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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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的定王世子府不过就是京城的一处官驿。近些年各地藩王为权,渐渐都免了对京城的朝拜供奉,因而这座官驿也就荒废已久。

    枯树枝条遍地都是,周砚倒是浑不在意,只是时不时提醒她当心脚下。

    饶是如此,卫扶余还是差点被绊了好几次。

    她今儿梳了双螺髻,两侧头发被盘成两个螺,显得她一张脸精致可爱。豆绿色的罗裙外头罩了件织锦皮毛斗篷,衬得她明艳艳的。

    卫扶余四处张望着,显然对这驿馆十分好奇。她原先是随着周砚的脚步走着,可是走着走着便不自觉地被面前的景象吸引。

    玉帐瑶池,袅袅生烟。檐下落水,清悦入耳。

    卫扶余睁圆了眼睛,回头去找周砚,却见周砚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她惴惴不安地站在远处,捏着衣袖不知如何是好。

    许久,她像是猫儿试探似的低低唤了声。

    “世子爷?”

    整个地界跟没人一般寂静。

    卫扶余拢了拢大氅,往后退了两步,又喊了声。

    “闻哥?”

    “大哥?”

    “不就是白天吸了你两口嘛,怎么还心眼捉弄人呢?”

    卫扶余踢了踢脚边的石子,明月高照,寂寥无声,又是茫茫黑夜,自然有些瘆人。

    她搓了搓手臂正准备溜之大吉的时候,忽然听见前面有些许动静。

    “我不在你就这么编排我?”

    “心眼?”

    沈令闻背对着她,勾丝雕刻的山水屏风将他身形遮了大半,只留下朦朦胧胧的影子。

    “的确有些帐要好好算算。”沈令闻微微侧过脸,他噙着薄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嘴上着效忠我,实际上却是另有所图。”沈令闻微微俯下身子,感受着冷水动麻每一寸经脉的颤栗感。“果然是个骗子。”

    卫扶余立在原地更加不安了。

    她就知道今晚定王世子肯定是来兴师问罪的。

    传闻,定王世子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自己吸了他两口气,指不定要付出什么代价。

    “我、我也是想效忠世子爷的。”卫扶余扯了扯衣角,许久才憋出一句,“我会做香料,能给殿下挣钱。”

    她额头沁了些冷汗,因着看不见沈令闻的神情,她心中慌乱更甚。

    正思量着,白玉瓷砖被叩响,沈令闻凉凉的声音自屏风后传来。

    “——衣服给你准备好了。”

    卫扶余心尖颤了颤,连带着藏在袖口里的手都抖个不停。

    好半响,她猛吸一口气,颤颤巍巍解开了大氅上的红丝带,:“那世子爷日后会时不时给阿扶吸、吸一口吗?”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早上沈令闻完,卫扶余真的觉得自己像个吸人精气的狐狸精。

    沈令闻抬了抬下颌,“看你今晚表现。”

    抱着双臂的少女神情不安又慌张,像是刚刚踏出巢穴的雏鸟。藕粉色的中衣衬得她整个人软糯乖巧,行进间又隐隐可以窥见不堪一握的细腰。

    冷风冻得卫扶余发颤,她喉间又是一抹腥甜涌上,呼吸也急促了些。

    于是她只能手脚并用缓缓至沈令闻身边。

    她定定地望了他一眼,死咬着下唇便开始解自己最里侧的衣裳。

    “好死不如赖活。”

    完,她眼睛一闭,竟就要跳下去。

    “——嘶”

    卫扶余吃痛,一把缩回了自己的脚。

    她走的近了这才看见沈令闻一张喜色不变的脸。

    他长睫微抬,语气分明有一丝的揶揄。“这儿是寒泉,你该去的是那处。”

    他指了指有屏风相隔的另一侧。

    ——原来世子爷真的看不上她这个豆芽菜。

    卫扶余跑着进了温泉,水花溅起的声音让她有一丝郝然。她抱着手臂不敢放松,沈令闻却是转了个身,隔着虚虚一个屏风遥遥望着她。

    “无艺可卖,就算卖身了?”

    卫扶余满脸通红,她咬了咬红的快要滴下血的下唇,慌忙反驳。

    “不、不是的,是你自己没讲清楚!”

    卫扶余气鼓鼓地扭过头,她低头看了看,却发现这池子里泡的都是些三七、当归之类的中草药。

    她随口问了句, “这池中那么多滋补的草药,世子爷身子不好吗?”

    “再差能有你差?”

    沈令闻阖上眼睛,好似疲惫极了。

    “过来替我按按头。”

    卫扶余正沉浸在自己不用以色侍人的欢乐中,闻言她灵活地往沈令闻那处游过去,伸长手臂用足了力道替他摁着。

    “世子头痛好些了吗?”

    她嘴上发问,手却一刻也不停。勤劳又殷勤,还十分心翼翼地试探着沈令闻。

    “我对世子爷还是有些用处的,又能挣钱,又能给您缓解头痛,世子爷就收我做手下吧。”

    卫扶余虽不知沈令闻这头疾自何而来,可结合他见自己的种种异样也猜测到自己必然对他的头疾有些许效用。

    她大胆试探,谁知沈令闻听了她的话反而:“收了你好让你时不时吸两口?”

    “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嘛。”

    心思被看穿,卫扶余有些心虚的缩了缩脑袋。

    “从前也有个姑娘可缓我头痛之症,可是她背信弃义,弃了我。”沈令闻眸中闪过一丝狠厉,他声音蓦得低沉,在清冽山泉中显得格外阴森。

    “你若学她……”

    墙边得石柱应声而碎,卫扶余感觉自己腿都在颤。她趴在石泉边,脸上带着讨好人的笑容。

    “阿扶不跑,世子爷对阿扶有救命之恩,阿扶一定会报恩的。”

    “再了,我也跑不了呀。”卫扶余唇角绽了一个笑,米粒大的笑涡在她唇角,与萤火灯光映衬着,显得她娇憨又灵动。

    沈令闻忽然就想到数年前。

    ——萤火交相辉映也掩不住她眼底的星光,那时她,永远也不会离开。

    到处撒谎的骗子。

    “你若有心,我倒也可以护你。”沈令闻目光沉沉落在她的脸上,她大约还不知道自己的一番动作早已似的中衣松垮,露了滑腻腻的颈子。

    “一切都听世子爷的!”

    卫扶余眼睛霎时间亮了起来,宛若曜黑光亮的宝珠,在昏黑中发出璀璨光辉。她声调高了起来,唇角弯弯,显示出少女特有的明媚与欢喜来。

    “当真一切都听我的?”沈令闻好似不信,幽幽反问了她一句。

    “如今世子是我主子,我自然是信的。”

    稚气未脱的一张脸上摆满了认真,像是怕他不信似的还颇为郑重地拍了两下自己的肩膀。

    沈令闻忽地就笑了,“刚刚还以身相许,怎么如今又成了你主子?”

    “还是你喜欢这样?”

    “刚刚是我误解了世子的意思,世子爷还是尽数都忘了吧。阿扶对您绝无觊觎之心,只愿跟随您……”

    姑娘清脆的声音犹如黄鹂,声声不停,沈令闻只是听着,偶尔嗯了两声敷衍一二。向来空旷幽暗的院倒是难地多了些嘈杂与热闹。

    沈令闻向来是受不住吵的,今日却难地的有些享受。

    *

    行至后半夜卫扶余终于是熬不过去了,温热的泉水泡的她全身通常,连人也不自觉地睡了过去。恍惚之间只听的泉水涌动,自己好像贴上了一个微凉的胸膛。

    “世子爷,卫姑娘对您果真是一片痴情。”

    他话音一落便见自家主子唇畔缓缓勾起一道凉薄的笑容,声音也如寒池里的水一般冷冽。

    “她才不会对我有情。”

    “送她回去吧。

    周砚仿佛鬼影子一般幽幽从后头窜了出来,他往后头瞧了眼,努力压下眼底的好奇,沉声道:“属下遵命。”

    他又往后头瞥了两眼,又往沈令闻看了看。过了一会儿,迟疑问道:“您的头痛好了?”

    往日殿下经了这一劫必然是神色倦怠,暴躁难忍,今日如此温和,想来这位卫姑娘一定是殿下的一味良药。

    周砚想着便更加喜形于色,他正要吩咐人去摆膳,却见沈令闻大步流星走出了门外。

    “去东苑。”

    东苑是沈令闻在京城的一处秘密宅子。

    每逢头痛难忍之日,殿下定然是要去那处宣泄一番。

    周砚以为今日不会去了,谁知兜兜转转还是来了这处。

    院门破败,年老失修。幽深的巷子口几乎看不见人影,门口的青石台上染上浓重的锈色,再往里去便是一片一片惨叫之声。

    沈令闻面不改色地踏入其中,他金丝墨履一袭华裳,一踏入这其中,院子里被关押在囚笼里的人们瞬间就亮起了眼睛。

    “定王世子,当年裴家被灭门之案与人无关啊,求求您高抬贵手放了我们吧。”

    此起彼伏的哭嚎声在四方庭院中响着,高台上的男人却仍旧面无表情。他长睫微掀,宛若在看低贱蝼蚁。

    “抓你们来自然是取你们性命,放了你们,岂不多此一举?”

    修长的手指有以下没一下地叩着案板,像是催命的锣鼓,一声又一声,声声索命。

    “你们当初是用什么法子灭了裴氏满门的?”沈令闻侧了侧头,薄唇勾起一抹笑,“自相残杀是吧?”

    “杀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有今天?”

    无数鲜血与惨叫霎时间充斥在沈令闻的眼中,他眼底泅出凌虐的快感,他双目通红紧紧盯着面前的人,干脆利落地扭断了他的脖颈,然后直接甩了出去。

    鲜血染红了他月白色的衣袍,他却笑了起来。

    他肆意游走在囚笼之外,欣赏够了他们恐惧表情后心满意足地回了上座。他双腿支起,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在染红的衣袖。

    “当年我侥幸逃脱,今日,便也留你们一条性命。”

    他如玉的手指抬起缓缓掷下一断刃,姿态优雅而端方。

    话音刚落,原先匍匐在各处的人忽地就疯魔了起来。没有刀剑便以口齿为刃,这一刻,他们的脸上只有杀戮和血腥,再无半分虚伪的温情。

    人性不就如此吗?

    沈令闻轻笑两声,笑得连胸口都有些钝痛。

    他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最后活下来的人。一个却充满了狠劲,像极了当年的他。

    “这极寒之药给你。”沈令闻笑容散漫,“你若能熬下去便放你走。”

    “可你刚刚活下去就放我走。”

    沈令闻“啧”了一声,倒是好脾气地摸了摸少年的头。

    “斩草不除根,是傻子才做的事。”

    11.  第 11 章   世子认为卫氏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