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情敌 在他对面坐着的少年,正是李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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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还跟你了什么?”卫舟浓眉紧锁, 饱经风霜的脸上并未流露出太过惊愕的神情。

    卫良摇摇头,沉吟片顷,复忧心惙惙地问:“父亲, 那人所的线索究竟是什么?他会不会是宋家的人?”

    偏就在陛下指婚的节骨眼上,他遭人劫持, 以强迫父亲将窕儿送回宥州,不日后宋家女儿就捞得太子妃的荣座, 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巧的事?

    “良儿。”卫舟的声音较之平常稍微放重了些,“你先回去罢,这件事情为父自有考量。”

    卫舟闻言却是一副放不下心来的表情, 正欲再问, 就听见他厉声道:“回去。”

    遂只得低下头, 颇有无奈地向他施礼道:“是, 孩儿告退。”

    足音渐远, 卫舟才提手捏了捏额角,忖度再三后终是挥手吩咐:“把派出去的人都撤了吧。”

    一旁的管家看了看他,提醒似地出声道:“老爷, 您真的相信他有曹氏后人的下落?”

    十几年前的遗孤, 哪有那么容易被人找到?

    卫舟抬眼过去,声音低沉平静:“当年曹家一案,我做的极其隐秘, 绝不可能有除了你我以外的人知道。”

    话声方落,管家登时跪倒在地, 声音尤为惶恐:“老爷明鉴,老仆对您绝无二心!”

    卫舟的目光慢慢聚敛到足边,量着那道苍老熟悉的身影,一缕微薄烛光将他投下的幽影拉长, 带着一些颤抖吞噬地面。

    良久,方起身托了他一把,“起来罢。”复正色道:“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从宥州一路摸爬滚至京中,这许多艰难曲折,我俱看在眼里,自然不会怀疑你。”

    他坐回位上,目色清明,“那人既能知道曹家之事,还以此作为要挟,必定是有八成的把握。我若再着人追捕他,只怕他会狗急跳墙,将此事抖露出去。”

    管家暗暗舒了一口气,又心翼翼问道:“可若是放过他,他真的会将消息传与我们吗?”

    “自然不会。”卫舟冷冷一笑,“即便他真的将那子下落告知与我,我也不会相信。”

    曹家遗孤是那人手中唯一可以牵制住他的筹码,若不护好了,那人的命也就没了。

    “那此事便这么算了吗?姐她”

    卫窕自便与他亲近,有何烦恼之事从来都先与他,他膝下又无儿无女,早已将卫窕当作自己的女儿看待,见她本可如愿以偿嫁给太子,坐享至高荣华,如今却要因为这个变数改变一生,心下怨气难以按捺。

    卫舟面色未更,语气却又沉了两分,“不这么算了,我又能如何?至于窕儿”

    静默须臾,方闻他无奈地喟一口气,“万般皆是命,你派人在宥州服侍照看好她,待过些时日,我再替她寻门好的亲事罢。”

    再好的亲事,却也好不过天家啊。

    管家无声叹道:“是,老仆这就去办。”

    碧痕院外,一个单薄的身影叠手靠立在廊下,时而低头踢踢草屑,时而举目平视前方,直到看见薛翦从远处走来,半垂的杏眸才恍然撑起,立时跑过去。

    “姐!你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李公子把你拐走了呢!”

    下半晌,她本乖乖跟在他二人身后,却冷不防看见李聿将薛翦横抱起,径直往李府马车走去,任她在后面紧紧追唤也不曾停下,像极了她从前在话本里读到的抢亲一幕。

    薛翦闻言笑了笑,将手里的东西卸给她后,在她额间轻轻敲了一记,“胡什么呢。”

    竹笑吟吟地眨了下眼睛,又想起来道:“方才我远远瞧见老爷往咱们院子走,却一直没过来,都这么晚了会是什么事呢?”

    薛翦身形微微一滞,俄顷,将袖中的药瓶横在竹身前,见她接过在手中转了一圈,量道:“这是?”

    “适才爹爹给我的。”

    竹近前跟了上去,“所以老爷他是为了给姐送这个才来的?”

    “兴许吧。”

    她听得点了点头,走了一会儿又忽然开口:“对了姐,我回来时在府门前碰见了宁二公子,他盯着我瞧了好一会儿,怪吓人的。”

    这回薛翦彻底顿了足,转过身问:“宁逸?”

    不及回答,就见她轻蔑地勾起唇线,语气里尽是淡淡的讽刺,“他最近来的倒是挺勤,难不成爹爹真收他当了义子了?”

    这话原是竹过的一句戏言,可现在听薛翦如此讲着,竟让她觉得荒谬至极,忙羞愧地垂下眼睫。

    却又听薛翦慢声问道:“他可有与你些什么?”

    竹略一摇首,“我没敢多留,很快就进府了。”

    “知道了。”薛翦折过身,继续往庭院走。

    待拾阶迈入屋内,方懒散地倚在桌案旁,月光自窗外泻进来,如盛满室星辉。

    少女的指尖在案上缓缓扣了两下,眸中闪过一缕疑色。

    宁逸。

    如此频繁地来府上造访,难道爹爹真的与他有什么交易不成么?

    天尽头无云装点,不染一丝杂色。

    狻猊口中袅袅升起一缕轻烟,将殿内幽寂的气氛慢慢吞噬。

    高成淮覆手阖上折子,冷眸微抬,“他去过薛府?”

    嗓音像是化了冰,落在闻者耳畔旋即蒙起一层薄霜。

    梁安旋即掩下眼帘,轻声回禀:“是,殿下。”

    不久便听他道:“待了多久?”

    “大约半个时辰。”

    高成淮默了默,面上神情半明半晦,许久才朝梁安抬袖一挥,示意他出去。却见他矗在原处扭捏半晌,支支吾吾道:“殿下,其实还有一事,奴才不知当不当讲。”

    高成霆私自去见薛晖一事已然令他心绪纷乱,此刻喜怒渐渐着了一分显在脸上,声音也狹了一层愠气:“有甚么话便直。”

    梁安在他身边伺候已久,知晓这是他动怒前的信号,连忙将头压低两分,斟酌着开口:“那日二殿下走后,薛大人不知为何罚了薛姑娘,让她在祠堂跪了一夜。”

    多余话便教他生生折断在腹中,闭口不言,生怕多了什么惹怒殿下。

    凝滞的寒意袭袭腾上襟口,梁安却分毫不敢动弹,不知如此僵直了多久,方闻上方传来一句:“左右今日朝中无事,便随我出宫一趟。”

    在府上安心休养了两日,薛翦反倒无精采起来,在屋里只着一件单衣,吊起一侧眉梢睨向门外,“竹,我要的糕点呢?”

    两刻前她便唤了竹去取,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这也罢了,居然连她半个人影都抓不着,懒散的嗓音又扬了几度,对院中另一名侍女道:“芷岚,你替我去瞧瞧竹这个丫头又跑哪躲清闲去了。”

    那侍女颔首应了,正要抬脚往东厨的方向去,就见到竹咋咋呼呼跑来,喘着气道:“姐,李公子来府上了!夫人正在前厅招呼他呢!”

    “你谁来了?”薛翦眼皮一掀,倏然从榻上爬了起来,如瀑的长发随着动作垂落身前,俨然一副窝居者最为闲怠的模样。

    竹亟亟走去为她穿靴,秀眉一挤,回道:“李聿,李公子呀!”

    李聿二字如同一记惊雷贯入脑中,劈得薛翦头皮一震,犹自怀疑半晌,复向她确认道:“你是李聿到府上来了?”

    平白无故的,他怎么会来?

    竹万没想到自家姐会这般迟钝,愕了一瞬才捣蒜似地点头,又替她从衣箱里找了几件厚实的衣服,“院子里头可冷了,姐还是多穿些出去,今日要戴什么簪子?不如还是用——”

    不待她完,薛翦已经一骨碌从榻上起身,径自坐到镜窗下,拿起梳篦朝发上舞弄。

    一头青丝被她整得不成模样,片刻便听得身后传来一声闷笑,“姐!还是我来吧!”

    这大抵是薛翦第一次精心于着装扮,折腾了半晌,才自眼尾吊起一抹自矜又浅柔的笑,款款踅出房门。

    甫穿入一叶月洞,尚未行至前厅,薛翦便止住了脚步。

    但见高成淮一身绛衣据于厅内下座,嘴边衔着一个颇有敌意的弧度,眼角微微上挑,容颜盛俊却又疏离冷酷。

    在他对面坐着的少年,正是李聿。

    他十分平常地直身而坐,眸中始终蓄着笑意与魏氏闲谈,瞧着是自在极了,却又不失端正礼节。

    似是察觉到她来了,这才微微正了神色,好整以暇地偏过头去看她,一只手百无聊赖地搁在茶盏旁,幽幽朝她晃了两下。

    似是一滴春雨悄声恍入人心,荡开了薛翦眉梢的涟漪。

    须臾,见她侧过身去,才端起茶盏呷了一口,面上俱是清朗笑意。

    这个动作恰巧落得高成淮眼底,只觉得他行径放诞轻佻,惹人嫌恶。

    很快便也收起神情,侧首向门外看去。

    少女半侧过身与后边侍女着什么,唇色娇艳欲滴,一张一合,就这么立在那里,明媚得像是雪地中独自盛开的红梅。

    而他并不知道,那张俏丽的脸庞在扭过头后便渐渐沉了下来,语气里攒着一丝嗔怪地向竹道:“不是只李聿来了?怎么太子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