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A+A-

    沈令闻忘记回去的路是什么样得,他只感受到鲜血溅落在他四处,仿若烈火灼伤一般。

    他厌恶极了这样的感觉。

    姑母表兄将他护至身下,他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见他们身上的血窟窿。

    他就这么跑了出去,浑身上下仿若入了冰窖,他听见那群厉鬼无情的嘲笑声。

    “中了那毒,就算不死,也让他生不如死。”

    每逢三日,寒毒发作,浑身冰寒,万剑蚀心。裴家上下一百三十口的性命就这么血淋淋地挂在他的面前,成为他永生不能忘却的魔障。

    他需要用滚烫的血来洗去满身的惊寒,只有仇人的血,才是他活着的意义。

    他抱了许多被子围成一处,即便是如此,身上的寒气并未消退半分。沾着血迹的衣裳还未换下,令人作呕的血腥气逼的他脸色发白。然而他却是微微勾起了唇角。

    是惩罚也是救赎。

    更是苟活的唯一意义。

    他轻轻地摊开手掌,轻声念道:“还有四百八十一条人命。”

    取了这些命,他在人间的债也就还清了。

    彻骨寒冷席卷全身,这样微寒的夜晚他却只能蜷缩在角落。

    入夜的时间总是这样长,长到他无时无刻不再想着解决自己的性命。

    死亡太简单了,他要活着,活着将那些人踩在脚下。

    他眉眼闪过一丝困倦,可神思却还清醒着。恍惚间又梦到了五年前,那时他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年,肆意纵马,游走于山水之间。

    家族生变,他逃亡回雍州的路上不慎流落漠北。

    “喂,你是从漠北逃过来的奴隶吧?”

    “这个给你,我娘这是给我保命的丸药。”

    明艳艳的姑娘一身骑装,眉眼飞扬,“我救了你,你以后就要听我的话了。”

    那双水灵明亮的眼睛以及若有若无的馥雅幽香,沈令闻记了许久。

    若非手心还捏着那颗丸药,他险些以为只是自己的梦境。

    他记得那个姑娘:“永远都不许离开,”

    他是没离开,可是却再也寻不到她了。

    少女纯真的面庞与可怖的血腥交织,沈令闻只觉得自己一脚浮云一角地狱。他紧紧咬住被角,伸手,却触及一个软软和和的物件。

    “世子果真是个大善人。”

    “阿扶一辈子也不会离开世子。”

    少女抱着被子微微蜷缩,不知做了什么香甜美梦,红润的嘴唇微微勾起,像是餍足的猫儿。

    她细语呢喃,因为冷时不时还往中间靠着。她挨在沈令闻的腿边,乖顺的睡了下去。

    沈令闻身子起先僵了僵,后来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落在他腿上的发丝,再后来他起身,推开门户,对周砚道:“

    送她回去吧。”

    “醒来怕吓着她。”

    他一身血污,与她实在不相配。

    *

    卫扶余再醒来已然入了皇宫,她神情微怔,看着前来诊脉的太医还有些不知所措。

    “敢问姑娘近日可有咳血之症?”

    上了年纪的老太医隔着屏风问诊,卫扶余向来不敢在身体上造次,便如实答道:“不敢瞒太医,每逢冬日我便咳嗽不止,到来年入夏才将将止住,只是不知为何,近年又添了些吐血之状。”

    老太医收回线,心中明了。他摸了摸发白的络腮胡,对着上首徐徐跪拜,道:“卫姑娘是先天不足之症,心将养着便是。”

    御前太监恭恭敬敬地收了药方,亲自将人送到门外。

    谁知到了门外,那老太医脸上却立刻遍布愁容。

    “先前不过是怕这卫姑娘听了忧思过重随口糊弄的,如今臣便交个实底,卫姑娘这身子,撑不过几年了。”

    御前太监俯首,面上也是一派凝重之色。

    “不管怎样,精心照看着。”老太监同他交换了个眼色,声:“陛下可看重这位卫姑娘。”

    殿内卫扶余僵直着上身坐在床榻上,望四处扫了一眼,却见乌泱泱的一个屋子的人,全是跪在地下死死伏低脑袋,竟是连动也不敢动。

    “多谢陛下费心。”

    卫扶余垂眸,只看见那明黄色衣角。

    “怎么,怕朕?”

    “朕和别人长得不一样吗?是多了个手臂还是少了条腿?”

    卫扶余轻轻抬头,却发现皇帝的面容意外的和善。他两鬓有些发白,脸上褶皱却是不多。许是醉心佛教丹药,他整个人身上都沐着和善的光辉。

    “你长得像你母亲”皇帝忽地来了这么一句,他的视线落在卫扶余的脸上,视线很近,眼神却渺远。

    像是在透过她看旁人。

    “陛下认得我母亲?”

    卫扶余眉梢挑了挑,眸中漫出欣喜。

    老皇帝挑了香炉,又添了些安神的香料进去。他的脸隐匿在光影下,皮肤沟壑的每一处似乎都在彰显着这位帝王年轻的时候走过的山河与城池。

    卫扶余曾听寺中僧人闲话过,陛下未曾登基之时,征战四方,也是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可不知为何,继承大统之后反而坏了性情,沉迷炼丹长生之术。

    “见过。”老皇帝嘴唇翕动,问了句,“若是知晓她的踪迹,你可会去寻她?”

    卫扶余闻言摇了摇头,“生而不养,为何要寻?”

    老皇帝似乎是欲言又止,又听她道:“再了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母亲既做了这样的决定,我又何苦去坏了这一切。”

    殿内的炭火劈里啪啦烧着,有太监推门而入,轻声道:“陛下,定王世子来了。”

    听到沈令闻的名字卫扶余心神一动,她还没想明白为何在定王世子那窝了一夜醒来便直接入了皇宫呢。她抬脚要走,谁知那太监却是差了两个婢女搀扶着她。

    “劳烦姑娘去耳房歇歇了。”

    卫扶余心中诧异,实在想不明白这皇帝为何对她如此信任。

    是耳房其实也不过是用青玉屏风隔出来的一处隔间罢了。好在里头空间虽,东西却是一应俱全的。婢女给她塞了热腾腾的汤婆子,卫扶余便也坐在里侧乖顺地看着。

    “从前先帝便有言,定王一脉见皇室,可免跪拜之礼。”为首的太监堆着笑,“世子无须多礼。”

    卫扶余侧过脸,从屏风缝隙中隐隐约约看见了沈令闻的脸。

    这厮大大方方站在原处,压根就没有一星半点要行礼的觉悟。

    如今各地藩王不服京师统治许久,礼数上也越加不周,倒也是难为这太监兢兢业业圆场了。

    “过些日子袭爵,满朝文武也该称你一声定王爷了。”老皇帝眯着眼睛,好似无意道:“定王一脉与皇室向来亲近,此番进京朕有意为你赐婚,你觉得如何?”

    “陛下做的事,自然都是极好的。”沈令闻屈膝稳稳当当地坐在叶紫檀软椅上,他垂下脑袋低低嗅了两下,却是闻到空气中那股子不同寻常的味道。

    他话时唇边噙着笑,仰头看人的时候眸子里却是带着冷光。

    更显得阴恻恻的。

    若定王府与皇室亲,那也该是上上上个辈分的事情了。先帝在时,为了定王府手里头的军权,曾多次攻雍州定王府。

    只是数年未曾攻下来,如今式微,不得不议和罢了。

    “可有中意姑娘?”老皇帝略一抬手,老太监便立刻将几位女子的画像呈上。

    卫扶余看的分明,画像里头有几幅,分明就是当今公主!

    皇室究竟衰微到何等地步,一国公主竟也任藩王肆意挑选。

    卫扶余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却见沈令闻在其中一副画像上顿了顿,她猛地深吸一口气,恨不得钻出去去瞧瞧那画像上究竟是何人。

    “卫氏女如何?”老皇帝端详着他的神色,“朕听闻你同她走的很近。”

    乍然听的自己的名字卫扶余耳朵竖的尖尖的,她不知道老皇帝特意提了她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她只是觉得奇怪,自己明明只是一个庶女,为何大家都对她的婚事如此上心?

    她凝神细听,却听沈令闻嗤笑一声,答道:“身娇体弱,甚是难养。”

    “陛下若得空,不如去平定清河郡乱。”沈令闻抬眸,倒是主动将这个话题抛了出来。

    老皇帝讪笑两声,却是走下座位,言语间多有恭维。

    “平定战乱之事,还要仰仗定王府。”

    12.  第 12 章   她赠一支上上签,我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