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1章
卫扶余雇了一辆牛车行了一上午方才到了宛平城。宛平城的关卡并不森严, 想来江晏清应该是封锁了他们二人走失的消息。
即使如此,卫扶余仍然发现城楼上总有些鬼鬼祟祟的人警觉的看着过往人群。
她分不清是敌是友,只好借着面纱掩盖面容勉强糊弄了进去。
进了宛平城人渐渐多了起来, 卫扶余心里头也安定了些。她寻了一处酒楼坐着,拿了碎银点了热腾腾的牛肉汤面。
身边人生噪杂,似乎今日宛平城有什么大事一般。
“今日是太守千金的生辰, 太守可了, 谁能献上让那姐满意的生辰礼, 太守府阿必有重谢。”
穿着渔夫衣裳的男人着便笑出来声, 调笑着捣了捣身旁的青年。“没准太守就将那位千金许配给你了呢,这不直接麻雀作凤凰?”
坊间闲言碎语皆是随口之言,卫扶余却从中得了许多消息。她心生一计,跟着那哥所言到了宛平太守府的门前。
今日献礼者众多,太守作为宛平城的掌权者, 不少人都存了结交的心思。此番又不拘身份,因而各式各样的人鱼龙混杂, 惹得太守府门前闹哄哄的。
“姑娘也是来献礼的?”
一书生献礼结束后苦着脸走出来,他摇了摇羽扇轻叹一声, “这太守千金眼界也太高了, 送礼送了三日,竟然一个看上的物件也没有。”
“姑娘送的什么礼?”书生俯身, 无意窥见卫扶余隐匿在面纱下的绝色容颜,心中立刻为之倾倒。
他未曾有幸得见太守千金之颜, 可是他觉得眼前女子,仙姿玉貌,分明同书上所绘九天仙女是一般的。
他唯恐唐突了佳人,赶忙俯身作揖, 离卫扶余三步之遥,恭顺有礼。
“送了个香囊。”
书生摇摇头,好意劝她。“姑娘香囊绣工不错,只是这太守姐看不上这等俗物,还不如卖去城东铺子,还能换上些闲散银子。”
“公子不知。”卫扶余取出临时从香料铺子里头配出来的香囊,温声解释道:“此香囊非普通香囊,不仅可避虫蝇,关键是香气经久不散,犹如体香天成。”
前头排队的人悉数进去了,卫扶余也不多言,躬身道:“我先进去献礼了。”
书生连忙作揖,道:“姑娘快些进去吧。”
*
宛平城太守府中,陈美如有些局促不安的坐在堂前。
下人们一件一件呈递着物件,有金银贵玉,也有些稀罕的玩意。她匆匆望了一眼,还没来的及多瞧便被太守夫人责令:“都送进去给里头贵客瞧瞧。”
太守夫人所的贵客便是江晏清。
不知怎么回事,名满天下的江家大公子忽地找了过来,是要借助太守府的势力在宛平城找个人。
找人,还不能大张旗鼓的去找。
这江家大公子是京城里头近年的新贵,此番离京,是陛下指派他去护送昭明公主下嫁雍州定王的。
那么这位江家大公子不惜亲身前来,寻的人……
太守夫人与自己的丈夫微微一合计便立刻不敢往下想,既然江大公子没有点明,他们也就当作不知道,全心全意的遵循着他的命令便是了。
是以才会有这么一场献礼太守千金的戏码。
太守夫人与自己的女儿在前厅佯装相看,内室里陈太守却是兢兢业业陪着这位京城远道而来的贵人。
眼下这位贵人一袭白衣宛若出尘,若非眼下乌青给他添了点人气,陈太守险些要觉着这是天上修行的神仙了。
他同这位江大公子看了三天的礼,早已累的老腰直不起来。陈太守回望江晏清,只见他身形挺拔如松,连日倦怠未曾减去他一分风骨,反而将他衬得端方挺立。
此刻他端坐于太师椅前,不厌其烦地翻阅每一件献礼。纵使多日了无收获,他眉心也不见烦闷,好似天生便是一副至纯至美的名画。
不知过了多久,陈太守只依稀记得桌前浓茶换了两蛊,前厅催饭来了三次,这位江大公子终是放下了手里的物件。
陈太守连忙起身,殷勤迎他。
谁知江晏清衣角刚越过门槛又折了回来。
他嗅了嗅,翩然转身,指着放在案尾的木盘道:“把那个呈给我。”
下人们照做,只见素日冷着脸的江大公子难得绽了笑颜。向来稳稳当当的步伐第一次有些急促。
他先是快步走到院门口,随即又折返,甚至有些兴奋的挥了挥衣袖,对下人吩咐道:“快去府门口瞧着,将献上这份礼的人请来。”
江晏清迫不及待地立在院子里头的那棵老槐树下等着消息,下人派出去了他心里头反而安定了不少。念此,江晏清回头,准备喝一口清茶压压惊,却与坐在堂屋内的陈美如对上。
“陈姑娘。”江晏清率先反应过来,礼貌作揖,“这几日多有叨扰。”
“此乃河下玛瑙,感谢陈姑娘这几日的操劳。”
一番礼数周全滴水不漏,陈美如站起身来视线落在江晏清的身上。她匆匆扫了一眼那色泽光亮的玛瑙,柔声道:“江公子实在客气。”
江晏清的心思不再她的身上,因而只是同她客气寒暄后便抬腿往前院走去。
理由很是简单,堂屋有未出阁的女儿家,他一个男子,自然下意识的便想着避嫌。
陈美如仍然站在远处,知道她的母亲捏着指甲盖大的玛瑙看向她的时候,她方才如梦初醒。
“江大公子才情一绝,家世虽不是百年底蕴,却也是清贵之流。”陈母点点头,眼睛里有不出的满意,“换句话,他若是什么世家大族出来的,咱们的身份可还靠不上呢。”
陈母捣了捣陈美如,“如儿,你如何想?”
“我苦心培养你这么多年,可不是让你在宛平城随便找个人家的。俗语女高嫁,你的眼皮子可不能太浅。”
陈美如不话,只是轻轻将那玛瑙攥在手心里。
那样清雅有礼的人,任谁见了心里头能没想法?
之子莫若母,不需她话,陈夫人只看她的神态,心中便明白了三分。
江晏清尚且不知后院的算盘,此时此刻他的心力全都凝聚在那道不算长的抄手游廊上了。
待他看见卫扶余娉娉袅袅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的时候,居然发自内心的长呼一口气,心里头也像是落了一块石头一般。
其实他本可以不用如此担心。
定王与王妃失踪,雍州必然大乱。此消息于四面楚歌的京城而言,却也是一个好消息。
朝中局势如此,江晏清也有自己的谋划。可是他私心里却是不想卫扶余出事的。
总是觉得惋惜,似乎她不该参与到这么一场争斗里头来。
“多谢江公子费心了。”
出乎意料地,她走过来并没有什么抱怨之语,反而一张粉面挂着笑意,像是同多年未见的故友招呼。
这样明媚的笑容让江晏清一阵恍惚,腹中好的话语一时也没有接上去。、
普天之下,能让出口成章的江公子哑口无言的也只有这位定王妃了。
“本就是我护卫不周。”
“哪有,是歹人图谋不轨。”卫扶余笑眯眯地看着他,语气熟络,“敢问江公子现下可查出真凶?”
“这伙人意欲为何?”
“究竟是冲着我还是王爷去的?”
江晏清有些不上来话,他哽了哽,轻声应道:“暂未查到,但我已奏明陛下,定然会给你一个交道。”
“不是我。”卫扶余摆摆手,笑得狡黠,“此举是在挑衅雍州定王府和皇室颜面,意在破坏皇室和藩王交好。”
“如此有损国家社稷之事,江公子一定要查明透彻,绝不姑息。”
——文静寡言,身体孱弱,喜静少食。
江晏清眯了眯眼睛,竟发现无一个词能对的上眼前的卫扶余。她不仅不如传言那般柔弱无害,反而是个不折不扣的狐狸。
江晏清轻笑一声,望着她的眼睛里也带了些审视。
卫扶余只当没看见,她先是气定神闲的在太守府喝了两蛊茶,直到江晏清自己开口问她,:“定王在何处?”
“周砚来了吗?”
卫扶余并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朝中形式波谲云诡,她虽没有涉及其中,可心中难免有些较量。
眼前这位江大公子,卫扶余并不能清楚的知道她究竟是敌是友。、
现下,她信得过的只有周砚。
江晏清轻笑一声,心中明了,适时他派出去的人回来了,他便将视线移至门口。
“如何,周大人可进城了?”
起先他们并不敢确定沈令闻与卫扶余就在宛平城处,因而兵分两路,他在宛平城里搜寻着,周砚在原地待命。
却见那厮急急跑过来,见到江晏清反而腿根发软,径直跪了下来。
“江大人,大事不好了阿!”
厮还没有话,便见陈太守周而复返,甚至连褪下的外裳都来不及的穿。
“江大公子,宛平城不好了啊!”
江晏清扶额,还算镇静。
“陈太守且先发生了何事?”
“城门被堵了!”陈太守连话都不清了,近日南边交战世道不太太平,因而对于入城的通关文牒看的极其严苛。
可谁能想到岔子居然出在了城门外!
眼瞧陈太守慌乱成这个样子,江晏清干脆便唤来了守城将领问话。好在守城将领是个沉着冷静的,一五一十的将情况都禀明了。
“这些日子清河郡交战,难民逃窜,都在城门口徘徊着。我们没有得了太守得命令也不敢放人进去。可谁知今日突然发现城外三十里地,乌压压得一片人,各个身着盔甲腰佩□□,哪里是逃窜得难民。”
“他们守在城门口,我们的人进不来也出不去,问他们意欲为何,只道天道不公,害的他们流离失所,需得找个人向上天请罪才可以。”
“上天请罪?”卫扶余嗤笑一声,“请什么罪,让什么人请?难道是当今陛下吗?”
守城将士欲言又止,须臾道;“是定王……”
“和您。”
“那伙人定王是天煞孤星,您又病体缠身,二者具是不详,该是上天降罪。”
“荒谬至极。”江晏清拂袖略过,向来云淡风轻的面庞上闪过一丝怒容。
他向来是好脾气的,在太守府短短数日便得了一众人得交口陈赞。
如今还是第一次发了脾气。
首场将领于是愈发颤栗,然而越是颤栗,他便越要出实情。
“宛平城是在凉州地界,又不靠京城又无兵力支持,就算送信给凉王也得三两日功夫。”
“城中粮草可足?”
守城将领点点头,“半月有余。”
“倒没旁的影响,只是那群人守在城门外,暂时出不去罢了。”
卫扶余霎时间明白了,她冷笑一声,道:“我是哪里来得的不自量力的虾兵将,原来此行不为攻城,只为困住我们。”
“只是他们大约没有算到。”江晏清也想明白了缘由,长眉舒展,皓目炯炯。“此行定王妃只身入了宛平城,而定王并没跟随。”
“他竟让你一人涉险。”江晏清眉头拧在一处,“也罢,如今你也算是安全了,我也不算愧对太后和陛下的旨意。”
江晏清话弯弯绕绕的卫扶余没什么兴趣听下去,沈令闻是不在宛平城,可是她得尽快把里面的消息给他递出去。不然这人收不到她的音讯,保不齐会做些什么事。
“晏晏!”
一道马蹄声重重落下,白钰莹一身劲装,干净利落地从马下下来。她跑上前一点仪态不顾,只紧紧拥着卫扶余,而后仔仔细细将她全身检查了一遍,几欲落泪。
“你怎么还未回京?”
白钰莹跺跺脚,下狠手捏红了她的鼻尖才道:“你尚且不知在何处,我如何安心回去?”
“我一觉睡醒你就不见了,天翻地覆的,晏晏,跟在定王身边也太危险了。我瞧你还不如跟我回京,生病又如何,我相府多的是珍贵药材。”
姑娘因为着急眼角哭的红红的,卫扶余伸手拂去白钰莹眼角的泪花,知晓她又在玩笑话,便没有应她。
白钰莹见她没有反应,更是焦急,再欲进一步开口,便听得对面一道温润得嗓音唤住了她。
“白表妹。”
白钰莹折回身来对着江晏清福了福身,语气烦闷。“江3表哥有何指教?”
“京城的家书多的我案桌已经摆不下了、”江晏清伸出手,一封素白的家书夹在他两指间,他声音清润宛若山前清泉,润物若无声。
“相府大人您再不回京,即刻便与曹家公子完婚。”
稚女莫若父,白钰莹的父亲最知道自己的女儿七寸在何处。果不其然听到江晏清的话之后白钰莹脸色猛地一变,只能扯着笑道:“多谢江大人了,我晓得了。”
如今是连一声表哥也不叫了。
江晏清摇摇头,望着白钰莹拉着卫扶余快速溜走的背影不由得失笑。
笑过之后他又觉得恍惚,指尖摁在自己的唇角边有些许愣神,还是那陈美如款款从内室走至他身边,语气甜美。
“那位便是定王妃吧?果然是仪态万千呢。”
那是你没见过她半夜偷偷爬树偷寺庙里头的柿子吃的样子。
江晏清嗯了一声,又听那陈美如低叹了一声,颇有些自怨自艾的味道在。
“可惜美如自幼养在闺阁,不仅没有瞧过京城的风光,连宛平城都没有好好逛过呢。”
“不知江公子?”
陈美如原是娇羞低着头,见对面无人回话,不由得抬起头来。
谁知她放在心里头的那位江大公子已然回了案桌提笔,压根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里!
“嗯?陈姑娘还有何指教?”
陈美如羞愤欲绝,只觉得这江大公子哪里是世人所的温润如玉。分明就是个不通人情的榆木!
*
陈美如走后整个院子才彻底静寂了下来,江晏清捏了捏发酸的额心,连日舟车劳顿让他精神处于高度紧绷中,唯有刚刚瞧见了卫扶余,才有一刻的松缓。
“严松,去查定王的踪迹。”
严松领命,又听自家主子吩咐道:“寻到踪迹后立刻回禀我,记得好生保护定王不得有损失。”
严松面露不解,江晏清早已猜到他的反应,半阖的眼睛微微抬起,只道:“是陛下的旨意。”
严松霎时明了,领了命就要下去,谁知又被自家主子唤住,问了一道毫不相干的问题。
“你,我让她做定王妃,对还是不对?”
严松不解,反问,“赐婚圣旨乃陛下所下,与公子您有何关?”
是啊,与他何关?
江晏清轻晒一声,是他向太后进言,京城皇室根基不稳,政权更迭。他深陷其中,恐无力护住卫扶余。雍州虽偏远,然定王府根基深厚,于整个天下,都是强权之地。
她入定王府,有皇室荣宠作保,至少性命无虞,生活安康。
金龙大殿上,江晏清始终忘不掉他那日所言。
他道:“届时羽翼丰满,若卫家妹妹有难,晏清定然一生相护,以报太后知遇提携之恩。”
*
夜深露重,鸟鸣凄切。白钰莹正拿着一件厚实的青色鸦羽大氅往她身上盖。卫扶余推拒了她的好意,道:“你见过谁跑路穿这么厚实的。”
“而且如今已经入春了,用不得穿那么多。”
白钰莹摸摸鼻子,好脾气的笑着,“这不是怕你冷嘛,谁让你身子最弱。”
“我如今一点也不弱好吗!”
她跟在沈令闻身边,可是一点病也没有生过。
想到沈令闻,卫扶余脸色正了正,问,“莹莹,你当真知道出城的路?”
“自然。”白钰莹昂首,卖了个关子,“晏晏你知道这城中路子最多的是谁吗?”
“是城中的乞丐!”白钰莹心急口快,有些得意,“我这些日子和他们混熟了,知道一条绝佳的出城之路。”
“你如何与城中的乞丐上交道了?”
白钰莹面上闪过一丝复杂,她贵为相府嫡女,在京城自然没有同乞丐交道的道理。如今来了宛平城,放纵了身份,就连她自己都想不到会同路边要饭的孩玩在一处。
“有一日逛街,听见他们讲了几句你哥哥的好话,一时没忍住,插了几句,一来二去就混熟了。”白钰莹有些雀跃,不谙世事的脸上溢满骄傲神色。“晏晏,就算在宛平城,大家也都在夸你的哥哥呢。”
“那也是我的哥哥,不是你的哥哥。”
卫扶余做了个鬼脸,然后一溜烟地从白钰莹的那个出城密道钻了出去。
她走的慢,没一会白钰莹就追上了她。她紧紧抓着卫扶余的手心,警惕地望向这黑漆漆的甬道,心里头虽然怕,嘴上却还:“阿扶你莫怕,我同你哥哥学过两招。”
就白钰莹学的那一招半式,也不知道她哥哥放了多少的水分。
一路上寂静的有些可怕,白钰莹默不作声地牵着卫扶余往前走。她空下来的一只手上捏着一个火折子,或明或暗的光照亮了她脸上的执拗。
路的尽头,她吹灭了这最后一束光。声音落在空荡荡的甬道里头,有些轻。
“卫家大公子的确不是我的哥哥。”
“他是我的心上人。”
42. 第 42 章 既然是和尚,看别人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