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吃不消
手底下的身体软的似一滩春水, 指腹所过之处,皆变成殷红粉嫩。
李衍呼吸急促,忍不住想要低下身去。
便在这时, 月宁看见他忽然闭了闭眼,支撑的双臂颤了下, 在她猝不及防的注视中, 李衍兀的跌落下来。
月宁已然觉出不对劲,她抚着李衍的脸, 急切唤他,身上的人毫无反应, 如同喝醉一般,鼻息匀促温热,胸口心跳如常。
她推开李衍, 爬起来扯开绸被盖住他。
随后,开了门,吩咐灵玉去找府医。
房中围了满满当当的人, 除去齐氏和国公爷, 大姑娘李淑和二姑娘李凝亦在旁侧焦急的等着。
不多时,大夫便回身去外间写方子。
李淑和李凝拉过月宁的手, 安慰道:“别怕,三郎不会有事。”
虽这么着, 两人却眉心紧蹙, 眼睛一直盯着昏过去的李衍。
外间的国公爷起身去问, 那府医摆手:“公爷和夫人不必担心, 郎君只是有些疲累,这几日便不要再累着。”
齐氏嘶了声,压低嗓音问:“可是初初大婚, 身子吃不消了?”
府医点头,一面写方子一面捋着胡须笑:“郎君年轻气盛,难免就在房事上失了尺度,此事还是得节制一些,省的熬坏身子。”
齐氏与国公爷双双松了口气。
下人过去煎药的空隙,齐氏特意与月宁坐在一块儿,守在李衍床前。
月宁倒是还好,素净白嫩的脸看起来毫无虚空的模样,齐氏瞥了眼,看见她颈间留下的痕迹,不禁笑了笑,牵过她的手道:“平日里三郎是个规矩的孩子,我却没想到他在房事上如此如狼似虎...”
月宁瞪大眼睛,回头看看李衍,又看看齐氏,张了张唇,不知该什么好。
齐氏拍着她的手,又道:“你莫要被他的架势吓坏,他是耽误太久,一下补过了。”
“其实我们没有....”月宁难以启齿。
齐氏却摆手道:“你不用我都懂。”
都是过来人,何况李衍成婚已然很晚,憋闷了这么多年,难怪这两晚折腾的狠了。
月宁诧异,又不好反驳,只得由着齐氏误会。
府医是在魏国公府做了多年,不会出差错的。
那么既然他诊出来疲乏过度,也就意味着李衍被人暗中用了药。
国公府的下人少也有百十多个,单从吃穿用度上查,恐怕是没有法子的。
裴淮想往府里安插眼线,必然会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月宁后半夜没睡,便细细想着该如何应对,不能总这么被动受制。
年后新入府的下人要查,今日与李衍接触过的下人也要查,她扶着额,又不知该不该把事情同国公夫人坦白。
后来迷迷糊糊睡过去,醒来时候,自己正枕着李衍的手臂,窝在他胸口姿势很是舒服。
抬头,对上李衍垂下的眉眼。
月宁支着手臂撑起身子,伸手去碰他的脸,见他面容不似昨夜昏过去前那般苍白,便暗暗松了口气。
“吓坏了吧。”李衍摸摸她的头发,笑着道。
月宁眼圈一热,趴在他胸口嗯了声。
泪珠悄悄掉在李衍怀里,湿漉漉的很快透了寝衣。
像是被灼伤一般。
李衍拇指覆在月宁腮颊,为她擦去泪痕后,轻声道:“这事不能与父亲母亲提及。”
月宁抬起头,往上攀住他的脖颈,面与面挨着。
“阿宁别怕,我是你夫君,他若是想对付我,便尽管来好了。”
“我在一日,就护你一日周全。”
月宁哽咽:“我怕你会死。”
李衍知道她被吓到了,忙摩挲着那微颤的肩膀,保证道:“不会的,我有你在,定会珍重性命。”
月宁嗯了声,复又伏在他身上,柔软的发丝噌着李衍的下颌,酥酥麻麻。
两人彼此拥着,片刻后,听见月宁低声问道:“你果真再无不适吗?”
她眼眶盈润,柔弱惹人疼惜。
李衍终是没忍住,翻身起来,右臂支着身子,左手从上方挪过去支在月宁左肩,气息急促着乱了节奏。
清澈的眸眼也变得微红起来,他咽了咽喉咙,眼神扫过秋香色襦裙下白皙的皮肤,手指缓缓摩挲着那柔软香腻,方要俯身,便听见有人进来。
紧接着,齐氏哎吆了声,看见两人那般亲昵的姿态,不由背过身去,向后摆手道:“三郎你还要命吗?!”
李衍笑了下,偷偷亲了亲月宁泛红的唇,这才躺回去。
月宁忙起身拢好衣裳,唤了声“母亲”。
齐氏转过身来,看见李衍平躺在榻上,眉眼噙着笑,尽是宠溺之色。
身后跟着的丫鬟端来熬好的汤药,放在床头几上。
月宁端起来,见李衍已经倚着靠枕坐定,便见瓷碗递给他。
李衍却不接,使了个眼色道:“你喂我。”
齐氏擦了擦汗,觉得这屋里还真是热燥燥的。
月宁赧然,齐氏在侧,她哪里喂得下去,便把碗往李衍手里一送。
李衍的指肚擦着她手心刮过,痒痒的,她忙缩了回来,站在齐氏身后。
齐氏抿唇啐他:“养你这般大,从不知道你是这样不知羞的三郎!赶紧喝完药,母亲有话与你们两个。”
来时还有些犹豫,方才进屋看见他们两人这般动作,齐氏便觉得国公爷的提议是对的,新婚夫妇,搁在一个屋里无异于天雷勾地火,哪里是忍就能忍住的。
瞧瞧三郎不知深浅的样子,若不是自己来的及,恐怕又是一番折腾。
当真是干/柴/烈/火,一碰就燃。
李衍仰头喝光汤药后,拿帕子拭了拭嘴角。
齐氏道:“这两日我要去佛堂诵经,你大姐二姐又要回去夫家,便想着让月宁过去陪我。”
话音刚落,李衍就皱眉。
“母亲,我们成婚才两日....”
齐氏又拉过月宁,“又不是只这两日光景,横竖诵完经就给你送回来,瞧瞧你这气的模样。”
她这般了,李衍也不好再反驳,只能眼看着月宁被母亲拉走,偌大的新房里,只剩下形单影只的自己。
佛堂就在府里偏院中设立,院中清幽,与成国公府一般,栽种着许多桂花,玉兰,这个时节的玉兰已经窜出花苞,白的粉的擎在枝头。
齐氏走在前面,月宁跟在身后。
佛堂内布置简约,供奉的是弥勒佛。
佛像前供奉着几本手抄佛经,经过时,月宁瞟了眼,见是大般涅槃经,字迹清秀,不似齐氏的手笔。
她跟着跪在佛像前,如齐氏一般合手默念了几句经文后,齐氏就拉她起来,坐在斜对面的圈椅上。
丫鬟侍奉着茶水,月宁恭敬的垂首,余光将房内布置粗粗扫了一遍,有张塌,塌前有春凳,再就是一张誊抄佛经的书案,两把圈椅。
她又收回视线,琢磨着要不要主动开口让齐氏回屋休息。
毕竟知道把她带出新房是为了什么,既然自己来到佛堂,齐氏也就没必要跟她一起在此受罪。
她一个人,累了还好躺躺,若两人一起,少不得都得苦熬。
如是想着,她就润了润嗓子,开口道:“母亲,佛前供奉的经书有些旧了,我也抄过大般涅槃经,左右今夜不困,我便在这儿帮母亲誊抄一册。”
齐氏摆手:“你这孩子心眼真实,我让你过来哪里是为着抄经,还不是三郎那个不省心的,我是真怕他猛地熬狠了,身子吃不消....
罢了,不提他,总觉得他稳重,没想到于房事上如此孟浪。”
月宁脸颊绯红,心跳砰砰的宛如要蹦出喉咙。
齐氏爽利惯了,没注意到月宁神色,待觉察到时,才发现那脸早就跟煮熟了一般,嫩生生的格外娇羞。
齐氏暗道,难怪三郎放纵,月宁这个模样,别是男子,便是她这个婆母见了都挪不开眼,生的可真是雪肤花貌,我见犹怜。
“母亲回屋睡吧,我知晓母亲的心意。”月宁摸了摸泛红的脸颊,认真道。
齐氏本想推脱几回,又知道房内只一张塌,她走了,月宁还能睡个整觉,便就起来,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
月宁顿住,听她很是委婉的嘱咐道:“夜里睡觉,把那门栓插好,还有楹窗锁牢,谁叫都不能开门。”
月宁想笑,又见齐氏不放心的样子,忙点了点头,道:“母亲放心,我决计听您的话。”
齐氏满意的笑着离开。
人一走,月宁果然就去插好门栓,又检查了楹窗,皆仔细上了锁。
眼下还无睡意,月宁便自行转了圈,最后拿起案上的经书,又取了纸张,安稳的坐下来誊抄。
簪花楷写的清秀娴熟,加之有写话本子的功力在,她誊抄的很快,这卷经书她抄过多次,故而很多时候都能默背下来。
抄到戌时三刻,她眼睛有点疼,便去榻上,掀开绸被钻了进去,原是想休憩少顷,没想到眼皮粘在一起,就陷入沉沉的梦中。
沉尸案查到秦家,又发现的那六具尸体,经过推敲,约莫是前几日在秦宅秋风的林家人。
林箴死后,林家人起初反应平平,后来便忽然跟疯狗一样,死死咬住秦家,据查,秦家已经前后给了多次银子,但这样的人,见了好是不会收手的,之于秦家而言,是个无底洞。
那六具尸体出现后,林家人便再未找过秦家。
能反复多次要挟的,想来是惊天的秘密。
秦二姑娘在表哥林箴死后,就被一顶轿抬到了都尉府程大人的外宅,成了那年纪足以做她爹的人的外室金丝雀。
现下秦家的开销,多半是来自秦二姑娘,还有少许是京城秦大姑娘,因为秦大姑娘夫君正在忙着争家产,故而也是自身难保。如此秦家的指望便都落在秦二姑娘身上了。
秦黔托人暗中给秦筝送了密信,中途辗转落到刘坦刘都护手中,要知道,刘坦手里握的是整个扬州的兵力,明面上来看,刘坦与秦家并无干系。
那么秦黔忽然与之联络,明幕后的始作俑者即将浮出水面。
裴淮为查案录,便入住在县衙后院,这两日都是县丞招待,他在扬州早就听过裴二郎的名声,可谓是招待的战战兢兢,唯恐惹恼了他,招至祸端。
裴淮虽年轻,可办起公务根本不分昼夜,比如眼下,都已经戌时三刻了,他仍在点灯熬油,对着扬州历来年的户籍案录不断查证什么。
文书朝县丞比了比手势,县丞悄悄去往门外。
出去后,那文书就鬼鬼祟祟嘶了声,伸手指着外面两个模样妖冶的美人,声道:“据世子爷常去教坊司,您这不得投其所好吗?”
县丞蹙眉:“探的可准确?”
文书得意:“我那侄子在陆尚书府做管事,是陆家嫡子陆文山常与裴世子逛教坊司,这个时辰裴世子还不睡,想来是枕边无美人,睡不着的。”
听他这么,县丞竟然觉得很有道理,当即便多番叮咛,让那两个女子好生伺候,便使了个眼色,让她们进去候着。
谁知人刚进去没有一刻钟的功夫,就听见压抑且暴戾的一声喊叫。
“滚!”
接着,那两个细腰丰臀的女子拢着衣裳夺门而出,面上吓得惨不忍睹,一看见文书和县丞,就忍不住抽噎起来。
县丞低声叹了句不好,就被裴淮喊进房去。
文书不明白,就问了几句方才房中的情形。
一女子惊慌失色的道:“方要褪去衣裳靠近,手指还没贴到世子爷身上,就见他忽然抬起头来,凶神恶煞的好像要吃人一般,吓得我们两腿发软,再不敢靠近。”
文书量她们长相,都是出挑有风韵的,他不明白,一点都不明白。
“怎不见刘坦和秦黔十年以上籍录?”裴淮把卷书往前一掷,丢到县丞手边。
县丞擦了擦汗,解释道:“当初下官上任时,库房着过火,又遭过贼,后来发现少了许多官员的籍录,下官已然着人匆匆补录,可那年份久远,着实补不回来。”
他屈了屈膝,汗涔涔的如同雨下。
裴淮乜了眼,又细细与他追问了秦黔与刘坦许多事宜,暗中消化后,这才让县丞离开。
待县丞走到门口,忽听裴淮喊他,那膝盖不由得又是一软,转身诚惶诚恐的问道。
“世子爷还有何吩咐?”
裴淮阴戾着眼神,不耐道:“下回再敢往我身边塞人,我便叫你一辈子都睡不了女人!”
“是。”
月影婆娑,透过窗纸落在佛堂内的青砖上。
月宁听见有轻微动静,她睁开眼,看见燃着的灯烛晃了晃,又恢复如常,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猫儿在檐上行走。
她坐起来,压出红印的脸有些惊疑。
“衍哥哥?”
她试探着声叫道,却没听到任何回音。
寂静的佛堂,掉根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月宁垂眸量了下衣裳,微微整理好后,便又弯身朝着帘帐外道:“是谁?”
她只是隐约觉得有人,可窗外风声乍起,吹得玉兰嗦嗦作响,不见半个人影,正当她以为是自己多想之时,忽听头上传来瓦片挪动的声音。
不过片刻,便有一道轻盈的影子落了下来。
她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心跳咚咚咚如同擂鼓一般,惊慌恐惧让她整个人绷的紧紧地,攥住帘帐的手一动不动。
烛火噼啪一声,紧接着便恢复骇人的死寂。
月宁倒吸了口气,终是颤着手,缓缓掀开帘帐。
正中对上那沉暗阴晦的眸光,她抠着掌心,只觉得脑中嗡嗡乱响。
裴淮冷着眼神,手里拎着一壶酒,就站在廊柱下,一瞬不瞬的望着她。
他灌了口酒,随后目不斜视的直直往塌前走去。
每一步脚步声,都像狠狠砸在月宁胸口,她攥着手,惊惶不安的看着他越来越逼近的身影,如同庞然大物瞬间将自己笼在阴影之下。
“你..你疯了,”她声音干涩,忍不住有些畏惧,“这里是李家佛堂,容不得你胡来。”
裴淮嗤了声,不以为意的撇开酒壶,道:“清净之地做清净之事,不正好合了心意。”
“你无耻。”
裴淮掀眸,扫过那煞白的脸,下一刻躬身将其困在两臂之间,逼得月宁只得往后退去,后背抵在墙角。
她强装着镇定,余光却是去找能用来防身的物件,可惜这是佛堂,除去佛像前那几个木鱼外,便真的没什么利器,她将要从发上拔下簪子,却被裴淮抢先一步,攥住手腕折向身后,簪子应声掉在榻上。
乌发散落,将那惨白的脸衬的更是可怜。
浓烈的酒气熏得月宁几欲作呕,她被反剪着迫到墙上,裴淮精健颀长的身体只与她隔着柔软的布料,那眸子里的幽暗,让月宁瞬间止了呼吸。
他这般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犹如猛兽盯着爪/牙里的幼畜。
“是不是我认错,你就肯回来。”他声音低沉暗哑,虽是这般着,面上却没有一丝悔意。
月宁挣了下,毫无作用,她不知道裴淮究竟想作甚,只是恐惧他那幽黑发亮的眼神,是想要吞噬一切的疯狂。
“答我,是不是?”
“不是。”月宁磨着牙根,恨他反复无常的行径。
裴淮露出疑惑的表情。
“兴许三年前,我会心软回头。可已经三年了,三年的时间,我足以将过往放下,将你放下,我已经嫁给李衍,便是他的妻,是李家的人。
便是你问我千百次,我只一个答案给你,我们回不去了。”
裴淮松了手,怔愣了瞬间后,那高大的身影晃了晃,似醉酒一般,后退着撞在书案上,灯烛被撞的猛一趔趄,掉在地上后咕噜噜地滚去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