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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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柒醒来时,天色尚算不上大亮,只有在冥宫才能见到的太阳虚虚地挂在梢头,散发着冰冷而刺人的光。

    身侧早已一片冰凉。

    指尖落在身侧浅浅的凹陷之上,昨夜的疯狂如滔滔江流,一瞬间席卷了陆柒的脑海。

    陆柒吃力地揉了揉眉心。

    昨天这个荒诞不堪的夜晚,与前些日子里他“神志不清”时与冥主度过的,竟是全然不同。

    非是信香作祟,也未有强制标记的影响,昨晚的他是清醒的。

    他怎么能在清醒状态下做出这样糟糕的决定?

    沉沉叹了口气,陆柒正欲起身,然不过稍一坐起,身下便一个趔趄,栽倒回了榻上。

    脚腕上一阵冷意。

    陆柒面色数变,周身气势骤然暴涨,浓郁的血腥气不受控制地散溢开来,几乎化成实质。

    正要进门服侍的阿元因为这一阵暴动的信香,吓得瘫软在地。

    而原本安安静静覆在陆柒身上的衾被,在一瞬之间随陆柒的动作化作齑粉,彻底消弭于无。

    没了衾被的遮蔽,陆柒脚踝上赫然戴着的锁链立时暴露,在跳动的烛光映衬下,显得森然可怖。

    同样的招式还想用第二次!他怎么敢!

    陆柒怒极反笑,冷冷道:“昨晚他又是几时走的?”

    阿元不肯回答,只默默地将头埋得极低,几乎要贴到地上。

    “你不。”

    没有一丝温度的冰冷目光落在阿元身上,陆柒一字一顿道。

    “他难道连这个都不肯告诉我么?”

    乾元天生便对中人有不可抗拒的血脉压制,更何况是一个强大的乾元。

    不过片刻功夫,阿元已是冷汗涔涔。

    “陛下、陛下是昨夜子时末走的。”阿元抿了抿唇,仔细将宁霁玉的吩咐回想了一遍,这才不情不愿地开口道。

    昨晚冥主离开时的命令,正是除了放他走以外,什么都依着他。

    现下陆将军只是问个时间,应当是可以的吧?

    “嗤,子时,真有他的。”陆柒语气带笑,眼底却是一片森寒。

    昨夜他可是亲眼看着宁霁玉在他身边睡下,这才也陷入沉眠,谁曾想他甫一入睡,宁霁玉便起身离开,还特特为他再度寻来个镣铐?

    陆柒蹙了蹙眉,仔细回想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纰漏,这才引起了宁霁玉的怀疑。

    按理自己不曾露馅才对。

    陆柒不会想到,他的确没有露馅,相反,他“演”得实在太好,这才让原本已经稍有松懈的冥主重新生出了忌惮之心。

    昨夜的旖旎和疯狂已让宁霁玉意识到了战神的觉醒。

    陆柒成长得实在是太快了。

    对方初至冥府,便用过那一桌促灵菜色,无一不是饱含天地灵气的天材地宝、山珍海味。而那日,自己更是“身体力行”,渡了无数灵力予他。

    而这些日子,陆柒也从未懈怠,一直背着他习练术法,修为几乎一日千里。

    甚至愈发有从前战神的风范。

    这些他都知道。

    陆柒虽有意瞒他,只是又怎么能瞒得住?

    他舍不得失去这样“熟悉”的人,也便只好,将人给锁起来了。

    陆柒不是想要自由么?

    他都可以给。

    “陆、陆将军……”阿元嗓音颤抖,不知该些什么。

    毕竟自家冥主的做法实在无可辩驳。

    “起来话,”陆柒冷笑一声,“我既没有受人朝拜的习惯,也不是什么陆将军。”

    “陛下跟前的红人的一身‘将军’,还是还给那位真正的‘陆将军’吧。”

    阿元将头埋得更低,嘴唇抖了抖,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陆柒虽收了暴走的威压,但空气中弥散的暴戾信香,始终挥之不去。

    这种感觉实在太压抑了。

    “起来。”陆柒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瑟缩的身影,不厌其烦地重复道。

    阿元犹疑着抬起头来,而后便对上了陆柒冷锐的眼眸。

    “放心,我不请你替我解开。”陆柒漫不经心地撩开床边的帷幕,极力忽视掉那沾在帷幕之上的,浓郁的暧昧气息。

    但只是枉然。

    空气中残余的死亡气息和自己后颈上的临时标记相互应和,再三提醒他做下的“好事”。

    饶是再冷情冷性,陆柒到底也不似先前理直气壮。

    “……只是问你几个问题罢了。”

    阿元犹豫地上前一步,停在陆柒数尺之外,而后恭敬地低下了头。

    “他去做什么了?”陆柒沉默半晌,轻声道。

    “陛下在书房处理事务,”阿元想着近日冥主在朝中并未瞒着陆柒,遂斟酌着答道,“近日边界颇不安宁,陛下身为一界之主,自然少不得操劳一二。”

    操劳?他便是那样操劳的?

    陆柒面色再度一沉。

    “真是为难他,百忙之中还得抽出时间来陪我,厮,混,一,夜,”最后几个字,陆柒得咬牙切齿,毫不掩饰语气里的厌恶之意,“还特意给我找来了这个,看来的确很忙。”

    “陛下不是那样的人——”阿元慌忙解释道,“陛下、陛下对我们和冥界子民,从来、从来都很好的!陛下近来身子不好,可也坚持事事亲力亲为。”

    陆柒亦知阿元此话非虚,只是此事实在叫人如鲠在喉,遂冷哼一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不是的,不是的……”阿元不善言辞,此刻难免语无伦次起来,“将军、将军可想去看看陛下?”

    这话立时便戳到了陆柒的痛点,周身本已和缓的气势再度疯涨。

    “去看他,”陆柒语气异常平静,但在阿元听来,却是暴风雨前的死寂,“好啊。”

    阿元这才想起对方眼下的处境,顿时又讷讷不成言语,只好讪讪低头,准备替自家冥主“挨骂”。

    其实阿元心中也很是疑惑,昨夜乃是陛下生辰,冥主与陆将军回来时的响动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自然也晓得二人气氛颇好,怎得一早起来,陛下便勃然变色,甚至重新给陆将军上了锁链?

    “阿元,你下去。”

    冥主的嗓音自门外响起,将阿元从不知所措中解放出来。

    只是宁霁玉的嗓音沙哑里带着明显的疲惫。

    阿元担忧地望了宁霁玉一眼,宁霁玉微一颔首,并不答话,直直向陆柒所在的方向走去。

    待到屋里只剩下他和陆柒二人时,宁霁玉方道:“将军醒了?”

    陆柒并未有所动作,连一个眼神都不肯给他。

    宁霁玉轻叹口气,在榻边坐下,伸手欲要抓陆柒的腕子,却被人不着痕迹地避过。

    “将军莫要生气了,”他也不管陆柒的反应,自顾自在他身边躺下,“吾有些乏了,今日罢朝,将军陪吾再睡一会好么?”

    陆柒深深看了他一眼,语气冷淡:“怎么,不上朝了?陛下不是于政事上一贯勤勉么?”

    “今天是——”宁霁玉下意识就要解释,却是被陆柒干脆地断。

    “方才陛下身边那位红人,还在我这里陛下是多么辛苦呢,”陆柒终是忍不住心里的气,阴阳怪气道,“近日边界不宁陛下累得很了,如今不上朝了,想来是都解决好了?”

    他完才觉自己的话的确有些过分。

    作为一界之主,宁霁玉已经远远够格。从前在人间,帝王罢朝不过一念之间的事,而冥主日夜不辍,偶尔想偷一点懒着实算不得什么。

    毕竟,对方眼底一片青黑,一看便是许久不曾休息了。

    冥主虽无需睡眠,但处理这些事务本就极耗心力,加之如今坤泽的体质日益发作,他这般日日苦熬,撑不住自然是早晚的事。

    陆柒不是滋味地想,若是没有昨晚这档子事,眼下他只怕不仅不会呛声,还要心疼对方的辛苦。

    宁霁玉面色一阵青一阵白,艰涩地抿了抿唇,到底不曾辩驳什么。

    “陪吾躺一躺好么?”

    他虽这样,实则并未期盼陆柒能有什么回应,直接闭上了眼。

    独属于战神的气息将他包裹在内,紧绷了许久的神志此刻得以稍稍放松。不顾陆柒明显的抗拒,宁霁玉将头向他怀里靠近了些,贪恋地汲取对方的味道。

    陆柒下意识就要将他一把挥开,但却在手碰到对方的脖颈时生生顿住。

    后颈的腺体分明如冥主的人一样冰冷,被触到的那一刹那,却烫得几乎灼人。

    不知怎的,心里的气莫名就消了一半。

    胸前的衣衫微微濡湿,竟是素日里清冷孤高的冥主,伏在他的怀里,无声地哭了。

    冥主便连泪都是与常人不同的冰冷,唯有双肩颤抖的细碎幅度,显出一点软弱无助来。

    陆柒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剩下的气也梗在喉咙里不能发作,但他也决计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只能如雕塑一般愣在原处,丝毫动弹不得。

    殊不知,怀里的人一面默默拭泪,一面想的却是……

    早知哭一阵这么有用,便早该这么做了。

    陆柒耐着性子等了一会,直至对方稍稍平静,这才耐着性子问道:“好点了?”

    宁霁玉也不抬头,仍伏在陆柒怀里,闷闷道:“我惹你生气了吗?”

    陆柒嗤笑一声:“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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