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苏霖急得快跳脚，苏霆实则是有些想笑，可是他的话倒是也有些道理，一时便顿住了神色，蹙眉思量起来。

    见苏霆终于不那么云淡风轻有些松动的模样，苏霖大松一口气乘胜追击，“若别的也就罢了，举家上京是什么意思？家中的官职已是留着的，难不成还能辞官来京么？这一大家子”

    不是他怎么样，侯府和苏府两家合起来也算得上家大业大，就是再多养这么一家子人也没什么，只是大房从来都不是好相与的，不来兴风作浪，便是出点幺蛾子，也让人受不了。

    苏霆想了好一会儿，半晌之后才开口道：“如今想着最要紧的是，他到底为何突然要上京来？所为的是什么原因？你适才的那些我瞧着却是不一定。”

    苏霖大松了一口气，连忙道：“二哥的话我都知道，这便叫人去查，只是大房要来京，若无二哥点头，他们自是不能的，还请二哥多担待些。”

    苏霆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这个自然，你且去细查吧。有了消息便来报我。”

    苏霖点点头，这才松了一口气，行了礼之后这才转身离开了侧厅，出了侯府。他几乎要呕得心口不知如何是好，他与苏雷虽同为庶子，可情分却是极淡，不过是面上的罢了，这些年来又常不见，连交好的世家也不如。

    苏雷此人胸无大志，毫无段，也没本事，还是个被婆娘拿捏在心里的糊涂东西，这番闹着要进京，若要给银子他也认了，可是他们进京，一无宅子二无官职本事相助，势必要住进偌大的侯府中，那到时候抬头不见低头见，呕也呕死了。

    他脚步不停，出了侯府便往南园而去，径自往书房而去，开口便叫厮去请师爷过来，火急火燎的，心情不佳之下连绮雯轩派来叫人的丫头也怒斥打发了。“什么？老爷叫你滚出去？”杜姨娘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丫头。

    那丫头面色通红，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尴尬地道：“老爷似有急事，忙不迭地传了师爷来就进书房了。”书房重地，那不是她能进的，自然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杜姨娘惊诧不已，苏霖此刻能有什么急事呢？如今整个苏家的重点都在镇南侯府，连日来的贵夫人和世家夫人都是往侯府而去的，南园连根毛都没有，她连去结交那些贵夫人的会都不曾有，苏霖能有什么事急成这样？

    她皱眉苦思，身旁的媳妇子瞧着她的面色，一边斟酌着词句，低声道：“既然老爷有事，姨娘何不大方温柔体贴一些，何必非要叫老爷来，叫老爷知道姨娘心里记挂着他不就成了？”

    “你是”杜姨娘扭过头轻轻道，见那媳妇子点了点头，这才扭过头去到：“去吩咐厨房一声，做些下火的羹汤，送到书房外头交给苏贵儿，让他送去给老爷喝下。”

    丫头连忙答应了一声，急急忙忙地就转身走了，生怕杜姨娘再改了主意发脾气。

    杜姨娘摇着团扇，满脸的狐疑，这到底会有什么事，让苏霖连自己身边的丫头都这么冷声斥责？

    媳妇子看出她心中所想，笑着给她斟了一杯茶，宽慰道：“姨娘何必这会儿知道呢？老爷既不肯也就罢了，总之都是为着姨娘和铭少爷以后的日子过得好，这份情分可不是谁都能有的。以后再知道也不迟，眼下可万万不可与老爷争执这事儿了。”

    杜姨娘闻言便如醍醐灌顶，是啊，苏霖是怎么看重苏铭的，她也不是不知道，何必非要叫他事事都告诉自己呢？再，人在这儿，她有的是会以后打听出来，何必因为这个事情就伤了两人的情分？

    想到这里，她的那一点气倒也顺了，也不再多什么，点点头：“此言有理，罢了，既然不想叫知道，也就不知道好了。”

    媳妇子连忙夸赞了她两句贤惠聪颖，正着话，便见一个身着水红色衣裳的女孩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满面笑容，瞧着杜姨娘倚在湘妃榻上闲适，当即走上前来撒娇笑道：“娘。”

    瞧见女儿，杜姨娘的注意力便转移了，笑着瞧着女儿满头大汗的模样，嗔怪道：“怎么闹得这样一头汗？叫你父亲看见了，可是不喜。”

    苏镶得意地笑了笑，道：“我才不怕呢。娘可知道我适才做什么去了？”

    杜姨娘看着她眼中闪烁着的精光，心中一顿便有几分快活，随即笑道：“做什么去了？”语调上扬，可见的是高兴地很。

    “我去了那头院子里”苏镶一边低声，一边附在了母亲耳边低语了两句，杜姨娘登时瞪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她，“你的可是真的？”

    苏镶嘟了嘟嘴，轻轻哼了一声，“怎么不是？难不成叫侯府办喜事的时候，让她顶着大夫人的名头出来待客，凭她也配？！”

    尖酸刻薄的话语几乎不像是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出来的话，尤其是眉宇之间的怨毒和得意洋洋。

    杜姨娘瞧着女儿的面容，愈发喜爱得很，当即便狠狠搂在怀里，低声笑着道：“我的乖女儿，可真是娘的棉袄！”

    一旁的媳妇子听不大懂，只见母女两人喜气洋洋地闹成一团，倒也笑眯眯地陪坐在一旁不话。

    到了晚上，苏霖刚从书房中出来，师爷作揖之后退了下去，他立在门口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想起晚上只用了一碗粥汤，还没吃别的，抬起头来便看见前头立了个仆妇，却是绮雯轩那边的。

    见他出来，那媳妇子连忙走上前来，恭敬行礼道：“老爷，姨娘知道老爷议事忙碌，晚饭也顾不及吃，早已备好了膳食，请老爷过去呢。”

    思及幼子爱女和宠妾，苏霖眉宇一松，看样子心情好了几分，刚要答话，却听见前头传来一叠声仓皇失措的惊呼来，一路从长廊处往这边而来。

    “老爷，老爷求求你过去瞧瞧夫人，夫人不好了！”

    苏霖眉头一皱，望向来人见是萱兰院里头孟氏的陪房丫头绿绦，慌里慌张地脚下踉踉跄跄，显然是受惊过重。

    “放肆。老爷跟前也敢大呼叫？”苏霖还没完，却听一旁的媳妇子沉眉低喝道，一个姨娘的仆妇也敢呵斥正房夫人跟前的一等丫鬟，原本是于礼不合，可苏霖本就不快，闻言倒也没什么，只是皱眉看着绿绦。

    绿绦吃了一吓，这才堪堪停住脚步，抬起头来却是满面泪痕，恐惧不已，哭着向苏霖道：“老爷恕罪，实是夫人有些不好，奴婢这才斗胆来请老爷过去瞧瞧。”

    “出了何事？”苏霖见那媳妇子还想话，想起今日苏霆的话，便出声打断，沉声亲自问话，语气却不怎么好。

    绿绦见他肯开口，眼中露出一抹欢喜来，抹了一把眼泪这才低声哭道：“今日午后不知怎地，院子里游来几条蛇，竟进了主屋，夫人最是怕蛇的，一惊之下就有些不舒服，可是入了夜晚饭也用的不多，却不知怎么回事发起高热来，夫人怕惊动老爷，不让请郎中和大夫，可这会儿却是呕吐不止，用了些药也不见好，奴婢这才斗胆来请老爷过去瞧瞧”

    苏霖闻言眉头更是皱的死紧，对于这个发妻，他虽向来没有什么爱意，却也念在她为自己生儿育女的份儿上一向是敬着远着，虽不常去看望可眼下听这般的病重，若是不去倒是不过去，一时有些踌躇起来。

    见他皱眉思量，那媳妇子心中一惊，连忙笑语晏晏地向着绿绦道：“夫人怎么样了？那还不赶紧去请大夫，请老爷过去瞧瞧也是不顶用的呀，老爷是男子又不会那歧黄之术，去了也是白去”

    绿绦眼见苏霖有所松动愿意前去，却被那媳妇子出声给打断，转过眼来便是满眼愤怒地看着那媳妇子，“王福家的，这到底是夫人与老爷的事情，如今怎由你来开口话了？”

    绿绦虽然平日里不言不语，稳当厚重，却到底是从孟氏娘家出来的，孟氏是名门之后，家教严厉，教导出来的丫头也自有一股严厉，王福家的闻言颇有几分讪讪，尴尬地垂了头。

    苏霖闻言，心中倒是也回过神来，对于这等妻妾跟前的丫头斗嘴他是没工夫听得，不过绿绦的话倒是让他想起了苏霆今日的笑言，他在内宅里头宠妾也就罢了，可莫要传出去，更不能担上一个刻薄发妻的名声。

    孟氏娘家虽远在兖州府，与京城来往并不密切，可到底是高门望族，若是传出去，只怕于自己名声也有碍，当即便决定去萱兰院瞧瞧。

    “你先去传大夫，我这就过去。”苏霖低声着，一边往前走去。

    绿绦喜出望外，连忙福了一福转身一溜烟跑走了，他往前走着，王福家的面色呆滞，愣了片刻才连忙跟了上去，“老爷，姨娘”

    “叫她等着，饿了就先吃，我去去就来。”

    眼看着苏霖往前走去，头也不回地发话，王福家的自知拦不住，待他走远跺了两回脚之后赶紧回了绮雯轩。

    杜姨娘闻言当即便大怒之下摔了个碟子，清脆的一阵乒铃乓啷，惊醒了隔间睡觉的苏铭，苏铭当即哇哇大哭起来，奶娘赶紧过去抱了起来踱到远处梢间里轻轻抚慰。

    哭声传了过来，更显几分焦躁，杜姨娘面色铁青，柔媚的脸上都凝着一股肃杀怒气，王福家的察言观色，自知这会儿她心情极差，嗫喏了片刻才开口道：“姨娘何必生气？老爷不过是瞧在面上才过去瞧瞧，这心里头还是挂念姨娘的，还叫姨娘先吃生怕饿着了呢，又过会儿就回来，想想也知，那边出了点幺蛾子，又有什么能耐？”

    杜姨娘听见这话，心中才稍显有些适意，只面上仍旧黑如锅底难看至极，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才轻声冷哼道：“好歹也是大家闺秀，竟出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段？拢不住男人就生出这样的念头来，果真是下作！”

    王福家的轻轻地笑了笑，接了两句“谁不是呢”的嘴之后，才见苏镶抬脚走了进来，“娘，萱兰院那边闹哄哄的，做什么呢？我适才瞧见爹爹都往那边去了！”

    “哼！借病装疯！下作至极！不过是两条蛇游了进去，有什么好怕的？什么出息！”杜姨娘恶声恶气地骂道。

    苏镶登时有了几分诧异，眼珠子一转，随即计上心来，笑吟吟地向着她道：“女儿看，此事甚好。”

    杜姨娘颇有些诧异，抬头看着女儿，“这有什么好的？”

    “娘这会儿拿点东西过去瞧瞧，再做出关心夫人的样子来，爹爹一看，自知娘心中坦荡，也想不到咱们头上来，还觉得娘体贴入微，顾全大局，那到时候侯府做喜事，这事儿”苏镶笑得十分可爱。

    侯府有喜事，自然是应该作为足妯娌的孟氏前去协助一二，可孟氏病了起不来身，若由苏霖出面，不准杜姨娘也就能跟在苏夫人身后忙碌一二呢。

    不结交什么贵妇人，便是这一趟的油水也是不少的。毕竟侯府世子大婚，又是皇帝赐婚，平远将军府也丰厚殷实，这里头随便动动指，便能沾上一油来。

    听着女儿的话，杜姨娘当即眼睛便亮了几分，是了，这才是最最要紧的，若是要让孟氏去了，她还不是被踩在脚下的名头？

    想到这里，她赞许一笑，连忙扭头看着王福家的道：“去拿些东西过来，咱们去萱兰院瞧瞧。”

    王福家的心中暗暗惊叹苏镶的心计，听见杜姨娘发话，连忙站起身来应了声，去挑选了几株半大不的人参，装在匣子里扶杜姨娘前去。

    苏镶便留在了绮雯轩，照看着苏铭，望着婴儿白胖的脸蛋，嘴角露出一抹和年龄不符的得意笑容来，她可不想只当这苏家的庶女，若是她娘没有什么名头，她到死也只能是这般，所以凡事还得她娘争气才好。

    白胖的婴儿不知世故，受惊哭啼之后这会儿安静了下来，见有人与自己玩儿，便咿咿呀呀地发出些莫名音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