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妒忌 “我翻窗来的,你不便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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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翦从他腿上起来, 一手横在肋下,一手的指背在下巴轻搭,似是想起什么, 陷入思绪。精致的眉眼在鎏金下绘出深深浅浅的光影,随着长睫扇动而微变化着。

    少顷, 她低低开口:“依你所言,太子的人当真在寻我, 可那人又跟我当日尾随欲要抓我的人,乃樾王手下。”

    “樾王?”李聿眸光顿了顿,似乎没料到此事还有越王插手, 细一琢磨她的话, 几不可察地挑挑眉, “还有旁人?”

    薛翦点点头, 将许十一之事讲与李聿, 不防想起那日在豫顺寺外面射来的羽箭,轻提黛眉,“我同樾王素无仇怨, 若真是他派人来抓我的”

    搭在下巴的手指动了动, 继而落下道:“我疑心与我爹爹有关。”

    太子跟樾王并非一母所出,二人之间明争暗斗的关系,薛翦亦早有耳闻。此节樾王之藩, 圣上病重,免不得是他起了别的心思, 若他想以她得薛晖所助,便才得通。

    骤听许十一的名字,李聿心中瞬间涌起恶寒。

    之前书房走水,将一切都烧了干净, 当下并未寻到任何凶徒的线索。可那日以后,他曾进宫见过二殿下,二殿下身边之人似乎还是那些,独独少了一个,许十一。

    ?

    许十一追随樾王已久,是樾王最为亲信之人,按理决不该因为“顶撞殿下”而被埋灭,这个理由太,太牵强了。

    故他将目光尽数投到了许十一身上,好不容易攥到一些眉目,此人便像消逝于人世一般,了无踪迹可循。

    思及此,李聿唇角微沉。

    稍忖一会儿,方才缓下容色,勉力扯出一抹清浅的笑,“所幸你已平安归返,这些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便别去想了。”

    他闭口不提薛晖已失信于太子之事,只盼她能无所忧虑。

    谁知薛翦一脸不顾,微抬下巴向着窗外,轻嗤道:“那可不行,假若真是樾王的人,他害我在郸城那般狼狈,我岂能咽下这个哑巴亏?”

    肉眼可见的愠怒在她眉间悄悄浮起,却因着五官隽艳而显得格外灵动。

    李聿看着她,摇头失笑道:“我倒忘了,你是一点儿亏都吃不得的。”

    罢,身子往椅背边靠了靠,两手交握着随意搭在腿上,颇有两分玩味地望向薛翦。

    “还记得从前你送我的那箱‘见面礼’么?”

    薛翦目光滞了滞,略微偏回首来,低头回视道:“你又提它作甚?”

    她颊腮微鼓,有些好面子地:“我那时年纪尚,顽劣了些,值得你惦记至今么。”

    “你是顽劣,教那些同窗笑话了我整整一年之久。”

    言讫站起身,双手撑在桌案两旁,将薛翦圈禁在自己臂中,口吻暧昧地问:“你要如何补偿我?”

    晌午的辉芒下,轻尘流转,映在少年眼间,尽是纯粹缠绵的爱意,嗓音亦是轻飘飘的,仿佛身处云上,柔软的不像话。

    薛翦见他又不正经,面上携起些许笑,却抿唇憋着不发,“你想让我如何?悉听尊便。”

    “那我们成婚罢。”

    李聿脱口而出。

    “待下月春试过后,我便让父亲请媒人去你家提亲,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娶你入府,可好?”

    他目光灼灼,语气和往时相比掺了半成心、半成期待,一瞬不瞬地看着薛翦。

    这桩心事是他跟父亲讨了许久才讨过来的,自薛翦去郸城以后,他便一直谨慎克制地压在心底。

    许是仅仅一月不见,都教他尝尽相思之苦,便愈发地想要与她相伴左右,共枕同眠。

    随着他的靠近,淡雅的香气暗暗袭至鼻尖,薛翦忽而有些心慌意乱起来,羞窘似的将视线移去别处。

    虽然这样的话李聿也不是第一次,但那时她并未太当真,听听便过去了。如今却一颗心扑通狂奏,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

    正当她觉得快要撑不住的时候,门外倏然贴进一道低润的声音,与她而言,仿佛一双救她于水火的手。

    “公子,适才魏公子来府上寻您,有急事相告,已经在往这边过来了。”

    话音刚起,李聿眸中便划过一缕微不可见的厌嫌,阖了阖眼,这才退开两步朝门扉冷睇。

    薛翦稍松口气,神情很快恢复如初,清和的嗓音里耐人寻味,“启珧啊,你们俩倒是亲近上了。”

    李聿却皱起眉,轻轻的,“你总这样唤他,我也会妒忌的。”

    薛翦微微一愣,不知他今日是怎么了,缘何每句话都让她这般难接?

    本能地想要解释道,启珧是我表兄,有什么好妒忌的?

    可望着他神思复杂的眉眼,到底未出口,只朝屏风后面指了指,“我先过去罢。”

    毕竟她是翻窗进来的,教人看见总归不好。

    李聿微微颔首,直到她的身影完全转入屏风后,方才垂下眼睫,把那抹患得患失的情绪化作自失一笑,尔后整理衣襟,踅出门去。

    渡边的金辉洒在门前,李聿就在耀眼的光照下负手等着,长身玉立,神色云淡风轻。

    等魏启珧的身影由府中下人引至院前,方才噙起嘴角,仍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款下左手闲闲朝房中比了一比,“稀客,快请进。”

    魏启珧见他又端出这幅作派,徒然不解地摇摇头,似是冲自己的:“真不知道我为何要来找你。”

    继而跨进屋,站定道:“便是同你一声,我把阿翦带回来了。”

    复别过眼,全然不自在的模样。

    李聿轻轻嗯了声,未有旁的话。

    “‘嗯’是何意?”魏启珧扭过头,吊起眉梢量他,语气显见不大高兴,“我看你在郸城那般担心阿翦,这才想着过来知会你一声,以免你作出什么荒唐事。你倒好,合着你那些情意都是装出来的不成?”

    魏启珧对待薛翦,那是真的把她当作最好的兄弟一般,如今好兄弟有了心上人,难免会感到失落。可若那心上人能够真心待她好,便是自己在她心里退居第二、第三、第四都无所谓。

    他原以为李聿便是那个人,不晓得默默服了自己多久,这才堪堪接受,到头来竟是这般?

    越往深想,神情越是不霁。

    “她回来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李聿淡淡道,面上绽着浅显的笑。

    “你知道了?”魏启珧微讶,随后便反应过来,“她来找过你。”

    李聿不置可否。

    魏启珧内心失笑,尴尬之色缓缓溢出眼底,连忙虚咳两声,提脚即朝房外折去,摆袖道:“是我多此一举,不必送了。”

    刚迈出两步,就听到极其轻淡的一句:“还是多谢你。”

    足下稍滞,转瞬便重新拾起步伐,嗓音低的大约只有他自己能够听见,是一声犹不从心的,“谁稀罕。”

    待魏启珧离开后,李聿似乎反思了一下之前胡乱吃味的行径,暗道自己何时变得这样气?委实自惭不已。

    于是踱到屏风后,对薛翦温声道:“适才是我唐突了,你别放在心上。”

    熟料这句唐突落入薛翦的耳朵里却变了味道。

    她闻言一顿,不知怎的,竟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适才他蓦然要求娶她,的确唐突。可在对她完那番话后,竟又以这种姿态跟她致歉。此举是恼她未有回应,还是刻意耍她玩呢?

    一念及此,浅浅“哦”了一声,不难听出她的嗓音里藏着一丝不悦。

    复避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那株屹立风中的梅树,点点绯色装缀庭前,不由心思渐软,嘴上却仍僵持不下。

    “我先回去了,省得爹爹没见着我又要罚了。”

    话罢,即旋身转出屏风,见他欲有相送之势,遂止住脚,推拒道:“我翻窗来的,你不便送。”

    哪知她所的每一个字,看似平平淡淡,李聿却觉得心头被什么蛰了一下,细细碎碎的疼。

    然话音甫落,薛翦便蹙了蹙眉,对这种忸忸怩怩的做法十分不满,可一撇李聿那双幽深的眼睛,搭上他那句“是我唐突”,终是难以消解。

    到底未再多言,正待如来时一般利落离去,未料李聿唤住了她,继而从衣橱里取出一件氅衣,披在她身上仔细系好。

    “你穿得太薄了,外面冷。”

    薛翦静静看着身前垂眸替她系衣的男子,在一杆不满与不舍的天平上,倚向了后者。

    她努努嘴,抱怨似的,“真麻烦。”

    穿的太厚重,她还怎么翻上翻下的呀?

    后头的话却截在喉咙里,只听李聿浅声一笑,抬手摸了摸她的脸,“你若着凉了,我还能更麻烦。”

    薛翦往后轻轻一退,用手背紧紧敷着自己滚烫的脸颊,落荒而逃。

    回到薛府时,太阳偏西,四周渐渐起了凉意。

    薛翦刚从侧院翻进来,沿校场一路回到自己那儿,却见院前树下坐着一道月白色的人影,听见脚步声便侧首朝她望。

    “跑到哪儿去了?”

    薛植羡站起身,量着她身上那件过分宽大的衣裳,心中明了,宠溺地笑了笑,“你才刚回来,半日也不消停。”

    感受到兄长意味深长的目光,薛翦没来由地一怔,像做了什么坏事似的咬咬牙,埋头撇向旁处,恨不得找个地洞遁了。

    薛植羡见她窘迫之状,嘴边笑意更深,走上前道:“竹你之前无故晕倒,可有此事?”

    薛翦按按脑袋,仍未抬眸,“是有些蹊跷,不过现在已经无碍了。”

    “翦又非医者,怎知无碍?”他轻轻拍了下薛翦的肩,提点道:“赵叔已经拿了父亲的帖子,去请窦医官过府了。”

    言下之意便是,你若再不回来,哥哥有心替你掩护都无用。

    薛翦会意,终于抬起眼,笑嘻嘻地揽上薛植羡的胳膊,粲然道:“你果真是这世上最好的哥哥。”

    薛植羡垂头看她,伸手假意推了推,到底由着她把自己往院里拽,留下又多了会儿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