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暧昧 “李聿,你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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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遐一脚踏进正厅时, 入目的是一个闲散纤挺的背影,手中正灵活地转着一枚革鞘。

    他定了定神,在那道背影身后驻了步, 弯身一礼,“姐。”

    薛翦徐徐回过身来, 却是瞧了眼屋外的天色,疑声问:“人给送回去了?”

    话音消弥, 杨遐反应了一会儿才“哦”了一声,随即应道:“姐您前脚离开,那位在路上碰到过的公子就过来把人接走了。”

    路上碰到过的公子?

    薛翦五指倏然一收, 将手里把玩的匕首停了下来, 目光微愕, “接走了?”

    “那两位公子似是相识, 还低声聊了起来。人特意问了他们需不需要马车, 却被回绝了。”

    薛翦尚未开口,一旁的竹倒是先拧了拧眉心。宁逸遇到姐时,哪有半点儿与那位公子认识的模样?还声称自己要去医馆拿药, 顺便帮姐送人一程。

    “然后你就回来了?”薛翦眼梢微挑, 接着问道。

    杨遐点头称是。

    良久,薛翦抬步迈出正厅,经过他时抛下了一句“我知道了”。

    对于宁逸所作之事, 她虽心觉古怪,却也不愿主动去查, 更不想和他扯上任何交集。

    纵使二人见面的次数不多,但她总能够在他身上看见一股阴邪之气,令人避犹不及。

    还是别接触的好。

    时隔数日,薛翦再次在鸿聚轩附近碰见了宁逸。正当她想绕开, 视线却讶异地定在了宁逸对面。

    他对面的少年承一拢暖阳于身遭,锦衣垂坠,嘴边犹带三分笑意地颔首续话。

    ——正是李聿。

    薛翦目色存疑地看着二人。

    他们俩怎么会在一处?

    宁逸身侧并无侍从跟随,与李聿交谈时神情和煦又专注,和她往常所见判若两人。

    而李聿旁边还立着一名面容清肃的男子,瞧模样该是上回替他来送匕首之人。

    半晌,直到撞入那双略生波澜的眸子里,她方才一怔,急忙敛下视线。

    “薛翦。”李聿语含笑意地唤了她一声,转而和宁逸辞别走了过去,定立在她面前低头量着,“为何要躲?我又没不让你看。”

    他语气慵懒,仿佛还携着一丝朦胧的情意,叫薛翦登时耳根子一热,不自在地别过头去。

    竹听了他的话,心底忽然憋起了一阵笑。暗想道,李公子这不是明摆着姐方才在盯着他看么?这让姐的面子往哪儿搁?

    但见少女的脸颊上透出一层浅胭脂色,李聿心知她是害羞了,却仍忍不住多逗了一句:“如何,可否入得了薛姑娘的眼?”

    此言一出,竹原还平稳的嘴角立即崩了起来,抿地尤为用力,生怕自己溢出什么声音划破这道奇妙的气氛。

    薛翦闻言,故作从容地抬起头,目光微不可察地颤了两下,慢声道:“尚可。”

    李聿并未想过她会回应,陡然听见那清晰的两个字时,落在她身上的视线顿了顿,似是有些惊讶。

    过了片刻才道:“我知道一家戏园子,今日有一出新戏,你想去吗?”

    话落,薛翦见他褪了适才的调侃之色,便也不再拘着,一同上了李府的马车。

    马车内空间宽敞,中间架着一方木几将二人隔了开来。薛翦斜倚在车壁上,忽然想起什么,侧首问:“你方才和宁逸......”

    李聿掀起眼帘注视着她,“他和我碰巧看上了同一幅画,故而多聊了两句。”

    “你们也认识?”他完之后才反应过来,宁延贤乃是薛相引荐为官,她会认识宁逸倒也不算稀奇。

    先前王然一案在巷口所拾白玉正是宁府之物,到底是上一辈所为,遂他对宁逸并没有什么成见。

    可此时听见这个名字从薛翦的口中出来,竟没来由地刮耳。

    薛翦秀眉轻皱,“我和他并不熟,只是觉得他有些奇怪罢了。”

    犹记得她在长公主府见到宁逸的那一次,他便跟她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委实让人心生厌色。

    “哪里奇怪?”李聿学着薛翦靠坐于车壁,双手抄在胸前,一副听故事的姿态。

    “我也不上来。”薛翦顿了顿,又道:“你权当我没问过好了。”

    李聿的眸光在她面上碾转了一刻,继而半垂下来,若有所思。

    一盏茶的功夫,马车突然往旁道拐了拐,拽得车身左右一晃,少年身体刹然前倾,连忙将双手撑在木几边缘,使得二人之间尚留一段间隙。

    薛翦亦略微施力撑着坐沿,举目望着眼前蓦然靠近的脸庞,摇曳的车帘抖了几缕阳光进来,落在少年眉梢,平添一番灼热。

    这大抵是她第一次发觉李聿的眉眼竟生得这般好看,眸子里似淬了星辰,深邃又耀眼。

    就这么凝了一瞬,李聿喉结上下动了动,直起身坐了回去。

    眼光乍然撇见她腰际悬着的那柄匕首,轻一笑:“用得可还顺手?”

    罢,朝她点了点下颌,目光短暂地扫了匕首一眼。

    薛翦低头看了看,复抬眸道:“轻巧锋利,容易上手,除了......”

    言讫,她嘴边忽然噙起一枚似有若无的笑,将匕首取了下来,状若端详,“这个字委实磕碜了些,倒比不上我儿时的一半。”

    李聿面上渐渐现出“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神色,少焉,他一面整理袖口,一面作漫不经心地解释道:“第一次用刀刻字,还不熟悉,待我再多练练你便知道我的字写得有多苍劲了。”

    这话薛翦不知道听见多少,她方一调侃完李聿,心里便浮起竹上次跟她讲的话,神情不明。

    默了一阵,她迟疑着出了声:“李聿,你是不是......”

    到一半复又戛然而止,没再接下去。

    多半是很少听她唤自己名字的缘故,李聿循声抬起了头,目色认真地凝视在她脸上,耐心等着她的下文。

    过了许久,薛翦仍抿唇不语。

    正当他欲开口时,马车顿然停了下来,继而便听车外传来一句:“公子,地儿到了。”

    李聿轻轻应声,撩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继而先行步出马车,朝陆衡使了个眼色。

    陆衡会意,当即挪了挪身子将竹挡在身后。

    眼瞧着身前贸然立起一堵人墙,竹不由眉心微折,连忙提手去将人扒拉开。

    费了好大的劲儿,终于窜到车前,却见李聿代了她的职责,抬手扶着薛翦,唇畔边还挂上了几缕潇洒的笑意。

    竹愣愣地看着,忽然扯了扯嘴角,转而默默跟在后面,没再上前。

    旧和楼外立着一单门牌坊,乍一看去甚不起眼,内里倒别有洞天。

    薛翦尚立在车轼上便觉得此地颇为熟悉,直到看见“旧和楼”三个大字时,放缓了脚步。

    “听闻来这里赏戏须得提前安排,你该不会就这么兴致冲冲地来了吧?”

    她的语气中匿着她自己都不曾发觉的侥幸,仿佛不愿进去。

    李聿偏头看她,眼底掠起一抹讶色,“你来过?”

    紧接着便想问她何时来此、与谁来此,却又担心她以为自己在审问她,到底是生生按捺住了。

    薛翦淡淡地“嗯”了一声,未再多言,瞧他一副早有准备的模样,心知他大抵是订了座儿,遂随他一齐走进了楼内。

    伙计与二人了两句,继而堆着笑脸将他们领去了包厢,上茶点时还悄悄觎了薛翦一眼,思索半晌才道:“瞧姑娘面善,原是上回见过呢。”

    能让宁公子让出一半位置的,她还是独一个,哪能轻易忘了去?

    这么想着,便也不自主地了出来,虽声音极低,落在薛翦二人耳中却是刚刚好的份量。

    话罢,伙计这才意识到室内气氛有异,忙称一句自己多嘴,亟亟退了出去。

    “宁公子?”李聿眉峰聚起些许不豫之色,转瞬即逝,复以一副平常的样子问道:“哪位宁公子?”

    宁府公子不止宁逸一个,既然薛翦过与宁逸不熟,那便是旁的人了。

    可不管是哪一个,都难压下心底肆意泛起的涟漪。

    薛翦“咳”了一下,似在着腹稿,指尖不心触到滚烫的茶沿,连忙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掩入袖笼。

    好半天才应:“那日是我第一次来,并不知晓这里的规矩,无奈心情烦闷不欲回府,便和宁二公子辩了两句,讨得一座。”

    闻言,李聿原松弛下来的嘴角又抿了抿,径自起身走到薛翦身旁,俯身将她的右手抓了起来,果然见她食指指节上烫起一段浅绯色。

    她的手腕被李聿攥在手心,雪青色的绣纹狭着极淡的香气笼在眼前,姿势颇有几分暧昧。

    薛翦顿觉手上一路燃起火来,抬头对上了他的眼睛,刚挣动了几下便闻李聿冲外面吩咐:“些冷水进来!”

    随后又低头看着她,眉尖微拧,“烫到了为何不?有这么不自在吗?”

    他嗓音修润低沉,叫她一时辨不出喜怒,竟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心虚了,不行吗?”

    她不久前才声称自己与宁逸不熟,下一瞬便被这里的伙计给拎出来“回忆”了一番,免不得会心孤意怯。

    李聿似是怔了片刻,尔后眼底微微浮上一抹明朗的笑,松开了她,“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