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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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扶余只觉得沈令闻一定是随身带了迷药, 要不然此刻她怎么能晕晕乎乎地跟在他身边。

    她将沈令闻送到最近的客栈,谁知这厮一手撑着门框,一手扣着她腰指, 低声道:“我没力气了。”

    卫扶余觉得自己简直是中了邪,只要沈令闻一开口,她脑子里立刻便勾出了他刚刚喊得那句“晏晏”。

    低沉入耳, 像是什么迷魂药似的, 一丝一缕的, 紧紧勾着人儿。

    卫扶余想着好人做到底, 何况面前这人还是她夫君,于是她便搭着沈令闻的肩膀将他扶了进去。

    堂堂七尺男儿,怎么头痛就没了力气!

    “床榻已经铺好,还请王爷上座。”卫扶余装模做样的理了理床铺,只见沈令闻支着手臂靠在门槛上, 黑眸低压着,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她。

    卫扶余转头看他, 他便立刻收了目光。骨节分明的手指扣上腰腹,慢条斯理地开始解着腰间的玉带。

    卫扶余的目光不自觉就随着那双灵动的手而动, 她视线渐渐往上, 只见皎皎雪光映着沈令闻俊美无暇的脸,倒叫卫扶余无意识红了脸。

    沈令闻这人……长得还是蛮不错的嘛。

    “晏晏。”

    他又低低唤了一声, 向来淡漠的眼睛缀了些光亮,唇角也夹了些许晦暗的笑意看着她。

    沈令闻伸手在自己身侧拍了拍, “陪我睡。”

    见卫扶余恍若被定住一般,沈令闻又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

    “晏晏,过来同我一起睡好不好?”

    “不、不、不行。咱们还未成婚,做这样的事情不妥。”卫扶余紧张的舌头都快要结, 她快步往门口走了两步,四处张望着,“我今日是偷偷跑出家门,回去晚了是要叫人发现的。”

    她偷偷探出头,却发现周砚守在楼下,还给她比了个手势,一副让她放心的意思。

    ——现在就是呆在屋子里头才不放心好吗!

    “京城不会有人敢议论定王府。”沈令闻解了外裳,就这么和衣在床榻里侧躺下,“我也不会叫别人随意议论你。”

    “毕竟如今你也是定王府的人。”

    沈令闻这般卫扶余突然就放下了心,不知是不是因为他那一句霸道的宣言,卫扶余心里头突然就溢上了些许欢喜。

    这欢喜来的莫名其妙,甚至有些无迹可寻,于是她便也没管,只是偷偷挪着脚准备溜之大吉。

    “卫扶余。”

    “本王头疼。”

    沈令闻在她面前向来显少用自称,如今蓦然如此,倒是有一股施压的意思,在卫扶余耳朵里头听出来,倒像是在赌气。

    竟然衬得沈令闻有些莫名的可爱。

    于是她当即不给面子的笑了出来,然后颇为狗腿子的跑到沈令闻面前,“那我给王爷摁摁头?”

    沈令闻撑起身子反而拂开了她的手,他衣衫半路,眉宇间落了倦意,也衬得他神情愈发懒散。

    他支起脑袋,眼帘半掀,在卫扶余殷勤的目光之下慢慢悠悠地从里侧衣襟里掏出一封信来。

    他启唇,缓缓念道:“一日不见君,思君心切。”

    “盼君早归,成婚心安。”

    愈发露骨的情话自沈令闻单薄的嘴唇上下吐出,沈令闻那种单薄冷清的脸也因为这绮丽春闺少女情多了几分艳色。

    此刻他眼尾半挑,嘴唇也染了些赤色。

    “当真有如此想吗?”

    他将视线落在卫扶余的脸上,然后轻轻摇摇头,长指轻轻摁在自己的额心,轻叹一声道:“也不见得吧。”

    “果然是个骗子。”

    这不是卫扶余第一次从沈令闻口中听到骗子这个词。她感觉自己如果再不做些什么。可能沈令闻真的会感觉她只是个骗取庇护的骗子。

    再以后她和沈令闻真的成婚了,难道三年里都不会同床共枕吗?

    如果不同床共枕,到时候谁睡地板呢……

    卫扶余神色有些松动,沈令闻继续道:“只是躺躺。”

    “只有这样头才不会痛。”

    沈令闻的眉毛微微皱起,因为头痛他身子半蜷着,看的无端叫人有些心疼。

    卫扶余轻轻咬住下唇,想着若是自己的身子不顶用,日后保不齐要与沈令闻相处一辈子。

    这点牺牲算什么呢?

    女儿家的名声哪里有活着重要。

    念此,她猛地呼出一口气,使劲蹬掉了自己的鞋子。谁知身子刚挨到床榻,便被身边的人猛地揽到了一侧。

    “王爷不是头疼难止吗?!”

    沈令闻面不改色提着卫扶余的腰将她拢在臂弯侧牢牢缩在墙角,他低声“嗯”了一下,似乎是在哄着应付她。

    “现下不疼了。”

    “因为你。”沈令闻又补了一句。

    她作用那么大?一躺下就见效?!

    卫扶余气呼呼的挣扎起身,“那我回去了!”

    熟悉的沉香气味扑了满鼻,这香气蓦然叫卫扶余心安。她挣扎的动静了些,全身触感仿若都集聚在脖颈处的热源了。

    沈令闻黑发绕在她的面颊上,他垂着脑袋,声音沉闷,偏偏又带着些许勾人的问询。

    “难道你不想靠我近些吗?”

    *

    慈宁宫内

    太后端坐高椅上,珠帘隔了重重,让殿中的江晏清看不清她的神色。

    “如此,江御守的意思就是要负了这契约了?”

    “这便是名满天下的江御守给天下读书人的表率吗?”

    太后完随手掷了手边的茶盏已示愤怒,江晏清见状一掀衣袍屈膝跪了下来,神情仍旧是平淡。

    “如今陛下亲自赐婚给卫氏姑娘,如若臣再提出这纸婚约,实则是有负太后当年所托。”江晏清双手呈递上薄薄一帖婚书,脑子里浮现了初见卫扶余时候的场景。

    那年她是她第一年来太后寝宫,他仍记得她病歪歪地躺在贵妃榻上,唇色发白,眼睛却十分亮。他递给她一颗糖,她怯怯的接了去,眼中的欢喜藏也藏不住。

    江晏清再见她已经是许多日,他还记得太后见他的第一句话便是——

    “晏姐儿你给的糖很甜。”

    彼时的他不过是个落败氏族子,走投无路靠着稀薄情分四处求着,未曾想因着一颗糖得了太后的青眼。

    “宏图伟志,哀家予你天地施展。你只需记得一件事,卫家幺女,日后便托付给你了。”

    江晏清颌首,“太后提携之恩,臣誓死不忘,君子重诺,昔年所言,也必然会履行。”

    太后脸色这才稍稍好了些,她的手微微一抬,守在一旁的下人便端了软凳过来。

    江晏清荣辱不惊,他轻轻理了理宽大的袖子,步履从容优雅,款款落座。

    他刚坐定,便听太后问道:“不知江御守想要如何履诺?”

    “当今局势,皇权衰落,诸王不稳,唯有与定王府一心,方可保皇室安宁。”江晏清眉梢微微抬着,谈及军政大事,他向来寡淡的眼眸多了几分神采飞扬。

    “此番赐婚,便是两方交好契机。”江晏清缓缓起身,双手作揖俯身一拜,沉声道:“晏清不才,愿意其中斡旋,以护大祁皇室安宁。”

    “也为晏妹妹在雍州求得一份清净自在。”

    太后脸色转霁,陛下赐婚金口玉言的确不可更改,此番她召见江晏清也的确不是逼着他去抢亲。

    当初她暗中拟下这一纸婚约并未昭告天下也只是以备不时之需。

    屋外惊雷一声,原先有些放晴的天气已然不太好,太后轻叹一声,将视线落在下首的江晏清身上。

    江晏清其人,光华霁月,修君子之道,守信重诺,是她为卫扶余择的夫婿人选。

    盛世或许能造一段才子佳人的美名,可是乱世呢?

    她的昭昭不也就是因此殒命吗?

    “哀家相信你的为人,皇帝身边,有你,哀家也十分放心 。”

    夜幕低垂,随着殿内人影消散,太后眼中也染上倦意。身旁的老嬷嬷送了软枕过来,又轻轻替她松肩。

    “太后为明姑娘筹谋的够多了,也该歇歇了。”

    话音刚落,太后便睁开了眼睛,沉声道:“是卫姑娘。”

    “哀家疼她,只是因为她有佛缘。你是宫里做事的老人了,凡是话需得仔细谨慎。”

    老嬷嬷应了声,自知失言,便也不再多。

    倒是太后像是被开了话匣子似的,脑子里蓦然想起许多从前的往事来。

    她嘴角含了浅浅的笑意,指着江晏清刚刚离去的方向道:“你瞧,这两个孩子像不像许多年前的皇帝和昭昭?”

    “到底有多少年了呢?”太后苦笑一声摇摇头,“哀家也记不得了,昭姐儿在底下也孤独了许久,哀家也是时候去陪陪她了。”

    “只是走之前,万事都得筹备好。”

    太后强撑着身子,一笔一划写着卫扶余的嫁妆单子。

    这件事晚了许多年,若是明昭还在,此刻提笔之人合该是她吧……

    “这天下终归是要乱的,我们都要走了,到时候只剩下那孩子一个人孤苦伶仃的,生的时候也是孤苦伶仃的……可怜见的,哀家总要找个人能护住她才是。”

    这段话实在太长,长到太后完便脱了力。她抬头却发现婢女的眼圈已经发红,她轻笑一声,却是不以为然。

    “放心,哀家的身子还是可以撑到晏姐儿成婚那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