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双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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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氏虽不喜裴淮, 如今见了阿念,却是舍不得牵连讨厌的。

    她着人去做了几道可口的扬州菜,又顾及孩子口味, 特意备了几道甜的糕点。

    进门,看见阿念围在月宁膝头, 热络的讲着韩夫子授课时候的趣事。

    月宁好些时候没见韩夫子, 便与他多了几句,阿念却是越讲越停不下来, 尤其道夫子总让他默书抄书后,憋屈之情溢于言表。

    用膳时, 又巴巴想让月宁喂饭。

    月宁便拿起箸筷,专挑他点名的菜肴夹到他嘴中,阿念不挑食, 膳桌上的每一道菜几乎都喜欢吃。

    转眼就吃了许多,阿念还要,月宁不肯再喂。

    她掏出帕子, 擦了擦阿念唇角的油渍, 阿念拉住她袖子,可怜兮兮眨了眨眼:“姨姨, 我还想你喂。”

    月宁将要开口拒绝,便听见自门外传来一声穿云裂石般的叱喝。

    “过来!”

    两人齐齐被吓了一跳, 然后就看见一身煞气的裴淮, 三两步自阶下上来, 走到膳桌前, 不由分拦腰夹起阿念。

    他动作幅度大,阿念的脚踹翻了碗,汤羹撒了一地。

    阿念哇哇的哭起来, 边哭边求救。

    “姨姨,救我。我不要走,我要姨姨喂。”

    一股愤怒直冲头顶,裴淮被气昏了,抬手就往阿念屁股啪啪甩了几巴掌。

    月宁站起身来,也顾不得被汤羹澎溅了衣裙,听着那人的巴掌犹在耳侧,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道:“你何必把气撒到孩子身上?!”

    裴淮乜了眼,忽然冷笑着讽她:“我管教自己的孩子,与外人何干。”

    月宁被堵了嘴。

    裴淮却仿佛忽然来了劲,咬牙切齿不知是笑还是怒:“自到大,是我照顾的他。

    天冷加衣,生病看医,哭闹是我哄得,做错事亦是我来罚他。”

    他扫过膳桌上的膳食,反手又了阿念一巴掌。

    “他生来体弱,吃不得你们这般珍馐美馔,你以为你好心,一时半刻的施舍抵得了什么?弥补还是心虚?

    你又知道他吃不得什么,吃多了又会如何?若今晚阿念有个好坏,我绝不会放过你!”

    月宁也沉了脸,侧过身不再看他们父子。

    灵玉就在厅外,闻言也不知该不该上前话,只是看着那罗刹似的裴世子,脚底有些挪不动。

    “父亲,我错了,你别骂姨姨。”

    这几巴掌后,阿念反倒咬紧了牙,不再哭了。

    自他有记忆起,父亲从未过他,便是再恼怒,也只罚他面壁思过,何曾像现在这般怒气冲冲。

    他再不敢闹,识趣的揪起裴淮的衣裳擦了擦眼睛,又想起什么,攥紧的左手松开一点,露出方才月宁给他擦嘴唇的帕子,阿念自己给自己擦干眼泪,声音还带着哭腔。

    裴淮冷冷瞪着月宁,仿佛没听见阿念在什么。

    那眼神冷冽的如要吃人一般,半晌后,急促的呼吸声慢慢转至粗重,他嗤了声,讥道:“收起你的好心,省的被我们爷俩赖上!”

    罢,转身就往门外走去。

    月宁倒不在意他了什么,只是惦记阿念被他狠狠的那几巴掌。

    想来屁股是要红肿的。

    膳桌下一片狼藉,方才的和谐欢乐全部见了。

    苏氏与裴淮迎面撞上,只觉得一阵风倏地刮过,待反应过来,他已经抄着阿念出了月门。

    洗了澡,阿念趴在床上,掰着手指与裴淮起夜里吃的东西,每一件,都会格外心的回道:“父亲放心,我依着祖母吩咐的量吃的,没有用多。”

    裴淮从柜中取出瓷瓶,阴沉着脸走到床前,把盖着的绸被往上拨开,眸眼一抬,问:“疼吗?”

    阿念笑嘻嘻的回他:“不疼。”

    裴淮落下眼皮,伸手将药涂在阿念屁股上,慢慢揉开。

    阿念压着胳膊,扭头冲着他又笑,可两条眉毛皱巴巴的,显然被红的屁股很疼。

    “父亲,是我非要颤着去姨姨家里吃饭,你不要怪她,好不好?”

    听到“姨姨”两个字,裴淮稍稍平复的心情立时又波涛横行起来。

    他给阿念提起裤子,盖好绸被后,冷声道:“人家不喜欢你,你巴巴跟去作甚?”

    阿念以为是那日月宁昏倒,成国公府将他们两人送到门外,不让进门的事。

    只轻巧道:“她喜欢我。”

    阿念从枕下摸出擦了眼泪的帕子,放在鼻间嗅了嗅,道:“我能感觉出来,她很喜欢我。”

    帕子上绣着一对蝴蝶,边角处开着清雅的兰花。

    阿念铺在枕上,手指摸着上面纹路,随后把整张脸想往下拉趴。

    然还未触到帕子,就被裴淮一把抽了出去。

    阿念急的坐起来。

    裴淮瞥了眼那帕子后,随手攥成一团起身往屏风后走。

    “玩物丧志,快些睡吧。”

    ....

    十月初,京城传来灵州起乱的消息。

    冯秋勾结灵州周遭几个将领,以朝廷不给军饷为由,短短数日便占领了庆州会州两地,烧杀抢夺,无恶不作。

    百姓叫苦连天,心惊胆战。

    冯秋自起势后,便从未吃过败仗,一来是因为他统领边境几十年,有了庞大根基,二来邻州县的官员都认得他,往往攻进城门后,便轻易缴械投降。

    六百里加急进了京,新帝面上很是肃重。

    朝廷已经往灵州派了五万兵马,不仅悉数折损,冯秋连根头发丝都没伤到。

    淮南侯府

    长公主吩咐李嬷嬷给阿念盛了玩笋丝鸡粥,看他身板端正的坐在案前读书,读的是孟子,年纪,仿佛能看出裴淮幼时的模样。

    李嬷嬷催了几回,阿念都状若未闻,直到长公主亲自过去,伸手想拿开他的书卷,阿念握的紧,抬起头用手指比划了一截,认真道:“祖母,你容我读完这一篇,只有半页书了。”

    长公主便无奈的摇摇头,挨着阿念坐在一旁的圆凳上。

    从前阿念读累了会偷懒,耍孩子心性,可最近也不知哪里出了错,阿念起得早,睡得晚,睁眼就先温书,然后就去用膳,直到晌午前,他都闭门不出,仿佛忽然开了窍,也不用等人吩咐,踩着脚蹬自己去翻博古架上的书籍。

    为了此事,长公主还特意着人做了两排矮的博古架,专门用来方便阿念取书。

    他读的快,却不是囫囵吞枣,遇到不明白的,便让长公主给他讲解,再不明白,就去问父亲。

    父亲很忙,往往回府时,已是深夜。

    饶是如此,他也总有忙不完的公务,合上书房的门,与那几个身穿甲胄的将军不知在密谋什么。

    阿念便只得在上课时请教韩夫子。

    三人之中,除了陆言生顽皮捣蛋,时常落下课业外,阿瑾也是很勤恳的。

    皇后姑母生了弟弟,最近也不大管的了阿瑾。

    待阿念终于看完书后,长公主摸了摸碗沿,只有点余温。

    “祖母,祖父这几日怎的也不回来了?”

    天下要乱,手握京中驻防兵权的淮南侯自然每日忙的脚不沾地,不是在宫里回禀局势,便是在军营与战士们操/练布兵。

    不过两三个月光景,头发全白了。

    长公主摸着阿念的脑袋,见他乖乖拖过来瓷盏,也不管那笋丝鸡汤半温,端起来一股脑喝了干净。

    “你祖父忙,兴许过几日就回了。”

    她以为阿念不懂,可阿念转脸就很是淡然的点了点头:“祖父是为了父亲整兵,若父亲离京往灵州方向平叛,祖父就有喘气的功夫。”

    长公主吃了一惊,问:“你这是从哪学来的?”

    “韩夫子教的啊。”

    新帝坐朝,且于今日封裴淮为抚远大将军,明日后率二十万军马直抵灵州,至于粮草供应,则交给了徐家。

    徐远父亲从都尉升至粮道,又外放出京,如今正在原州当值,若是冯秋的战马比裴淮更早一日踏破原州城门,局面将会十分焦灼。

    徐远和陆文山照例在教坊司等他。

    “慧娘清早收拾了东西,瞧样子是算撤了。”

    冯秋已经起势,慧娘留在京中已经没甚用处。

    徐远倚着软枕,低声道:“她行囊里可有京畿布防图。”

    陆文山和裴淮愣了下,却又很快恢复如常,来往教坊司的武将官员向来不在少数,其中便有掌管京畿布防的几位,慧娘使些手段便能弄到手。

    只是或许她察觉出自己被人跟踪,故而始终找不到时机脱手。

    向来是要亲自护送图纸出城。

    “再跟一程,若果真没有接应的,便就地拿下。”

    裴淮咳了几声,原本就精瘦的身形更加细长挺拔,他一口闷了酒,辛辣味入喉,很快沿着肠胃传到四肢,浑身热络起来。

    冯秋占据两州后,听闻当地百姓苦不堪言,屡次想要携妻儿老投奔外地,却都被叛军拦在城内,为了钱财,他更是不惜在几日内,一连屠了好几座府邸,男的尽数杀死,女的或是强占,或是变卖,侵占了他们丰厚的家财,以充军用。

    好些商贾也遭了罪,米粮惨遭硬抢,稍有反抗便径直杀死。

    不仅如此,冯秋怕有援军赶到,更是极其狠毒的断了几处入城的桥锁。

    只留下损毁不得的几处官道入口。

    但凡有官员与他作对,他便杀鸡儆猴,斩了几十个官员后,便一路畅通无阻。

    这个时辰,外面还有唱曲儿的伶人。

    教坊司的生意丝毫没有受到战事影响,文人墨客根本就不关心局面如何,且都奔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想法,整日沉浸在销金窟里与那些勾栏女子你侬我侬,撒着大把银子,得过且过的寻欢作乐。

    陆文山见他不虞,便转了话术,提到御史大夫的嫡女仇兰。

    提到这两个字,裴淮瞪了眼陆文山。

    徐远啧啧:“听仇兰是个坚贞的,即便你推了相见,却还是写了不少诗文,字里行间无不显示对你的爱慕之情。

    仇兰也算得上名门闺秀,长相也好,脾气也好,若缺点,人生在世,谁又没点瑕疵呢?”

    后面他本来还想,何况你还带着个孩子,人家仇兰根本不在意,甚至在面圣时,大度道,会把阿念记到自己名下。

    自然,那会儿她以为两人婚事是板上钉钉了,毕竟陛下赐婚,又特意将她唤道跟前询问再三,别是仇兰,便是旁人也都这般认为。

    谁知翌日裴淮便会驳了赐婚,陛下气的直哆嗦,却也只能罚他去跪宫门,跪久了又怕皇后生气,便着了个内侍让裴淮滚回侯府。

    圣旨没能如期下发,御史大夫本不想再同裴淮有甚关联,可仇兰是个认死理的,她觉得裴淮反而更有担当,从他对那死去通房的痴情程度,还有对儿子的重视珍爱上来看,仇兰认定他是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

    她无才便也罢了,偏偏跟她那做御史大夫的父亲一样喜欢耍弄文墨,写了好多诗词,明里暗里都能瞧出写的是裴淮。

    芳心暗付,可裴淮却日复一日的厌恶起她这番愚蠢可笑的举动。

    他斜了眼徐远,冷笑:“你若是喜欢,就娶回家供着,每日给你写上百八十首诗词,省的闲着你。”

    徐远下意识看向陆文山。

    那人脸上微微一红,咳了声,一本正经道:“我看行。”

    徐远连连摆手,以看叛徒的眼神瞪了眼陆文山,瞬间软了态度:“得,是我嘴贱,往后我可不敢了。”

    长公主未睡,支着下颌看阿念在灯下读书。

    他脸泛白,身下覆着一条柔软的薄毯,清俊贵气的面容承袭了裴淮的优点,这么的年纪,竟有种隐隐叫人称赞的沉稳。

    院里的灯笼随风摇曳,地上垂落的枯叶卷到墙边,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

    房门吱呀一声,长公主顺势看去。

    裴淮穿着紧身玄色衣裳,腰间束着靛蓝色腰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精干极了。

    进门冲着长公主拱手作揖。

    阿念从榻上跳下来,唤了声:“父亲。”

    裴淮难得眸间一软,揉了揉他脑袋借势将他提起来,试了试比前几月重了不少,身高也到自己大腿边了。

    罩纱下的灯晃了晃,长公主掐着掌心,面色如水:“你若是还有良心,还知道有我有你父亲这个长辈,便要记着,你得活着回来!”

    裴淮嗯了声。

    抬头,看见长公主悄悄湿了眼眶,怕掉泪,又忙拿帕子去拭眼角。

    阿念看看祖母,又看看父亲,最后乖巧的爬上裴淮的膝盖,两只手环住他的腰身,喃喃道:“阿念等父亲回来。”

    他已经没有母亲了,父亲是他唯一的牵挂和倚靠,他畏惧他,却更敬重他。

    腰间的玉带窝开一些,阿念皱着脸看见一抹纯白。

    他伸手,捏着那边缘往上拉了下,只看见一只蝴蝶的翅膀,便被裴淮重新摁了下去。

    那分明是扬州姨姨的帕子。

    父亲自己玩物丧志,阿念还以为他把帕子扔了,却没想到,他竟然自己霸占着。

    定是觉得香甜,才占自己儿子的物件。

    想到这儿,阿念鼓了鼓腮帮,气呼呼的又去拿了书,跑到灯下默背去了。

    大军起拔,浩浩荡荡奔赴灵州。

    陆文山也穿上甲胄,与裴淮一同上马,兵部陆尚书和淮南侯裴统领亲自送行,两个老人在看见兵马走远之后,眼眶忍不住湿热,却都咬着牙,不肯低头。

    直到将那模糊的身影送的看不见了,这才相约去了酒楼,很是一场大醉。

    年底时候,边境战事焦灼,时而传来裴淮得胜的消息,时而又是冯秋辗转占了新城的消息,总归人好好地,故而淮南侯府也都如往常一般,开始筹备年夜宴。

    两个儿子,长子尚在病中,虽每日推出来晒晒日头,可那白的病态的面容却没有一丝鲜活气,幼子又身处疆场,每时每刻脑袋都悬在剑上,不定哪一刻就会遭遇危险。

    长公主去佛堂跪了两个时辰,起来时膝盖疼的不了弯儿。

    出门看见影影绰绰的树影,一股悲凉由内而生。

    李嬷嬷搀着她,仔细着台阶。

    阿念去了宫里,与陆言生和阿瑾等人侍奉在新帝跟前,与韩夫子共宴,再有一个时辰才会送回府里。

    “殿下,当心脚下的石子。”李嬷嬷见她忧思满面,也只她在愁苦裴淮的处境,只是这个时候,即便如何危险,也要些好话儿来安慰。

    “奴婢什么都不懂,却知道粮草供应一直源源不断,那便意味着咱们二哥儿军马充足,谋反的贼子迟早被咱们二哥儿斩了脑袋示众。”

    长公主叹气:“你的容易。”

    裴淮去了灵州,信件便断断续续,常有收不到的时候,如今约莫战事激烈,已经有月余没有他的音信了。

    偶尔知晓的一星半点,还是侯爷从朝堂回来,陛下嘴中得知的。

    大年夜,魏国公府吃了团圆饭后。

    月宁便和李衍一同回了房,今夜是要熬到子时夜半的。

    灵玉端来温水,李衍弯下身去,细长的手指挽起衣袖,握住月宁的脚踝,抬头笑道:“我见旁的女子有孕,都会胖上些许,你怎的只圆了肚子,其余各处都还如从前那般纤细呢?”

    哪里会如从前,倒也是他安慰自己。

    月宁任他握着脚踝,腹中孩子似在滚,闹得她一阵难受。

    “你只诓我就是,当我看不见那粗了一圈的脚踝,一按一个手指印。”

    “那是你白的缘故,轻轻一捏就有压痕。”李衍握着她的脚踝放进盆里,撩水给她洗脚。

    灵玉见怪不怪,笑盈盈的拿来澡巾,道:“郎君的极是。”

    月宁抬眸,唇角微微翘着,右手抚在腹上:“也不知郎君给你偷偷发了多少月例,竟也忘了自己原是孙家出来的好丫头。”

    灵玉嘿嘿笑着。

    方洗完脚,李衍扶着月宁走了几圈,她这胎怀的不易,腹内又有两个孩子,故而身子重,走一会儿便累的腿疼腰酸。

    前期她也有时间写话本子,后面便是想写,也往往坐不住了。

    李衍便从书肆找来各种有趣的游记,失藏的古籍,还有精美的画卷来供她发时间。

    夜里月宁尝尝起来,他也跟着一并下床,往往月宁去哪儿,他就跟去哪儿,伺候的无不周到细致。

    大夫让准备着,是没几日便要临盆。

    李衍帮月宁褪了衣裳,换了件薄软的寝衣后,又扶着她躺下,把手自然的覆在仍在闹腾的腹部。

    熄了灯,月宁听见身后那人轻轻道:“阿宁,咱们给孩子起个名儿吧。”

    她亦声回:“待出生也来得及。”

    实在是有些困,熬到子时夜半,眼皮都有沉重,甫一沾上,便觉得睡意如波涛涌来,她难受的哼了声,把手压在脸颊下。

    忽然,两/腿/间有热/意涌出,像是破了口的袋子,止不住的往外直流。

    她吓了一跳,登时紧紧攥住李衍的手,紧张道:“怕是,要生了。”

    李衍惊得弹起来,连外衣都没来得及穿,朝着门外大喊:“去找稳婆,找大夫过来,快!”

    随着一阵兵荒马乱,魏国公府宛若白昼一般,将各院的灯都点了。

    齐氏和国公爷相继穿好衣裳,朝着院疾步走来。

    刚走到廊下,便听见里头来回走动的脚步声,齐氏没见着儿子,遂问了侍候的丫鬟。

    听那丫鬟李衍正在床前守着月宁,不禁急道:“三郎真是...”

    是什么她也没出口,只与国公爷就着下人搬来的圈椅,守在廊下等着。

    除夕夜,冯秋与一众属下围在炭火前大快朵颐,流着肥油的炙羊肉,搁置成堆的酒,还有大声唱着曲儿的士兵,东倒西歪互相倚着。

    这一月来,冯秋可谓被裴淮追着。

    原先有的优势慢慢没了,反倒是裴淮等人愈发骁勇,乘胜追击,丝毫不给冯秋喘息的机会。

    他损失惨重,除夕夜只能在会州一处县衙的后院用膳。

    外头看守的侍卫严阵以待,院里同他饮酒的这才放下心来,一边骂骂咧咧问候裴淮祖宗三代,一边着不堪入耳的污/秽段子。

    几个吃饱喝足的彼此淫/笑着提了裤子走进角门,伴随着吱呀的响声,屋内很快传出姑娘的惨叫。

    他们都是武将,下手极狠,更不会顾及被强占姑娘的感觉,尽了兴,恶狠狠啐了句“扫兴”,又剔着牙左摇右晃出来。

    然刚走到院里,忽然瞥见半空有黑影闪过,醉意一下没了,那俩将领指着门外,惊慌喊道:“不好,赶紧起来,外头怕是被围了!”

    话音刚落,门被咣当踹开,紧接着便有洪水般不断涌进的士兵,以极快的速度将他们重重包围起来。

    有一身穿黑色甲胄的人自中间走来,手执一柄长剑,目光倏地落到刚爬起来的那几人身上,犹如地狱阴鬼,幽冷阴鸷。

    “冯秋在哪?”

    兵败如山倒!

    冯秋杀红了眼,虽知道是徒劳,却还是不肯放下卷刃的刀,殊死挣扎。

    直到被一柄剑抵住脖颈,剑刃割破他的皮肉时,一股冷寒瞬间自脚底涌到胸口。

    手里的刀叮的掉落,他被一步步逼到墙根,退无可退之时。

    眸眼中尽是裴淮冷凝的身影。

    他想些什么,却来不及开口。

    长剑凌空划出银光,鲜血喷溅的同时,冯秋的脑袋掉在地上。

    接着,兵将齐声高喊:“胜了!胜了!”

    接管了布防的兵将,很快将冯秋旧部悉数控制起来,然犹在此时,他们仍记得裴淮军令不到班师回朝那一日,便决不能掉以轻心。

    值夜的官兵统共有两拨,为的便是确保驻防安全。

    裴淮踢开角门,看见那几个衣衫不整的姑娘,冷眸扫了一圈,道:“走吧!”

    都是冯秋从附近百姓家抢来的无辜女子,此时听了号令,忙哆哆嗦嗦拢了衣裳往外跑。

    他治军严,手底下没有敢闹事的。

    副将着人收拾了房屋,换了床被褥后,就将门掩上。

    人刚出去,裴淮踉跄了下,跌倒在地上。

    太累了。

    闭上眼都是血腥,一连数月,耳边仿佛还盘桓着厮杀的声音,杀人已经成了惯性,他松开剑柄,把手覆在胸口处。

    摩挲着,扯出一方沾了血的帕子。

    他放在唇边,随后胡乱一摊,用帕子遮了面,昏睡过去。

    成国公府得了消息,苏氏与国公爷携着孙成周一同去了魏国公府。

    本就是该拜年的时辰,没想到月宁竟在此时发动了。

    比预计的早了数日。

    却也因为准备充分而有条不紊。

    她腹内有两子,生起来定要比一般妇人更要吃累。

    苏氏赶到时,看见齐氏离了圈椅,焦急的在门外走来走去,一众下人亦是守在院中,听候吩咐。

    苏氏忙往前去,刚走到廊下,便听见屋里哇的几声哭喊。

    他们俱是愣住。

    紧接着,稳婆高兴冲外头喊道:“恭喜国公爷国公夫人,世子爷,大娘子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