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平行世界(五)
雪禾送来一壶热酒, 进门时瞥了眼脸通红的月宁,心中郁愤难平,搁下后, 又转头换了张缱绻温柔的面容,冲着裴淮道:“二公子, 我娘亲手酿的果酒, 温了少顷,眼下喝正好。”
裴淮若有所思的看向那壶酒。
雪禾眼眸含春, 身穿一件不合时宜的薄软衣裳,胸前露出大片雪白皮肤, 用意显然可知。
裴淮走到案前,嗅到酒壶里的别样气味,不禁暗自嗤笑。
雪禾还真是不消停。
“回去吧。”
雪禾轻笑, 与月宁递了个眼神:“我在这儿伺候就好,你回去歇着,省的明儿殿下让你值守, 你再瞌睡。”
月宁如临大赦, 然还没踏出一步,就听见裴淮不轻不淡的声音。
“你走, 月宁留下。”
雪禾惊得眼珠瞪大,张着嘴愣了半晌, 屋外的阿满探头道:“雪禾姑娘, 天黑夜路难走, 给你盏灯提着。”
再不情愿, 雪禾也不好纠缠,只得不甘心的咬咬牙,瞥了眼那壶特意加了药的果酒, 耷拉着脸离开。
裴淮眉尖微挑,从雕花木匣中取出两个瓷盏,慢条斯理倒了两盏果酒,应是夏日里存的梅子酿成果酒,此时轻嗅,有股恬淡的香气,倒是醉人。
“抿一口?”
他举起瓷盏,别有用心的盯着月宁。
月宁摇头:“我不会喝酒,怕是会醉。”
“果酒哪里会醉人。”罢,自行饮下一盏,把空杯倒朝下展示给月宁看,然后又端起另一盏,递给月宁。
“尝尝,极好喝。”
月宁被盯得浑不自在,鬼使神差接过他手里的酒,口啜了下,便放在一边,道:“现下我能离开吗?”
“好喝么?”不答反问,裴淮转到案前,捏起月宁喝剩的,一并饮下。
雪禾约莫不知深浅,加的有些多了,两杯酒下肚,很快腹中便热燥燥的起了兴致。
他捏着拳,额间青筋跳了下。
再看月宁,便觉得那人恍惚站在灯影中,朦胧的如同罩了层纱,又软又香。
月宁揉了揉额头,眼前有些发昏。
对面的人影也渐渐迷离,她扶着雕工细致的书架,轻轻摇了摇头。
“醉了吗?”
声音缥缈的不甚真实,月宁想去寻找,想去定住那位置,可她只看见一黑漆漆的庞然影子,如同密不透风的巨网,将她笼在一隅之中。
身子一轻,有双坚硬的手臂横将她抱起来。
随后,脊背触到柔软的绸被,唇瓣溢出轻呼。
身上的皮肤跟着起了战栗,纤白细长的手指覆在颈项,似乎急着去扯开束缚,很热很紧,她口干舌燥的舔了舔唇瓣,急的哼了声。
裴淮面上通红,却依旧能克制住举动。
他居高临下望着月宁,纤细香莹,润白如雪。
精致的发鬓微微松散,有股慵懒的情/趣。
“月宁,你醉了。”
月宁伸手,去抓他。
裴淮任她揪住自己的衣领,轻而易举被拽到她面前。
紧闭的双眸倏地睁开,水盈盈的眼底如同泛起雾气,柔媚撩人。
裴淮长相俊美,又是在如此静谧怡人的书房中,逆着光影,下颌线条仿若神明一般,狭长的眸,入鬓的眉,挺拔的鼻梁下,是微微勾起的唇。
月宁忍不住摸在他的喉咙,指腹沾上,便觉得通身被点燃了一般,跟着软成一枉清水。
她曲起膝来,交叠摩挲,很是渴望他的触碰,靠近。
脑中时而清明,时而迷糊。
她知道不该动手,可残存的理智哪里抵得过他不加防备的逼近,领口被扯开,月宁望着那劲朗的肩胛骨,颤抖的手指慢慢贴上。
“我没醉,我只是有点晕。”
话音落,只见裴淮解了帐子,继而双膝跪在她身体两侧,内里的呼吸声浓重剧烈。
账外的灯火重重,窗外的寒风凛凛。
月宁伸出手臂,反被裴淮握住了柔荑,拉着手亲在唇边。
暗哑的嗓音犹自淡定:“你需要我?”
月宁迷茫的望着他,那脸极具蛊惑性,目光灼灼,俊美无俦,隐约间,身体好像出了层汗,让她脑中轰隆一声炸开。
她难受的闭上眼,随之而来的,是倾身下来的裴淮。
唇贴着那巧的耳垂,又问了遍。
“要我吗?”
“要我帮你吗?”
月宁哼了声,贝齿咬住唇瓣,尚存的一丝理智让她极力想睁开眼看清来人。
裴淮掌腹握着那截细腰,徐徐缓缓问她:“月宁,我是裴淮。”
月宁几乎要哭了。
她捉不到裴淮的冰凉,浑身又热的厉害,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肩膀抖着滚了泪珠。
“你欺负我。”
软软的声音溢出。
“我哪里会欺负你,你看清些,是你抓着我不放,月宁,月宁?”
故意俯下的肩,唇与她的脸擦着划过。
身下人忽然咬着牙,抬起头来,一把挂在他颈上,细细吻来。
唇香如脂,似三月杏花开时的恬淡,让裴淮心中兀的一晃。
他向来就不是什么君子,这等时候必然忍不住的,只是有些话他要完,省的睁眼后,某人气急败坏,推到他头上来。
“我好看么?”
他勉强从月宁唇中找回声音。
月宁含糊的点头,气息紊乱去寻那错开的位置。
裴淮嘴角笑意深沉:“月宁喜欢我,所以想要我的身子,是不是?”
月宁羞于回答,埋头凑在他颈间。
裴淮却不依不饶,捧起那细润的脸非要逼出答案。
直到掌中人羞涩的嗯了声。
他才长长吁了口气,反客为主,手指穿过乌黑的发梢,抹去沾着汗珠的一绺。
“月宁,你可要记清楚了,是你招惹我的,是你毁我清白的。”
他薄唇翕动,看着早就迷迷瞪瞪的人,手指抚上她的腮颊,将那抹碎发理到耳后。
窗外似有微风吹起,吹卷着枯叶噼啪作响。
月宁将要哭出来。
裴淮疼惜的安抚,不断在她耳畔着好话,有的没的缱绻不断,唯恐再度吓着她,连动都不敢再动。
指腹擦着她的眼尾,描摹着那宛若水墨勾画的眉眼,渐渐地,声音低沉,转成点点温和。
.....
翌日清,月宁很是疲乏的睁开眼来,只觉得仿佛被什么咬过似的。
她难受的翻了个身,骨头都疼,低嘶了声,脸压在枕上。
忽然想起昨夜喝得那盏梅子酒,之后自己就不对劲了。
她记得,她仿佛与裴淮坐在榻上,彼此恭维..
神志瞬间醒转,月宁摸到什么,登时吓得缩了回来。
卷起绸被,拥着往后退了几步,这才看清,里头还躺着个人。
他好像还在睡梦中,俊容含着慵懒,似乎听到月宁的低呼声,只抬手揉了揉眼睛,随后露出一双狭长幽深的眼眸,惺忪着鼻音道:“早~”
月宁没法冷静。
她裹着绸被,悄悄量了下自己的身子,有几处印记,何况腿间还是疼的。
她有点惶然,看看裴淮,又看看自己,半晌没有出声,整个人陷于惊愕之中。
脑子空白一片。
“我..你...你对我..还是我对你做了什么?”
语无伦次,牙根颤。
裴淮一脸坦然,支着下颌抬头看她:“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记得什么?
月宁诧异的努力回想,忽然脑中闪过一个诡异的画面。
“你要我吗?”
“要。”
“是你招惹我的啊,月宁。”
“嗯。”
她倒吸了口凉气,目光呆滞的凝视平心静气的裴淮,牙齿咬到舌尖,疼的她怔愣了瞬。
“你缘何不拒绝,缘何要跟我...”
后面的话她不出口,只是觉得很难堪。
裴淮直起身来,盖着的绸被滑到腰间,露出白皙而又精健的皮肉,宽肩窄腰,肌理分明,墨发松垮披散着,愈发衬的人矜贵从容。
是骨子里带着的桀骜。
“你总是抱我,我推拒过,又怕伤到你,且你凑在我耳边时,总我好看,我是男人,本就喜欢你,那种状况,我是没法拒绝的。”
月宁脸上兀的通红,她结巴着避开视线:“你先穿好衣服,我们..我等等再。”
裴淮闻言,轻巧勾起床下的衣裳,不紧不慢的往身上套,只是余光始终盯着月宁,微不可查的勾了勾唇。
心情甚好。
“其实,这事不怪你。”
他站在地上系了腰带,扭头认真道:“或许,是那梅子酒的缘故。”
月宁忍不住红了眼眶,边穿外衫边低头掉泪,这会儿想明白了。
约莫是雪禾自己用的梅子酒,误误撞叫她喝了,不只是她,还有裴淮。
谁都不想发生昨夜的事,所以,她该怎么办?
腿一软,裴淮忙扶着她圈在怀里。
月宁的泪珠就在他手背上,委屈的连鼻尖都红呼呼的。
“月宁,我娶你,好不好?”
一日都不想等了。
裴淮抚着那嫩白的脸,低头面向她氤氲着水雾的杏眼。
月宁仰着头,满是惊讶的眸眼中倒映着裴淮决绝的面容。
他啄了啄她的脸颊,温声道:“我是真的喜欢你啊,月宁。”
.....
侯府闹了三日,终是以裴淮如愿以偿收尾。
长公主气的咽不下饭,淮南侯急急从军营回来安抚,本想狠狠一顿的,可瞧着儿子瘦削苍白的脸,又不忍,扬起的掸子失了力道,抽在裴淮后背。
三日后,裴淮命人去宋家送了聘礼,浩浩荡荡二十几个箱笼,蔚为壮观到行人夹道相望。
月宁的户籍身契本就没有送去官府,故而直接合了八字,匆忙定下日子。
下月初六便要大婚。
对于裴淮来,许多事都得心用手,毕竟早有计划。
只是大婚一事,他忙的脚不沾地,凡事都亲力亲为,唯恐哪处做的不合适,不得体,虽然累,可心里高兴的要紧。
转眼半月过去。
裴淮去宋家探望,虽婚前不宜见面,可他每日每夜都去,总觉得是场梦,怕一睁眼,万事落空。
今儿日头好,湛蓝的天空如洗过一般。
宋家院墙下,种着两棵梅树,眼下开了花,浅浅的嫣粉色零星点点。
月宁从屋里出来,花瓣飘落在她肩膀,或许她看见了,故而伸手去接,粉红的花瓣呈在掌心中,叫人心情跟着好起来。
“可用了午膳?”
月宁抬头,看见裴淮从外进来,穿着一袭玄色鹤氅,劲拔的身形笔直如松,日光投映在他身上,平添了几分柔色。
进门,走到月宁跟前,牵起她的手握在掌心。
他的手很热,包裹着月宁的冰凉。
“用过了。”
月宁很好奇他对自己的熟稔,也怀疑过他是不是认错了人,把自己当成某个旧相识,才会在见了几面后,忙不迭的定下婚事。
她甚至猜测,那人是裴淮的求而不得,而自己恰好与她长相相似。
故而虽定了婚,月宁总觉得是偷来的。
不踏实,不真实。
“等咱们大婚后,就去扬州。”
月宁疑惑,“为何要去扬州?”
裴淮笑,却不答她:“等去了,你自会知晓。”
“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月宁剥着蜜桔,抬起眼来望向对面的裴淮。
摊开的书卷上,那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压在书页,指划过边角,虚虚往下压住,裴淮投去一记融融凝视:“不是喜欢。”
月宁屏住呼吸,又听那人很是坦然的道:“是痴缠。”
侯府二公子的大婚,惊动了整个长安城。
圣上恩赏,东宫主婚,太子妃和长公主皆在人前流露出对月宁的喜爱。
纵是有许多人议论,他裴淮荒唐,娶个于仕途根本无益的破落户之女,也不敢在明面上多一句嘴。
大婚之后,裴二宠妻的名声愈发出名。
今儿骑着快马去城郊捕鱼,明儿乘着月色去往平康坊的店肆买果子,还得包好了回家后仍有热乎气,再有一日便是夫人去赴宴,裴二紧跟不放,那谨慎的模样生怕有人欺负他娘子。
这种闺房之事,向来传的迅速。
待蔓延的无休止时,两人正坐上南下的游船,准备去往扬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