都吊起了薄薄的光晕,忽觉李聿此人有趣得紧。

    她那回得清明, 赠他匕首权当还他人情而已,又非平白无故给他的,何须什么回礼?

    这便罢了,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刻上自己名字的道理?

    他倒真是独一个。

    竹看薛翦攒着笑意未发,不由得上前轻唤了句:“姐?”

    后又垂眸量了一眼她手中之物,缠起眉尖,“这谁送的呀?一点儿也没有姐之前那把好看。”

    薛翦略看了看她,并不接话,只将目光调到窗格外默了半晌,忽然懒洋洋地起身往屋外走,手里握着那把瞧着寻常的匕首。

    入了京后,马车便驶得缓慢,走了许久也未达李府。车窗被李聿推开了一道窄缝,此时正有刺眼的阳光自隙里折进来,在衣摆的绣纹上,似真有云海自锦缎上翻滚而来。

    陆衡一路从薛府绕回到马车旁,目色平静地向里头禀道:“公子,已经送去了。”

    过了一会儿,马车内一直未闻声音传出,陆衡多定了须臾,继而十分规矩地退了下去。

    车厢内,李知神情探究地看着倚壁而坐的少年,静了许久才幽幽地问:“薛家那孩子?”

    李知先前便听陶氏提起过,称是李聿近来与薛家的姑娘走得近了些,欲加劝阻。他却觉得没甚么可拦。

    彼时苏夫人来府里将两个孩子的亲事浅显地摆上台面,他因为知晓陶氏与苏夫人感情深,故而未道一句不是。

    要真起来,他倒是觉得苏缘未必胜过薛翦。

    李聿早便被李知的目光盯得浑身不适,眼下又听他无首无尾地一问,竟莫名紧张了起来。

    不觉攥了攥广袖下的双拳,自喉中含糊地“恩”了一声。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李知见状不由笑骂了一声,须臾,面上复敛起严肃之色,“都薛家会再出一位皇后,而薛家只一子一女,三代以来皆是如此。若这舆论为实,那么薛姐的命路一目了然。”

    闻言,李聿渐渐抬起眼,眸子里泛出一片潮冷。

    李知眸光微转,将他的神情收在眼底,似是宽慰地了句:“但这些猜论到底是虚的,谁又定得准?”

    今上对薛家与太子的防心虽未刻意露出,可朝中但凡是个明了眼的人,怎会看不出?

    李知躺腰往后靠了靠,背脊依旧挺得笔直,忽然话锋一转提起了旁的:“其实你之前与二殿下在茶楼见面的事,我早便知晓了。”

    话音甫落,但见李聿眉尖骤然拧起,李知遂平着声解释:“倒不是陆衡跟我的,他这个人纵然有些刻板,却也忠心,你不必怀疑他。”

    被他道破后,李聿面上虽有两分尴尬,转瞬便由好奇之色压了下去。

    父亲怎会突然和他起二殿下?

    未及多思,又闻李知嗓音低稳,似要化在滚滚交沓的马辙声中。

    “当初你想帮二殿下救出王然,我没管你,是因为我知道你与二殿下有些少时情谊在。他若向你开口,且非违背良心之事,你自然会帮,我亦拦不住。不过此次二殿下被禁,情况非同可,以你一人之力纵也帮不到什么,便莫要插手了。”

    顿了片刻,李知忽然转首看向李聿,目色幽深,“我们李家得以在朝中屹立百年,并非全靠枝叶深广,最重要的还是那颗安分守已、不倚结任何党派之心。你明白罢?”

    秋日长风渗着阳光一同灌入,吹得耳畔有几分躁响。

    李聿默了半晌,遂缓缓点了下头。

    薛府校场内,少女右腕一转,自下颌划开至身侧,但见一道寒光在空中急旋出一条弧状,气势凛然。

    竹歇在一旁看着薛翦试手,不自主将臂抬起遮了遮头顶金芒,手中捏着的革鞘悬落眼前,稍一定目,鞘末那及的单字陡然映入眼底。

    竹心觉意外,连忙将手罢下,仔仔细细瞧了一眼,却见上面极其生涩地刻着一个“聿”。

    几乎是下一瞬,竹如同拿了什么烫手之物一般,立即将其搁在刀架旁,错开视线移向别处。

    方才问姐是谁送来的,姐并未理会自己,原以为是什么不得的人,没承想竟是李公子。这便罢了,居然还在革鞘上着了他自己的名字送来?姐还收下了?

    竹一时间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檀口微张,心中如有雷鸣电闪,眼光呆滞地贴在场中少女身上,久未平复。

    又试了几招后,薛翦慢悠悠地停手,径自走到刀架台,将匕首归鞘后揣在了腰间。

    她难能时时刻刻捎剑出门,故常以匕首为防身之物。自从她把在临州所得玉匕首作人情还给李聿后,总觉得身上少了点什么。

    如今倒是填上了。

    薛翦略一撇眼,便见竹如失了魂的牵线木偶,耷拉着身子坐在长凳上,遂抬步而去,屈指叩了叩竹的额头,“想什么呢?”

    热丝丝的指节乍触额间,方才将竹飘出身外的思绪拉回来,本能地眨了眨眼,恍恍起身。

    目光不自然地落至薛翦腰际,斟酌着开口:“姐,那个......”

    薛翦按揉着手腕往碧痕院走,听她出声,侧首瞧了一眼。

    竹脸上浮起一具犹疑之色,似是自语,声音却不大不,正好落入薛翦耳中:“李公子他是想把自己送给姐吗?此举未免太张扬了些?”

    薛翦尚只听了一半,不防脚下一个趔趄,随后便猛地咳了起来。

    “姐,姐你怎么了?”竹连忙扯着阔步上前,轻手抚拍。

    少顷,薛翦慢慢直起身,扫了一记眼风刮在竹脸上,抬手拂开了她,反问道:“我怎么了?我迟早有一天要折在你这张嘴下!”

    之前在书院亦是,竹口不择言道自己有男扮女装之癖,犹如一嗖惊雷劈在她头上,不由得就是一顿猛咳。

    竹却觉薛翦这般冤枉了她,忙辩解道:“我也没错嘛......哪有人送东西写自己名字的?又不是礼单。依我看呀,李公子是在和姐表白呢。”

    此话一出,但见薛翦足下一滞,驻在了原地。

    ——“不巧,很多时候,是我想去找你的。”不知为何,在营帐外李聿过的话一时变得清晰无比,犹如在一株苍树薛翦脑子里扎了根,盘踞着,移除不去。

    恍惚想来,那日也是如此。

    不知所措,难以动弹。至于别的,她也讲不清。

    薛翦这副神情倒是将竹给吓了一跳,心底渐渐画上了一笔异色。

    难道姐收下这礼不是因为......可......

    竹心中似有两道声音来回交战,许久仍闹不清情况,只好先认错,软和着声音道:“姐,是竹多嘴了,你别生气了。”

    完又搀上薛翦的胳膊轻轻摇了摇。

    大抵就是这么一晃,便将薛翦从回忆中徐徐晃了出来,定了定神,不去管竹,径自往校场外走。

    秋日的天总是掺着些凉意,愈到夜间,露汽愈重。

    李聿以手作枕搭在脑后,平躺着翘起了二郎腿,奄奄烛光将他的影子在帷幔上,尤为飘渺虚幻。

    也不知道薛翦是否看见他的字了。

    他特意选了个没有纹样的革子作鞘,通体平整,虽只一字,却也该是极其明显。

    原本在猎苑时就想给她了,奈何寻不到好的时机,自己又不知道该找个什么理由送出去,只得烦陆衡跑一趟。

    思及此,不防心头涌上几丝后悔,怎么就让陆衡去了呢?

    他这个一板一眼的家伙,若是在薛翦那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再牵扯上自己,不就等于自己在薛翦心中的印象也要个回扣?

    真乃败笔一道!

    卒然间,李聿双眼忽地一阖,颇显几许郁色,继而伸腿勾了勾衾被,盖上后又侧转了个身,对着墙面愁眉深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