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御街行(19) 霍泓再瞧皇后,她认真……
现在, 除了尚在仗的皇帝之外,林芙几乎没有什么心事了。她带着玉过得很快活。
玉身体也已经没有什么毛病了,每日里吃得香睡得饱。奶娘们都, 就没见过这么省心的孩子, 连困了都不用人哄,自己抱着一个布老虎就睡了。
那布老虎来也好笑。原是林芙给这孩子缝了个老虎的布兜,因为那双虎眼睛总绣不好, 她就拆了绣绣了拆,数次后发现, 她绣老虎的技艺总算精湛多了,绣其他的动物都比不上。于是就总给玉绣老虎。
后来有一回,徐惠妃带着大皇子衍庆过来万寿宫,衍庆见玉身上穿的盖的全是老虎,他下次就将自己幼年时极喜欢的一个布老虎拿了来。
那时徐惠妃正坐着与皇后话。衍庆叫奶娘带他去看妹妹。他见玉正躺在摇篮里睡得香甜,哈喇子将围兜都浸湿了, 水芝正在给她换。
衍庆就问水芝道:“水芝姐姐, 玉是不是很喜欢老虎呀?她的围兜、被子上都是老虎。”
水芝不好是因为皇后只会绣老虎, 只好顺着衍庆的话回答道:“正是呢。”
衍庆就记在心里了。第二日再来, 他便将自己时候珍藏的一只布老虎拿来给玉。
徐惠妃笑道:“这孩子,什么时候将布老虎藏在衣裳里带来的我都不知道。皇后娘娘, 真是给您见笑了。”
林芙摸了摸衍庆的头, 笑道:“衍庆是个念旧的好孩子。可是衍庆, 你珍藏许久的布老虎, 就这样送给妹妹,不会想念吗?”
衍庆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道:“这是父王送我的第一个礼物,是我心里最珍贵的, 所以才要送给妹妹。母后,您是不是嫌这个布老虎有些旧了?可是,衍庆再没有更珍贵的东西能送给妹妹了。”
林芙抱住衍庆道:“哎呀,我的好孩子!”
徐惠妃道:“好啦,衍庆,布老虎都已经旧啦,怎么能送给妹妹呢?玉若喜欢,臣妾回去给她缝一个新的吧。”
她也是心疼这个养子。衍庆现在已经十二岁了,虽一直住在她的广阳宫里,给她当亲儿子养,可到底不是皇帝亲生,将来总是要给皇子让路的。
衍庆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因此从不往人前争锋,更不似同龄孩子般撒娇撒野,很是懂事。
可是衍庆道:“没关系,母亲,您看妹妹抱着这个老虎不撒手呢。”
徐惠妃尴尬地瞧了一眼,向皇后道:“娘娘,这布老虎确实有些旧了。”
林芙道:“衍庆,你若喜欢,就常带老虎来看妹妹好不好?”
衍庆道:“好!”
结果,等衍庆走的时候,玉死活不肯松手那老虎。华莲从她手里拿走了,她就哭。一将老虎塞给她,她就笑。没办法,最后老虎还是留给了玉,也是一桩奇事。
林芙道:“这样也好。告诉奶娘,以后再看见玉把拳头塞嘴里,就把老虎给她,堵住她的嘴。”
华莲笑道:“娘娘可真是操碎了心了。”
林芙道:“没办法。我是真怕她拳头给嘴撑大了,长大了会变丑。等你做了母亲,你就知道这种心情了。”
华莲红脸道:“娘娘!又跟奴婢这种话。”
自从皇后生了公主,就常拿华莲这般取笑。华莲虽要大上两岁,可每每听见了,还是要脸红。这时林芙就会笑她,问她算什么时候嫁人。
华莲就道:“娘娘,您瞧玉在做什么?”
林芙道:“怎么?”
她俩一起过去摇篮那里看。只见玉正在手舞足蹈跟自己玩儿,林芙就将她抱到榻上,放到自己身边逗弄。这时玉不动了,林芙紧张道:“她在干什么?”
只见玉突然眯起眼睛,嘴巴抿得紧紧,长长地“嗯——”了一声,然后朝林芙“诶”一声笑了。
林芙就更纳闷了。然后华莲指着榻上道:“哎呀!公主这是——”
众人围过来一瞧,只见榻上湿了一片,是玉尿床了。
林芙气得晃了晃正嗝嗝大笑的玉道:“这个虎崽子!你,你是不是故意的?”
*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玉的百日礼。因为前方战事未平,皇后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庆贺,只在昭告天下后,请了阖宫上下,在群芳殿里整治了家宴。
宴席正酣畅时候,黎元慌忙忙来禀报了:“皇后娘娘,前方大捷,皇上就要回京了!”
林芙即刻放下手中酒盏,立起身道:“当真?”
黎元喜道:“那还能有假!这是兵部传来的消息。另外,皇上也差了人回来送话,这会儿啊,怕是皇上已经启程了!”
底下苏贵人高兴道:“皇上的马都是良驹,若跑得再快些,只怕十天半个月也就回京了!”
林芙道:“太后知道了吗?”
黎元道:“已经差人去回了。”
林芙朗声道:“好!既如此,本宫且先痛饮三杯,以作庆贺!”
罢一仰头,烈酒入喉,泪花儿便闪在眼里。她眨巴眨巴眼睛,心中百般滋味终于得以释然。女儿平安,夫君也平安,她此刻再别无所求。
*
皇帝是在十二月底回京的。算起来是离京半年,可林芙总觉得像过了有十年那样漫长。
他走时,玉尚在娘胎,荷花正开满御湖;而今他回来,玉已满地乱爬,细雪飞满庭院。
今年的最后一场大雪,下在了皇城正门大开这天。
林芙今日盛装红服,率领众人站在高高的城楼上,遥望着玄甲铁骑踏烟而来。城中百姓早已闭门让路。其中两路人马径直往城中别处驻地去了,中间那路则扛着大旗直奔皇城,头的正是皇帝与他的侍卫亲军。
霍泓将战马在城门下勒住,抬头朝林芙笑了一笑,才策马进城。明明相隔甚远,但林芙却将他的脸看得清清楚楚——右边面上多了一道疤,藏在头甲下。
她心疼了。
怀中的玉见娘亲眼中有泪,伸出手去摸了摸,嗷嗷啊啊喊了两嗓子。林芙在她额上亲了一下,转身向众人道:“走吧,咱们且去看看皇上。”
一回头,却见唐书雁也正跟着抹泪。林芙想她先前真是猜得没错,唐书雁必是在这一众将士里,有了心上人了。
霍泓是先回了温德殿,将戎装换了常服,再来了群芳殿,林芙早在此备了家宴。太后为着天冷,不慎染了轻微风寒,是而没来。一时见皇帝进来,众人皆起身行礼迎接。
可一抬头,竟发现他身后还跟了个碧衣女子——
肌肤丰润,银发卷垂,碧色的眼睛如猫儿石般。而肤色之洁白,竟令那一点朱色口脂恍若落在雪中的一滴血——其美貌,竟远在众妃之上。
众人皆大为震惊。林芙正欲起身敬酒,却只觉心中喜悦散去,笑容凝滞,慢慢看向霍泓。
她将酒盏高举,语气冰凉道:“臣妾恭迎皇上回朝。”
底下众妃皆一齐了祝词。霍泓本是笑看向林芙想与她对视,却撞见她垂眸敛笑,于是也面色沉肃起来,向众人道:
“都起来吧。”
众人谢恩落座,目光却都盯在那女子身上。林芙拿出皇后的仪态来道:
“皇上战事大捷,臣妾给皇上道贺了。皇上运筹帷幄、英明神武之态,实堪百姓之瞻仰,为天下之擎柱。”
霍泓听此言语,是在夸他。可再瞧皇后神情,认真中着实带有一些敷衍,大度中确实藏有一丝酸意。他皱眉想笑,可又有些生气。
底下徐惠妃道:“呀!皇上脸上这是怎么了?”
霍泓坐着的位置,右脸伤疤是正对着林芙那面的,可林芙看都没看一眼。霍泓向徐惠妃道:“朕没事,不过伤罢了。”
罢眼睛余光仍瞅着林芙,林芙却笑道:“将士们久在沙场,难免会流血,皇上这点伤,反倒是给将士们吃了定心丸了。”
徐惠妃见她如此冷淡,疑惑道:“娘娘?”
林芙仍笑道:“皇上征战数月,想必辛苦。今儿既是为皇上接风的家宴,咱们也别光顾着话了,来人,奏乐!”
霍泓也真有些生气了,跟她对着道:“宫中歌舞听来听去也就那么回事儿,今日朕倒要看个新鲜的。明罗,你最擅歌舞,可愿跳上一曲为大家助兴?”
帝后话的时候,那位银发美人一直侍立在皇帝身后。此时她听了吩咐,站出来向帝后行礼道:“女子愿以歌舞,抚慰众心。”
罢,拍了拍掌,宫中乐师登时齐奏,这位明罗便跳起舞来。那碧色纱罗裙旋得飞快,银色发辫又缀闪其中,格外明目耀眼。
她这厢舞曲欢快,那厢众妃们面色凝重。如此美艳的异域女子,对她们来,不咎于一个天雷般的威胁。
林芙此时只觉得头有些发晕,她悄声向华莲道:“我出去走走。”
华莲道:“娘娘,皇上才回来,娘娘宴席未毕就要走,皇上看起来似乎有些不高兴啊。”
林芙冷脸道:“我还不高兴呢,走。”
华莲无法,只得扶她起来,一边跟水芝使了个眼色。水芝伶俐,便立在原地,等着看皇上接下来如何,好叫人去传话给皇后。
外头夜色正冷,雪花儿一片一片飞下来,将夜空映得明亮。林芙吐了一息寒气,高立于楼台上出神。
华莲道:“娘娘是在为那明罗烦恼吗?”
林芙酸道:“他是皇帝,爱纳几个妃子就纳几个,哪怕把全天下女子都娶了呢,又与我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