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表白 “薛翦,你可知我属意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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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听此言, 竹仿佛兜了天大的委屈,稚嫩的眉梢一折,压声辩道:“适才当真只有李公子”

    青砖上略站须臾, 见薛翦一汪寒泉似地拿眼睨她,仅是一瞬, 她便略有愧疚地垂下头,“竹下次一定看清楚了。”

    尔后, 听得薛翦浅浅一叹,拾起忧郁的步调进了前厅。

    魏氏显然也未料到太子登门,加之薛晖今日不在府中, 只得自己露面相迎。虽处处从容娴雅, 但到底是妇人家, 与他二人也没什么可闲谈的, 左不过和李聿搭上了两句, 面上挂着淡淡的笑。

    甫见薛翦步入厅堂,魏氏眼梢那一点难察的拘束终于缓平,待她见过礼, 方抬手将她唤到身边, 冲她莞尔:“太子殿下与李公子都是来寻你的,你也到了,娘就不妨碍你们年轻人叙叙话, 这便回去了。”

    言讫,便要同高成淮施礼, 不防衣角被人轻轻掣住,低声着:“娘,你叫殿下坐在下首,我可往哪里站啊?”

    方才太子敬她是长辈, 不愿自己上座,她捱不过,只好应了。可薛翦不同,这么一看去,确实是没地方站脚。

    魏氏忖度一刻,回转笑颜道:“这几日府中茶花开得正盛,不如教翦儿陪殿下与李公子去院里瞧瞧?”

    “也好。”高成淮浅浅一笑,似是听见了她们先前所言,起身和煦道:“许久没到舅舅府上,难得今日有闲,原也想四处转转,却怕叨扰舅母。”

    言及此,他又看向薛翦,“如此,便劳表妹陪我走走罢。”

    一席话听下来,他既没有自称本宫,又对薛翦母女二人表现得尤为亲近,使李聿一双剑眉不觉深深拧起,这边辞过魏氏,便大步朝薛翦跟去,在她身后唤了一声。

    薛翦回过头,清风拂上她的嘴角,牵起一丝未加修饰的笑,待他走近了才扬起脸道:“你为什么来了?”

    这种娇艳又揉着一半调笑的容颜是与她在前厅时完全不一样的,游走着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欢喜。

    李聿看着她的眼睛,倏而舒展了眉,微微俯下腰身向她靠近,掩唇在她耳畔:“我本来想偷偷翻进来找你,可思忖了一会儿,又觉得此举不甚磊落,再者,我与你之间也没什么需要藏的,便索性递了张拜帖过来。”

    复直起身,眼底颜色宛若星河,“我如此不请自来,可有吓着你?”

    他的吐息轻轻柔柔地扫在薛翦颈侧,令她有一霎慌乱,于袖中攥紧了手,等他的声音从脸颊旁缓缓移开,才故作镇定地笑了笑,“尚不算惊吓,至多是”

    她顿了顿,回忆起自己在屋里时的情景,倒是真真切切地笑出了声,品咂俄顷,终究没将“先惊后喜”四个字出口。

    徐徐旋身,就见游廊上那抹清冷的身影正驻足停望,与他视线相接时,仿佛能感受到一缕近乎威胁的目光伤灼在她面上,兀自一怔。

    这才提裙走去,嗓音带着点点愧色,“臣女未曾想过怠慢殿下,还望殿下宽宥。”

    高成淮隐去眼尾神情,没答她,却是不紧不慢地问:“你们适才在什么?”

    话既出口,方觉悔意刹时漫上心头,不免皱了皱眉。

    薛翦亦觉惊讶,将眼睫一掀,仓促地量了他一眼,复温声道:“随意聊了两句罢。”

    她开口时,正值李聿跟来,蓦然一听,好不容易扬起的眉眼又急剧地垮了下去,堪堪将目光投向别处。

    薛府四处可见海棠树立,只是此节花期已过,部分枝叶枯黄凋零,莫名迎了几分寂寞之味。

    高成淮似乎刻意慢了步调,与薛翦他们二人同行,一路上又问了她许多的话,她皆简言答着,待他不再言声时,游廊上便恢复一片宁静,只余彼此袖间相互摩挲的声音缭乱响在心底。

    少焉,恍然听得李聿问她:“你喜欢海棠?”

    薛翦依声瞧了过去,见到院中那树海棠,了然地摇了摇头。

    “是我娘喜欢,爹爹就将阖府上下都种满了海棠,这样无论她走到哪里都能瞧见。”

    未几,又听她悠悠续道:“只是海棠花期太短,我便央求爹爹植了几株旁的树来,不然我们府上除了春日,真就毫无朝气了。”

    薛府种满海棠一事,高成淮早便知晓。那时他还在想,像舅舅这般惊艳冷酷之人竟也生得一副柔肠,与那些普通男子到底有何分别?

    很久以后他才知道,自己也不过寻常男子,纵是天潢贵胄,亦有求不可得。

    而此时,他仅是淡然一笑,“不曾想舅舅也晓风情雅致,倒是难得。”

    薛翦闻言将唇一抿,隐约从他话头里觉出几分道不清的意味,试探着出声问:“殿下此言何解?”

    高成淮默了默,便是没再接话。

    此般无言行至廊道尽头,另有一扇洞门通往西院,再往里走,经过校场后便是薛翦的院子了。

    薛翦与太子相处,从来是他问一句,她答一句,中间仿佛永远隔着一层什么,既生硬又客气。

    但她今日反客为主,他竟直接避而不应,多少令薛翦心中缓缓生起的两分怪异彻底坐实坐彻,也不欲再走,只柔声道:“殿下其实不是来找臣女的吧。”

    虽她不谙朝堂之事,但也知道陛下将宋家姐指婚于太子。再思之前皇后一心想要撮合太子与自己成婚,横竖也逃不过“权势”二字。

    如今诏书已下,此谋不成,她与太子亦无可能,他再不必要依着皇后的意愿来找自己。

    今日至此,定是有旁事要寻爹爹。

    高成淮丝毫不讶异她的敏感聪颖,自儿时起她就是这般锋芒尽露,讨得母后对她百般喜爱,处处纵容,连他都对其生起了两分艳羡,更盛的,许是妒忌罢。

    思及此,眼尾处又闪过一瞬怪异的光芒。

    见他久不言语,薛翦复启口道:“眼下这个时候,爹爹应该回到府中了,殿下如”

    不及完,就被高成淮一语断。

    “若我是呢?”

    她似乎尚未反应,嘴里喃了声“什么”,便见他挑起一侧眉,“若我,我今日到此,就是来寻你的呢?”

    高成淮踱着步,朝她逼近了半尺,安静地像一只隼,目光徐徐盘桓在她脸上,偏偏通身气度端然文雅,仿佛他只是这么立着,向她问一个答案。

    渐渐,一阵难以名状的不安笃笃涌上薛翦心头,她定定地凝视着那双黑如深潭的眼睛,好似在分辨他眼底的情绪,良久才道:“殿下找臣女,能有什么事呢?”

    就听他轻笑了下,“听闻你”

    似乎碍于有外人在,不忍揭了她的面子,遂转言道:“前日里我那得了些新鲜玩意儿,便想着拿来与你瞧瞧,现下应该已送到你院子里去了。”

    晌午的光线刺透簌簌茶花照映到少女身上,盛满了人世间所有的好颜色。

    旋即见她明眸微挑,自唇边勾起一个狐疑又寡淡的弧度,正欲什么,忽闻一道戏谑的声音洋洋响起。

    “殿下这般就不怕伤了宋姑娘的心么?”

    李聿负手立在檐廊下,面上携着平稳淡漠的、面对尊者时该有的表情,所的话却是放肆如斯。

    晴日好风,暗昧地行走在二人之间,没来由得教人一瘆。

    相继沉默片顷,有脚步声渐渐从远处传进耳朵里,高成淮侧首睇了一眼,见是薛晖面色微讶地自廊道另一头踅来,眉峰略扬。

    不及薛翦开口周全,李聿已然掣了她的手,缥缈地道一句:“失礼了。”

    也不知是对她还是对太子的,就一路捉着她的手穿过洞门,旋到校场旁边的假山下。

    高高的身影罩在她眼前,像是有满腔的话要对她,却又不知该如何启齿,单单以一种炽盛又复杂的眼神驻在她脸上。

    薛翦蓦然被他带到这,心下窒了半晌,方才抬起头来,静静地望着他。

    视线交汇,似有什么细细麻麻淌上他的心尖,微一摇漾,不禁连呼吸都紧促了两分,终是闷闷道:“我不喜你与太子亲近那滋味像是胸口困着一头兽,它拼命想要撕咬挣脱,却始终被镣铐所缚,难受极了。”

    醇啾恃洸酒一样的声线里透着浓浓的不甘与情愫,“猎苑那次,太子的人引你去他帐中,我便突然乱了阵脚,只消一想在那里面的人是你,心火就不可遏地往上蔓延,但教冷风一吹,徒留的一丝清醒又将我稳稳套在了原处,动弹不得。”

    “后来陛下设宴,你与那些女子一齐进宫,竟有无数个疯狂的念头在我眼前飞闪,我却仍旧停在原地”

    “我后悔了,我不想等了。”

    他垂下眼睫,目光中仍有滚烫,直直望住身前的女子,嗓音低得不能再低,近乎融入到周遭的风花动静里头。

    不知为何,薛翦的心首次悸动到难以自控,似是宝筝上覆了一双温热的手,渐渐拨乱她的心弦,也不知是俱还是慌地紧了下袖口。

    随后便听他放软了嗓音。

    “薛翦,你可知我属意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