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进宫 “殿下,薛姑娘求见。”
翌日清, 李聿刚踏出院门便见陆衡从长廊上疾步走来,手里攥着一张红色的请柬,走到他跟前止了步。
“公子, 宫里头来信了。”着,便将其递给李聿。
宫中与他有交集之人, 唯独二殿下了。
是以,李聿眸色黯淡, 似乎对其毫无兴致,接过请柬后缓缓开。
但见他的目光略停了片刻,继而轻笑一声:“二殿下约我怀春河一叙。”
陆衡听言, 眉头皱了皱, “二殿下?他不是被皇上禁足了吗?”
虽然皇上并未言明此事, 可若有心人想将消息散出去, 却也不难。况且二殿下为污太子名声而采取行径的确阴毒, 欲行报复之人恐不止东宫。
李聿耸了耸肩,继而将请柬还回到陆衡手里,话音微沉:“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正好我也有事想请教二殿下。”
怀春河畔, 来往行人熙熙攘攘,一辆未刻徽记的马车停靠在一株枯树下,周围守着几名身形相似的男子。
高成霆立在他们身前, 目光远望,青丝叫河畔上的冷风吹得轻轻拂动。
不知过了多久, 听见身后有脚步声,紧接着响起一道淡漠的声音:“臣参见二殿下。”
虽然这声见礼仍同往常一样,可他却听得出话里终究多了一重隔膜。
高成霆心知他定是因上次的事而对他有所失望,遂转过身, 淡淡地了句:“不必多礼。”
话音落下,李聿没再搭腔,只隔着一段距离站在他身侧,看不出来在思索什么。
其实他们二人的关系一直很微妙。李聿并非二皇子的幕僚,可每当二皇子有事相托,他总会不及犹豫地应下,结果也鲜有失手。
于李聿而言,多半是为了少时一同玩乐的情谊。但于二皇子,恐早已将他划到了自己的阵营。
良久,忽闻李聿轻声道:“臣未来得及恭喜殿下解除禁足,还望殿下宽宥。”
如此清浅的一句话,其中狭杂的试探与不敬皆明晃晃地灌在二人眼前,丝毫未加遮掩。
高成霆面色微冷,强压下胸腔中奄奄燃起的愠火,没作应答。
见此,李聿大概知道自己的猜测没错,若非解除了禁足,二殿下怎敢这般明显地出宫?
默了片刻,他又平淡地开口:“不知殿下今日唤臣前来所为何事?”
他问地很轻,似乎心中早有推断,却守着不发。
高成霆偏过头,见他神情褪了方才的僭越,犹豫了一阵,温和道:“让许十一潜去李府的事,是本宫不对。”
“殿下何错之有?”李聿半垂眼帘,唇角漫出一枚浅笑:“倒是不知许护卫伤势如何?臣那日不清楚许护卫的身份,下手或是重了些。”
许十一闻言,脸色顿时一凝,内心浸满愧意。若他那日没有暴露身份,二殿下也不必专程来向李公子解释。
“你不用这些来激本宫。”高成霆语气依旧平稳,负在身后的手却捏得有些泛白。
他目光移向河面,“本宫也没想瞒着你,让许十一去李府为的是取一本账册。”
“朝堂之人皆道李尚书为官清正,年年俸禄都会拿出一部分救济灾民。可你以为李尚书手里便是真的干干净净吗?”
他的声音又冷又柔,像是卷了寒霜落在李聿身上,令他指尖不由一紧,蹙眉看了过去。
“殿下此言何意?”
高成霆转头,“依你看,李尚书手里当真没有存下什么能为自己留一条后路的东西吗?”
那日他得知太子只受了箭伤,并未致命,心中恨意难灭,在承华殿迁怒了一众宫人。正当一宫女几乎丧命之时,许十一突然迈入殿中,禀上了一封信。
他被禁足于宫中,与那些幕僚便也只能通过书信来往。信上所言,太子或有私账抓在李知手里,若能将其搜出呈于皇上,便能告太子勾结朝臣,贪污敛财。
秋猎之际已经失了良机,此次哪怕只有一成的把握,他都要全力去做。
李聿神色哑然,久久未发一句辩解之词。
李知的为人,他这个做儿子的自然再清楚不过。但高成霆这般直言相对,倒让他有几分迟疑了。
缄默半晌,李聿敛眸轻哂:“父辈的事情,臣向来不过问,无法为殿下解惑了。”
那几分漫不经心的态度随着话音弥散开来,笼绕着四周。
高成霆知道他这是在摆清立场,不会帮他了,失望之外竟也有些释然,松了松攥在身后的手,轻轻一喟:“你还是没选择本宫。”
李家从不结党站队,到了李聿这儿,哪里有破例的道理?他退了一步揖礼道:“若殿下没有旁的事,臣便先告退了。”
薛府西院有一落凉亭,四周枝叶慵懒地挤上亭柱,清净悠然。
薛翦枕着手躺在石椅上,仰头看着从枝隙中掉下的光辉,思绪纷飞。
“姐,你这样躺着仔细着凉呀,我们还是回去院子里坐吧。”竹站着薛翦身边,眉梢挂满担忧。
不知怎的,自昨夜回来以后,薛翦便一直持着一副疑容,今日用完朝食便来了这儿,称自己需要清醒一会儿。
“竹,你觉得宁逸和爹爹是什么关系?”她突然伸手拉住了竹,侧眸问道。
虽然昨日宁逸已经解释过,她却并不全信。
况且当时赵管家看她的神情,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像是怕有什么事情被她发现一样。
但宁逸与她爹爹之间,能有什么不可被她知道的事呢?
竹被薛翦拉得一吓,缓了须臾才回过神,随口答道:“老爷与宁公子差了那般岁数,总不会是知己吧?”
她顿了顿,脑海中灵光一闪,惊讶道:“莫非老爷想认宁公子作义子?那姐岂不是要有一个义兄了?”
薛翦盯着她的脸,嘴角微抽,手下稍一用力将人给拽了下来,敲了下她的额头,“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一叠稳疾的脚步声遥遥传来,不多时便见一位作婢女扮的人在凉亭外驻身行礼,“姐,皇后娘娘差人来传话,请您和夫人入宫一叙。”
薛翦听声扭过头,有些错愕地望着她,“进宫?”
早在听见“皇后娘娘”四个字时,她便已经心生郁闷,见是召她入宫,眉梢不自觉一扬,“今日?”
婢女颔首,略微催促道:“江公公正在外头等着呢,奴婢已经让宁瑶去玉棠院寻夫人了,姐先过去吧。”
“知道了。”薛翦摆摆手让其退下,随后不大情愿地站起身,眼睫微垂,思忖片刻后方才抬步跟去。
厅阁上座处坐着一位仪态高贵的女子,身着石青色锦衣,领口裙裾皆有金色丝线绣成的纹案,随着清风徐徐摇曳。若兰花般的手缓缓抬起,捻了一枚山楂递到嘴边。
江公公将人带到后,忙上前禀话,“娘娘,薛夫人和薛姑娘到了。”
皇后搁下手,抬眼看了过去,唇边浮起浅浅的笑意。
她今日让薛翦来,并非是为了让她与太子见面,而是想将自己与她的关系缓和下来。
自从上次问薛翦可愿嫁给太子之后,明显能感觉到她们之间正逐渐生起一层生分。
但不论如何,她那么多年对薛翦的喜爱到底不是虚的,见薛翦突然怕了自己,心里多少也会觉得难过。
“臣女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圣安。”薛翦面色从容地行了礼,却一直半低着头,将目光聚敛在身前的空地上。
魏氏同她一起附了礼,继而便有宫人领她入座。
皇后神情微微一黯,“翦儿还跟以前一样唤本宫姑姑吧,听着亲切。”
薛翦身形略滞,有些窘迫地抬起头,正欲:“臣女不敢没有规矩,还请皇后娘娘体察。”
却被魏氏掷来的眼神一怔,将其悉数吞了回去,低声唤了句“姑姑”。
也不知是自己的错觉还是什么,她总觉得皇后的眼神一刻未歇地定在她身上,几欲将她看穿。
思来想去,终是开口破了这份诡静,“不知太子殿下的伤可有痊愈?”
话音刚落,不仅魏氏愣了一下,皇后眼底也盛满了讶异。
她竟主动关心起了太子来?
薛翦话一出口便感觉气氛比方才还要尴尬,张了张嘴,半晌也没出一句找补之辞。
只见皇后和悦地笑了笑:“该是已大好了,不过具体的本宫也不清楚,每每问他,他都称自己无恙,不若翦儿代本宫再去看看?”
皇后这话原只是趣,薛翦倒当了真,心头微动,踌躇了一会儿才点头应下,满脑子只留给自己一句话——自讨苦吃。
重辉殿内。
檀木书案上摞着几册折子,旁边压着一只透着滢光的花瓶,单是这么瞧着便觉时日久远,教朦胧的日光一照,莫名漫出几分幽黄的痕迹。
高成淮刚从御前回来,面露疲倦地坐在案前,抬手揉了揉睛明。
皇上有意让他娶卫家女为妻,不日便要下旨。他终究是阻拦不得。
朝堂上的争斗已经让他难以分神,日后还要抽出心思应付一位从未谋面的太子妃......
思及此,他心底不由笼上一抹苦笑。
梁安脚下无声地进了殿内,细柔的嗓音里掺了喜色:“殿下,薛姑娘求见。”
闻言,高成淮微有诧异,眼眸轻闪,道:“请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