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大婚
长公主命她移居曲江别院时, 她便悄悄带了些香料。
月宁趿鞋下床,透过薄纱落地宽屏,能看见雪禾昏倒时伏在几案上, 手里的香炉盖子在边缘了个圈,随即“咚”的掉在地上。
门口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月宁赶忙蹑手蹑脚走去, 将香炉里的灰烬倒在窗牖旁的矮松中,用冷茶浇透, 确认闻不出异样,复又从青瓷莲纹盏中取出梨香, 投到炉内,不多时,那清甜的味道便徐徐散开。
雪禾身量和她相仿, 只略微丰腴,月宁听见那脚步声往门口渐近,知是管家带着大夫来了。
她费力的拖起雪禾, 勒着她双肩往床榻上去, 还未上榻,“笃笃”的叩门声响起, 随之管家朗声道。
“姑娘,大夫来了。”
月宁一咬牙, 把雪禾往榻上一提, 左上臂挣裂开来, 她吁了口气, 双手托住雪禾后腰,将人推进榻内。
“姑娘,我进去...”
“稍等一下, 待我穿件衣裳。”
如是着,管家便耐心与大夫候在门外。
月宁将衾被盖得严丝合缝,落下帷帐,又将雪禾的手臂伸出账外,暗自给自己鼓了鼓气,这才开口道:“请进来吧。”
微风挟着牡丹香气吹进房中,逐渐逼近的脚步声让月宁忍不住的发慌,她偎在雪禾旁侧,探过肩下控制账外手臂的动作。
大夫很快诊完,又转头去外间写方子,月宁呼了口气,才发现自己浑身湿透,紧张地犹如泡到热水里。
大夫与管家交代了几句,月宁屏住呼吸听到他起活血补气之类的字眼,便知已然蒙混过关。
待人出去后,她又将雪禾拖着弄到圈椅上,支开窗牖,在她鼻间熏了熏醒神的香料。
约莫一刻钟,雪禾就睁开眼,空洞的眼神写满茫然。
“醒了,”月宁坐在对面,支着香腮与她对望,“你这几日是不是过于劳累,怎会忽然厥过去。”
雪禾“啊”了声,瞥见自己手边是下去了半碗的燕盏,她舔了舔唇,尝到甜糯的味道。
“你喂我吃的?”她睁大眼睛,看看月宁,又看看桌上的瓷盏,喉间仿佛还有燕窝红枣的香气。
月宁点头,“你面色憔悴,气喘短促,想来是为着照顾我的缘故。燕窝红枣最是补气,喂了能有半个时辰,你果真苏醒过来。”
雪禾讪讪的附上笑,心里却道:哪里是累的,分明是被二公子吓得。
亏她曾经绞尽脑汁往青松堂跑,真要成了通房,下场指不定跟月宁一样。
不,万一比她还惨呢。
想想都觉得后怕。
许是因为同情可怜,雪禾待她也不似从前刻薄,临走时道了声:“想开点。”
就去厨房盯着煎药了。
迎亲的队伍自侯府浩浩荡荡启程,头的是骑着高头大马的裴淮,正红色锦冠将那乌发一丝不苟地束起,繁复华丽的喜服绣以金银线的龙凤呈祥,身板笔挺,器宇轩昂。
沿街两侧都有鸣锣开道的官兵,百姓垫着脚,争先恐后想看看侯府世子的风采,人挤人,车挤车,摩肩擦踵。
吹吹一路来到顾府门口,又经喜娘引领,过五关,斩六将,终于迎出新娘子。
被兄长背在身上的顾宜春,透过飘起的红盖头,扫到裴淮面色肃然的脸孔,她搂着兄长的脖子,心里那一点点的欢喜逐渐下沉下去。
四角镶嵌红绸彩缎的八抬大轿,压了轿杆,兄长将她放下,眼含热泪的低声嘱咐:“要孝敬公婆,与夫君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顾宜春鼻子微酸,冲着兄长福了福身后,一只手伸到她眼前。
修长如玉,骨节分明,沿着手腕往上,是绯红如火的喜服。
顾宜春搭着他的手腕,弯腰,踏进喜轿之中。
人一坐下,喜庆的乐声跟着吹起来。
顾宜春看着向来内敛谦恭的兄长,站在比他高些许的裴淮面前,下颌微微收起,拱手与之作揖,混杂在熙攘声里的嘱托,不轻不重传到顾宜春耳中。
“舍妹自今日起便托付给二郎了,望二郎珍重她,爱惜她,夫妻和睦,琴瑟和鸣。”罢,又是深深一鞠。
顾宜春眼眶温热,忙捏起帕子去拭泪珠。
裴淮本就比兄长高出半头,肩腰挺拔,他居高临下睨着温润儒和的顾家大郎,又将目光往尚未落帘的轿撵中扫去。
顾宜春恰就与他四目相对,手指缩了下,心里竟有些不出的害怕。
就在这时,裴淮扭头弯腰,还了顾家大郎一揖。
顾宜春松了口气,大红的帘子落下,遮了爹娘相携而立的身影,也遮了兄长妹妹不舍相送的落寞样子。
花轿沿着京城最繁华的巷道,以早就规划好的线路缓缓行走,走足时辰,方将轿子调想淮南侯府。
这是一场仅次于皇室规格的婚礼。
太子主婚,文帝恩赏,朝中去了半数官员庆贺,相熟的女眷便由李嬷嬷引着一路去了女宾席宴,男宾则有吴管家迎接,分别交给得力的厮领路。
偌大的侯府,在今日成了长安城最隆重的存在。
裴淮与顾宜春行完礼,拜过堂,长辈吃过敬茶后,便各自去忙各自的事情。
顾宜春去往后宅,由丫鬟引到通透敞亮的喜房,铺着红绸衾被的塌上,撒了红枣桂圆花生莲子,让人瞧了便生出企盼。
她安静的坐下,待房内只剩贴身丫鬟后,才慢慢开口道:“有水吗?”
似乎是紧张的缘故,出了满身汗便觉得口干舌燥。
起的早,梳妆时母亲便在身边不停嘱咐,她便愈发觉得心累,故而早膳也只吃了两口,如今一通礼仪走完,可谓前胸贴后背,又饿又渴又心慌。
她接过丫鬟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从进府后她就默不作声的四下量,园子简易修缮过,处处布置一新,目光所及,皆挂满红绸锦缎,还有贴着喜字的红灯笼。
“姑爷正在前厅敬酒,我瞧着太子殿下和晋王都来了,太子妃娘娘看着姑娘时,嘴角都在笑,长公主殿下也是极高兴的,我从没见过如此华丽的婚礼,简直....”
丫鬟找不出可以形容的词汇,只激动的捧心低呼,“简直太壮观了。”
顾宜春挑了盖头,朝丫鬟嗔道:“你统共见了几次婚礼,吃过几次酒席,别叫人听了笑话。”
“我才不怕被笑话,姑娘就是天底下顶顶金贵的人,往后咱们出去,腰板也比之前硬实,谁都不能低看了去...”
“宁巧,愈愈犯浑了。”顾宜春起来活动了手脚,慢慢踱步四下,将房中转了遍。
这是裴淮的房间,拔步床上挂着红帷,四角悬着银钩,床应是新换的,从雕花便能看出,几案上摆着大红喜烛,噼啪的烛火爆开火花,她抿了抿唇,低眸往书案走去。
博古架上摆着各种高矮不一的瓷瓶,以汝窑和越窑为多。
案上书籍用纸镇压住,亦遮了红纸。
她拨开一角,看见下头盖住的国策。
还有大理寺半年来未审结的案子。
顾宜春愣了下,有些好奇地翻开封页,入目是遒劲有力地三个字“陆文山”。
陆尚书之子,京城雅士。
如此逡巡一遭,便听见外面急匆匆的脚步声,还伴随着远处熙攘推搡的起哄声。
嬷嬷进来催促:“娘子,快戴好盖头,郎君这就来了。”
顾宜春心口一紧,宁巧抓起盖头往她头上轻轻覆下,搀着她往床榻走。
就在这时,不知谁推开门,如潮水般涌来的宾客纷纷踏进门来,哄闹声连成片,谁都没注意前面有人,便见一身穿靛蓝色绣团花锦衣男子躲避不及,踉踉跄跄直朝顾宜春扑去。
落地的瞬间,男子扯了把顾宜春,摔得后脊生疼。
热闹的声音乍然全无,取而代之的是可怕的沉寂。
徐远虚张着手,看看垫底的陆文山,又看看眉眼冷凝的裴淮,忽然往自己袍子上擦了擦手,转而背在身后。
宁巧和喜娘搀扶顾宜春起身,隐约可见那脸白里泛红,透着不寻常的颜色。
陆文山瞥了眼盖头下的人,拱手道了声“抱歉”,便规矩地退到旁侧。
闹完洞房,众人便去前厅继续饮酒。
房中只剩裴淮与顾宜春,再就是守在身边准备此后两人的丫鬟。
“多谢郎君照拂顾家。”想起上轿前那一幕,顾宜春福了福身,满怀感激。
裴淮坐在圈椅上,目光略过她微微酡红的脸,灌了酒的脑子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他想起月宁曾穿着绯红的喜服,端坐在兰雪堂的房内,而他,像条狗一样,醉醺醺的诉了衷情。
自始至终,盖头下的人都没出手扶他,连只字片语都没。
顾宜春瞧出他的异样,沉稳着声音道:“郎君,可要服侍你就寝?”
“这三日,我会留在侯府。”裴淮兀自着,曲起手指点在桌上,见她怔了下,又道:“往后夜里,房中便只余你一人就寝。”
“郎君去哪?”顾宜春腮红如火,虽早就知道会如此,却还是在听见的一瞬难免落寞。
裴淮睨她眼,顾宜春垂下长睫。
喜烛适时爆开灯花。
少顷,裴淮起身往外屋走。
顾宜春跟着,问:“郎君要去哪?”
她生怕他临时反悔,连大婚之夜都要出去,若果真传到别人耳中,那她便没脸见人了。
裴淮几步来到外屋榻上,回头瞥了眼跟来的人,哑着嗓音道:“睡觉。”
顾宜春攥着帕子,“可,不是好了,我睡外面,郎君睡床上吗?”
“快去睡吧,再明日一早还要去请安。”裴淮不耐烦的语气,噎了顾宜春。
她只得吩咐:“宁巧,帮姑爷收拾床铺。”
本已准备坐下的裴淮忽然回转过身,冷眸盯着丫鬟的脸,阴鸷的仿佛要将人剥皮拆骨。
看的那丫鬟瑟缩着脖子,颤悠悠躲到顾宜春身后。
“叫什么名儿?”
顾宜春意识到他再问丫鬟,又见丫鬟怕的不敢应声,便硬着头皮回道:“宁巧,自跟我一起长大的。”
裴淮蹙了蹙眉,冷声道:“避去宁字,往后重新取个名儿。”
“为何?”顾宜春不解。
何况她用惯了宁巧,也叫惯了她这名字。
“跟主子犯冲!”
自然,这事也是后来才知,侯府没有哪个主子名讳中带宁字。
倒有个搬走的通房,名叫月宁的。
因着裴淮介意,顾宜春不得不违心给宁巧改了名字,唤作巧云。
那名儿她唤着生疏,时常还会叫成宁巧,不当裴淮的面还好,当着他时,总觉得哪眼神狠戾的要杀人性命。
....
夜里,月宁倚着软着看书,心不在焉地多次瞄向窗外。
雪禾尚在厨房,许是没看好时辰,晌午后煎的药糊了,便悉数倒掉。
这会儿约莫该煎好了。
月宁摸着腹,有些莫名的心虚愧疚。
毕竟是个生命,虽然不是预期而来,可想到要扼杀她的人是月宁自己,便一直不断地冒着虚汗。
泛着光晕的灯笼下,雪禾端着煎好的药疾步走来。
那脚步声像是在踩践月宁胸口,逼得她喘不过气,眼睛直直望着那托盘内的药碗。
门吱呀一声,带着药香飘进房间。
月宁捏着书籍,胸闷口干,手指抖动。
她知道,喝下去,就能彻底解脱。
全是活血化瘀的药材,还有一剂红花。
喝下去,一了百了,待事情被发现,便是裴淮如何恼怒怨恨,也没回头路可走。
或杀了她,或弃了她。
只要别再拘着她。
很好,月宁想着,手指却抖得更加厉害。
害怕,像是刽子手杀人前的心理。
她面色苍白,唇角仍挂着惨淡的笑意。
雪禾咦了声,端着托盘边走边道:“仔细袖子。”
话音刚落,雪禾绊到桌腿,扑通一下连带着药碗一同摔在地上。
黑色的药汁登时漫开。
月宁抽紧的神经却在此时骤然放松。
她深吸了口气,低头,发现袖子就着烛火燃了一角,炙烤的热气方才竟全然不觉。
她拿茶水灭了火。
雪禾自责地拍了自己脑门:“我今日怎如此蠢笨,一而再再而三犯错,你等等,我再去厨房煎药。”
“雪禾,不必去了。”
月宁沙哑着嗓音,摆了摆手,“明日再吧。”
药碗在面前碎的一刹,月宁忽然看清自己内心,与其不想要这个孩子,不如她不想要被囚住的生活,被裴淮肆意凌/辱的践踏。
孩子,到底是无辜的。
那,她一并带走就是。
是月宁想的简单,以为裴淮大婚,撤去不少护卫和厮丫鬟。可今日大夫前来时,月宁清楚的知道,别出去牡丹园别院,便是要出牡丹阁,也得避开五六个眼线的控制。
有些事,还得徐徐图之。
比如户籍和路引,还有混出别院的凭证。
普天之下,能帮月宁的人不过了了,长公主是一个,宋星阑是另外一个。
长公主归还她身契时,并没有将她送走,而是移到曲江别院,便知她心中很顾及裴淮的想法,同她求助,无异于自投罗网。
便只有宋星阑了。
他步步经营,贪恋权贵,虽故意与之淡了情谊,可事到如今,也只有他这一条路可走。
月宁深思熟虑,决定冒险一试。
裴淮与顾宜春去永春园请过安后,留下用了早膳。
长公主和淮南侯言语间对儿媳多加赞赏,又在用膳时给顾宜春撑了场面,明里暗里点拨裴淮让着点她。
这让顾宜春很是感动。
两人从永春园出门,阿满径直跑上前来。
看见顾宜春时,唤了声“娘子”,随即附到裴淮耳畔,低声耳语了几句,完,裴淮脸色就变了下。
只道了声“我先走了”,也未去哪,撇下顾宜春往书房方向走去。
巧云不虞地撇撇嘴,声道:“姑爷真冷清。”
顾宜春叹了口气,忽然笑道:“这路本就是我自己个儿选的,何必怨恨旁人。”
话是这样,可巧云总为顾宜春抱不平,尤其是看姑爷不把自家姑娘当回事,她心里就越不高兴,可也不敢泄露半分情绪。
主仆二人回去青松堂,听得红樱了声,这才知道裴淮去了东市。
市集上的耍物令人眼花缭乱,时兴的,守旧的,裴淮一一挑拣,不多会儿便笼了一箱笼,阿满在后收拾好,继续跟他上前。
方才别院来回话,是月宁姑娘闷得慌,想找些玩/物发时间。
裴淮便亲自出门,不过半个时辰,便见市集上的物件林林总总买的齐全。
他握着画有美人面的纸鸢,露出鲜有的笑。
他大婚,她定是难受的吧。
若不然,怎会寻了由头让人来侯府传话,这由头拙劣,买什么玩/物,大抵是想要发发牢骚,毕竟心里窝着火,不便与外人吐露。
如此想想,裴淮脚步不由地轻快起来。
月宁从博古架上取来封存的颜料,拂去上面的灰尘,又仔细启开。
自哥哥被离京后,两人便失去联系,不是没法,而是不想。
如此,便断了哥哥借她探寻侯府秘密的线。
可月宁低估了他对权势的渴望,哪怕没有她,哥哥仍旧能寻到为晋王谋事的倚靠,否则,哪来的进士及第,哪来的平步青云。
如今他既已入了官场,便应与晋王攀扯上关系,若他想,他就能替月宁办出户籍和路引。
至于逃出别院,月宁心中亦有了法子。
晌午日头高悬,晒得人浑身发热。
管家命人抬来装满物件的箱笼,放置在亭榭之中。
月宁抑制住心中的激动,在看见纸鸢的刹那,她默不作声扫了眼其他人。
墨玉阁里所有眼线,大致方位,还有值守时辰。
她故意先去查看别的东西,最后才直起身,拿起纸鸢。
起缘由,不过是哥哥宋星阑教过她的传信方式。
利用飞至高空的纸鸢,确定彼此位置。
先前只是笑,她没想过终有一日会真的用到。
她让人去买发日子的物件,其实真正想要的,只是这只纸鸢。
每日晌午过后,她便借口散心在高阔处将纸鸢放到半空,拉扯着长线摇摇飞出亭台楼阁的遮掩。
一连三日。
裴淮同顾宜春回门之后,便迫不及待骑马来了别院。
怀着莫名其妙的心思,他时而蹙眉,时而勾唇,阴晴不定的面孔让管家不敢多言,只道千万别惹了二公子。
踏进墨玉阁的院门,便看见一身穿素色广袖海棠纹襦裙的女子,一手擎在空中,一手端在胸口,将那美人面的纸鸢放的甚是高远。
裴淮的嘴角抽了抽,使了个眼色让管家等人退出。
随即阔步轻声,上了台阶,从后,将人拥在怀里。
月宁颤了下,便觉裴淮的手扯过长线,轻轻拉拽游曳空中的纸鸢,那掌腹贴着自己的手背,温热厚实。
他的下颌不轻不重抵在她发间,连声音都变得如暮春之雨。
轻飘飘,淅沥沥。
“喜欢?”
月宁温顺的点了点头,想缩回手,却被裴淮捉住握在掌中,与他一同放线,拉线。
纸鸢摇曳着身姿,忽左忽右地旋。
觉察出他心情甚好,月宁只当是他新婚燕尔,春风得意,连带着对自己也宽容许多。
她听过顾宜春的闺名,大方端庄,京城好人家都想娶她做娘子。
为了迎合他,月宁特意讨好般夸道:“二公子今日的衣裳着实好看。”
裴淮弯起唇角,眉眼中尽是敛不住的欢喜。他嗯了声,继而便将那外泄的情绪藏起,唯恐被她捕捉到,低看了去。
然而,下一句话,却让他的好心情霎时一扫而空。
“是大娘子替你挑的吧,长公主殿下过,顾娘子精通管家之术,又会料理账目,眼光不俗,蕙质兰心,二公子真是有福了。”
手背忽然一疼,裴淮冷厉的眸眼阴晦地朝她乜来。
彼此呼吸的气息萦绕鼻间,让月宁意识到自己仿佛不该提顾宜春。
她一个通房,哪里配得上议论主子。
她张了张唇,想些什么挽回,可裴淮把风筝一把扯下,扔到地上使劲跺了几脚,随后冷冷撂下一句狠话。
“下次再提她,你知道我会如何收拾你!”
月宁腿一软,他就气急败坏的拂袖而去。
人一走,月宁忙把纸鸢捡起来,见骨节完好,只绸面脏了,便暗暗松了口气。
裴淮愈发变得喜怒无常,古怪离奇。
她叹了声,摸着绸面上的美人脸,心道。
没坏就好,明日还得再放。
牡丹园的墨玉生了虫病,不仅啃噬枝叶,连同盛开的牡丹花也都咬的斑斑驳驳,甚是难看。
月宁在亭榭中收了纸鸢,提裙往下走的时候,有个外头请来的花匠正巧蹲在墨玉前,手里拿着花铲,在她经过之时,将一纸团悄悄塞到她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