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奇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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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那些下属第一次见王脸上露出这么愕然的表情。

    猎须靡厉声大喝:“把他带出来,快!”

    随后又向身边人吩咐:“集合近卫!”

    下属没敢废话,立刻去地牢把那个老头给拎了出来。

    老羊倌头脑昏沉,只感觉到自己换了地方,还没等理清楚,就又被摔到了地上。

    前面传来叽哩哇啦的声音,他努力抬起头,赔着笑脸:“大……老爷,俺……孙女……”

    猎须靡连问了几句,然而地上的这个老头却一直傻笑,不知道在嘟囔什么。

    站在旁边的下属凑过来:“王,他听不懂咱们的话。”

    猎须靡眉心揪成一团:“通译呢!”

    下属尴尬的笑笑,又飞快的跑过去把通译喊了过来。在猎须靡的死亡视线中,那个通译两腿颤颤,弯腰屈膝的恨不能缩成一圈。

    这个通译不是北凉人,他原本是跑燕州商道的大渊商人。北凉突然起兵后,他的商队便被顺手扣押了,若不是北凉话的好,他估计也早就跟那些伙计一起魂归地府了。

    夜色深深,往日沉静的碎云关如今满是血腥和烟火味。

    猎须靡指着地上的老人,冲着通译道:“让他出秘道的位置,否则,立刻杀了他!”

    通译连忙点头,然后飞快把他的话用大渊语了一遍。

    爬跪在地上的老羊倌听到后,脸上立刻流露出祈求:“老头子不怕死,求求您,让他们放了俺孙女就成!她才十二岁,还是个娃娃啊!”

    猎须靡满脸焦灼,连连逼问通译:“他了什么,快!”

    通译被他吓得腿软,磕磕巴巴的把话给翻译过来。还没等他完,猎须靡猛然抽出弯刀劈到旁边的柱子上。木屑被溅的到处都是,通译白眼一翻,软在了地上。

    然而,那个老羊倌在瑟缩一下后,却还是坚定的磕头比划着,眼里没有丝毫的动摇。

    猎须靡深吸口气:“把他的孙女,放了。”

    旁边的下属面面相觑,这种时候,谁会注意一个大渊女孩。

    估计……要不就是死了,要不就是生不如死吧。但这是王的命令,他们也不敢多,只能领命下去了。

    猎须靡用力把通译踢醒,然后冷冷的道:“告诉他,我答应他的条件了。我们北凉人是狼神的子孙,过的话绝不会反悔。

    现在,轮到他履行承诺了。如果胆敢欺骗我,那天上的秃鹰,就会是他的归宿。”

    通译哆嗦着爬过去翻译,那个老羊倌先是点头又是摇头,通译急迫的劝了几句,猎须靡冷眼瞧着,手里的弯刀越握越紧。

    终于,在猎须靡耐心将尽的时候,那个通译抹了把冷汗,谄媚的笑着道:“大王,他愿意带你们去。”

    老羊倌畏畏缩缩的看着周围,眼神不住的投向刚刚那些人走的方向,他听了,那些人就是去找他孙女了。一想到孙女,他心里的煎熬与负罪稍微减轻了些。

    猎须靡扫了眼老羊倌,毫不犹豫的让他马上带路,同时令那些已经集合好的士兵们跟在后面。

    碎云关在大渊的手里把持了这么多年,会有个只有少数人才知道的密道,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而这条密道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密道,只是因为它常年呈现废弃状态,所以基本没人知道。

    若不是老羊倌总是四处寻找牧场,他也不会晓得,原来在东边的山壁中间,竟然还有条旧时入关的羊肠径。

    老羊倌拄着根捡来的木棍,艰难的走在最前面。他不敢回头,但他知道自己身后跟着乌泱泱的北凉蛮子。

    一边走,他一边在脑子里服自己,不过是一条路罢了,就算出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碎云关都破了,一条路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虽然也是因为往日里听书的人什么奇袭,他才会顺口提起这条路,但他真不知道这些蛮子竟然会这么重视!

    ……他的孙女才十二岁啊,如花似玉的姑娘。一想到会被糟蹋,他的心就跟被掰开了,揉碎了似的。

    身后那些人的脚步嗡嗡作响,寒风呼呼的吹,老羊倌闻到风里的血腥味,听到了传来的哭喊声。

    ——都是些姑娘们。

    袁将军让人撤离的时候,很多人都不愿意走,有的是觉得碎云关不会破,舍不下家业。

    有的是想帮忙,总不能关里只剩仗的士兵吧?

    就算有后勤,那也会忙不过来啊。还有的,是想再观望观望。

    形形色色的原因,等到北凉猛然攻了进来,那些走不脱的便遭了大难了。

    老羊倌朝前迈的步子越来越慢,他用力的咳嗽着,喘息声像是肺部破了个大口子,北风刮进去又被漏了出来。

    通译跟在他身后,听到北凉人不耐的催促,他赔笑后急忙朝老羊倌道:“你走快点!不想救你孙女了?!”

    老羊倌佝偻着腰,把手搭在木棍上回头,他那双苍老的眼睛被皱纹挤在一起,里面浑浊而无力:“老弟,你是大渊人吧。”

    通译一愣,随即更急了:“你怎么停了?快走啊!”

    老羊倌一边咳嗽一边摇头,他摆摆手:“不能走,不能走,俺——咳——俺也是大渊人啊!”

    跟着的北凉人听不懂他们在什么,但看到那个老头子不走了,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凶狠起来。

    通译又惊又怕,连忙作揖又赔礼,再三再四保证马上就走,马上就走。

    老羊倌看着他,视线在那些北凉蛮子身上转了圈,竟然猛的丢下木棍,就那么朝着东边跪下了,开始唱起民间流传甚广的一段戏词:“谁料——那战神——从天降——”

    这下子北凉人忽悠不住了,虽然不懂在唱什么,但他们立刻明白过来,这个老头子是不想干了!

    看到他们恼怒的抽出弯刀,通译觉得自己脖子一凉,他连连后退:“不管我的事!我是向着你们的!是他!”

    然而,那些深感被戏弄的北凉人可不管你是向着谁的。本来半夜被集合就够郁闷了,更何况还被他们瞧不起的大渊人给戏弄了。

    通译的惨叫声为老羊倌的唱腔配了音,他闭上眼,用尽最后的力气吼出词,等待着刀锋的到来。

    “铮!”

    利箭的破空声从老羊倌的耳边擦过,铁器相互撞击的声音锐利而刺耳。

    像是在梦中,那些拿着火把的北凉蛮子竟然接二连三的发出惨叫声。

    纷乱的北凉语在身后怒吼着,老羊倌听见前面似乎传来闷闷的地动声。

    不过几息,恍若银瓶乍破,前面漆黑的山壁处,突然冒出无数身着铠甲的骑兵。

    他们飞快搬射手里的弩机,一支支利箭又急又狠的扎入人群。

    敌袭!敌袭!

    那些慌乱的北凉士兵毫无准备,猛一照面就被了个措手不及。那些骑兵像是死神一样,源源不绝的收割着他们的性命。

    猎须靡站在城楼上,心里不断的盘算大渊会来反攻的可能。

    其实他对大渊也不算是两眼一抹黑,中原这个地方,他一直都有野心。

    这次起兵,时机不算成熟,按照他的计划,本来还要再等个两年。

    等到大渊现在的王一死,他的儿子自然就会为了争夺王位而相互攻伐。

    就如谒葛部一样,只需要稍稍那么一推,他自己便会消耗殆尽。

    猎须靡很喜欢中原的一句话: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毁灭一个国家的,往往都是它自身。

    下面的狂欢还在继续,争夺最激烈的正门处,硝烟味依然很浓。

    猎须靡握着弯刀,把大渊所有可能的援兵都排除了。按照现在的情况,除非夏侯翎在世。否则,碎云关是绝对不会再被夺回去了。

    他的心稍微定了定。

    “那边有消息吗?一定要把路守住,绝对不允许让任何人有机会——”

    “报——”

    急促的声音从下面传来,猎须靡眉头一跳,心念急转下连忙走到东边的城墙。

    “报,东面有敌袭!”

    不用那个人了,猎须靡扶着城墙,死死盯着远处的依次熄灭的火把。他咬牙切齿:“多少人!”

    “不知道!那些人突然冒出来,都是骑兵,手里还拿着威力巨大的武器!”

    猎须靡觉得很不可思议:“大渊竟然还有敢奇袭的将领?夏侯翎死了,李惜辞废了,是谁!啊!”

    他旁边的亲卫连忙道:“王,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猎须靡冷静下来:“发响箭,召集三部!”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碎云关内又陷入了混乱,尖锐的响箭和各种示警把那些狂欢的北凉士兵重新拉回人间。

    然而他们喝了太多酒,且各种放纵。到了现在,即使知道情况紧急,却也很少还有人能头脑清晰的拿起武器反击。

    从东边开始,那些骑兵便像灵活的死神一样,避开尚有余力的队伍,游走在四周,制造出巨大的恐慌。

    下面的动乱越来越大,狡猾的敌人让人无法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兵力,但北凉的死伤却是肉眼可见的不断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