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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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里头发生的事不止阮相一人收到了消息, 今夜无数人彻夜未眠,忐忑地等待头上的那把刀子落下。

    皇帝和国师博弈了那么多年,如今总算出了一个结果。

    可没有人料到,第二日, 一道惊雷直接炸响了整个京城!

    一是掉在皇城门上的金色巨鸟尸身, 二是流传在官员之间的立储的旨。

    对与寻常百姓来, 更为关注的自然是城门口那只巨鸟。

    消息传回相府的时候, 阮相还未回来, 阮今姝咬着下唇, 纠结半晌:“我去看看。”

    青杏被支走去了厨房,屋子里头空无一人。

    虽然只是看似。

    阮今姝的直觉告诉她, 容卿并没有离开,也许是藏起来了, 也许是像在忠王府的水池一样开辟了一个芥子空间——总之,容卿在看着她。

    就在附近。

    自从得知他们命格相连后,阮今姝能隐隐约约地察觉到容卿的气息。

    皇城门口格外地热闹,就连科举提名那日也没有过那么多人。

    熙熙攘攘的人头一个接一个,有男人牵着自己的妇人,妇人抱着自己的孩子, 半遮着眼睛,想看又不敢看。

    那里有一只金色的巨鸟,成人男子伸开双臂长度般细长的脖子,像被对折一样耷拉,两翼有百年巨树之大, 可覆盖四五个城门, 金色的尾羽沾满血迹和泥土, 但依旧璀璨逼人。

    有稚子看呆了, 在自己娘亲耳边糯糯道:“尾巴漂亮,想要。”

    妇人的神色流露出惊恐,连忙捂住了儿的嘴,一边嘴中不停地念叨着:“大人有大量,大人有大量,莫要怪罪我家宝儿……”

    平日里公布皇榜的地方贴上了新的布告,京城的百姓再怎么样也比其它地方富足,识字的不少,有人冲在最前面,磕磕绊绊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近日,鬼xx出现,国师xx伤……”

    “得了得了,”守在一旁的士兵不耐烦了,“念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那人摸了摸鼻子,面红耳赤地住了嘴。

    “官爷,那上头到底写的是什么啊?给大伙念念呗。”

    “就是就是,念念呗。”

    侍卫在百姓的起哄下清了清嗓子,“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昨夜……”

    阮今姝躲藏在人群之间,逐渐听明白发生什么事。

    按照布告的法,昨夜国师被请入宫中除妖,奈何实力不济,被妖物所伤,幸得路过的高人所救,并出手除去了妖邪。皇帝体谅国师劳苦功高,故特下旨意让其留于府中安养,封那“高人”为暂代国师。

    念到最后,百姓全都傻眼了,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信奉了那么多年的国师没就没了?

    “那高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要是没有些真本事,俺可不服气!”

    话还没完,他就被旁边的人敲了脑袋:“你咋还不服气了,看到那妖怪没?”

    他指着巨鸟的尸体:“我滴乖乖啊,那么大一个妖怪,吞了你只需要一口,能降服这等妖怪的高人,王大你还有什么不服气的?有本事你也去一只鸟瞧瞧。”

    本来还为国师担忧的百姓立马被吸引了注意力,此时对上巨鸟死不瞑目的双眼,只觉得头皮发麻,今夜恐怕得做噩梦了。

    “我就是而已,你难道又有本事吗?”那人揉了揉脑袋,突然想起,“好你个家伙,认错人了,我可不叫王大……”

    后面这一句声音太过微弱,很快就淹没在人群之中。除了阮今姝,无人听闻。

    阮今姝盯着辩驳的那人,从眉眼到衣物,再到虎口的厚茧,心里有了答案——这是皇帝派来的人。

    看来皇帝是算扶持一个“自己人”到国师位置上,当作傀儡,而现在这一出好戏正是给他造势用的。

    阮今姝也想过既然国师已经倒下,皇帝为何还要扶持新的人,他不是一向厌恶奇人异士么?

    直到看见榜前的人,她才有了定数。

    ——因为大厉不能没有国师。

    身旁抱着孩子的妇人匆匆离去,同一同赶来的同村解释:“国师大人受了伤,我可得去给大人求一道平安府,让大人快快好起来,庇佑我大厉。”

    百姓们爱戴的也许不是国师本人,而是“国师”这个位置,那已经成了一种信仰,用强硬的手段拔去只会适得其反。

    看完热闹了,前面的人散去不少,没有遮掩的事物,阮今姝能把巨鸟的尸体看得更加清楚。

    尽管心里早就有了预料,可真切看见时还是难免一惊。

    此鸟名唤“朱翁”乃是群居于西淮山的灵兽,非净木不栖,非灵羽不食,由于人间灵气衰竭,百年前常见的净木如今却是少之又少,几乎不可能离开西淮山飞到万里之外的京城。

    它只是一个替死鬼,用来代替柳如完成皇帝计划一环的棋子。

    但是——朱翁一向群居,又有谁能猎杀一只,还如此大方地拿出来献给皇帝做戏?

    阮今姝不可避免地想到昨天把柳如伤的那人,若两者之间没有什么关系,怕是谁也不会信。

    消息探得差不多,阮今姝就转身离去,回府的时候被下人叫住。

    “大姐,老爷若您回来了,便去书房找他一趟。”

    “父亲?”阮今姝心生疑惑,但还是朝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阮相今日下朝的时辰又晚了不少,再加上居然难得地让厮守株待兔,阮今姝望了望天,冥冥中预感到这天下有大乱的迹象。

    根据厮所言,阿爹已经等了她许久,阮今姝推门进去,看到的就是阮相在书房来回踱步的场面。

    阮今姝从未见过阮相如此暴躁的模样,心头越发沉重:“阿爹,可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阮相的身躯一震,转过身来,面色复杂:“圣上已经立储了。”

    “怎么如此突然?”阮今姝脱口而出。

    阮相叹了一口气:“这还不止,圣上已经决定下个月初便祭太庙,当着众人的面承认他的地位。”

    阮今姝的吃惊写在脸上,“可它还是个孩子……甚至还未出生。”

    “太子不是皇后所出,”阮相也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太子是九皇子。”

    阮今姝从脑海中搜索出关于九皇子的信息,“与七皇子相比,他母妃身份并不高,才华倒是不相上下……”

    即便她不通政事,也知道分明是七皇子夺嫡的可能性更大,“怎么可能是九皇子呢?”

    “谁知道,”阮相难得暴露出脾气,“许是圣上更钟情,毕竟太子之位,也就是圣上一句话的事——”

    阮相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对,”阮相突然有了头绪,语气迅疾,“如果圣上真正心属的的确是皇后所出的那个孩子,那如今的九皇子不过是个幌子,他的太子之位来源于圣上的一句话,待那个孩子长大后,圣上同样也可以一句话废了他。”

    九皇子没有任何的母族势力支撑,这便是皇帝选他的理由。

    “那也不该如此急切,”阮今姝想不通,“离下个月初,只有十日。”

    十日,对一个空悬了十五年的太子之位来,实在太急,也太过儿戏。

    阮相也想不明白,实际上,就是因为这一件事,他们吵闹了一整个早朝,谏言的官吏都往柱子上撞了三个。

    可皇帝不为所动,直接让人抬了下去,杀鸡儆猴。

    朝堂上的官员没有眼瞎的,知道皇帝正在气头上,也不敢再触犯他的眉头,只是在祭太庙之前,这种戏码肯定少不了。

    朝堂上风雨欲来的事态瞒不过任何人,每个人都等着落下最后一把刀。

    书房一时寂静无言。

    “那个人‘高人’是谁?”阮今姝突然开口,问了另外一个问题,“阿爹有见到吗?”

    “那个传言中救下国师的‘高人’。”

    “见到了,”阮相回忆起站立在皇帝左手边的年轻道长,那是玄异从未有过的殊荣。

    “是个年轻人,比国师年轻得多。”

    “陛下唤他丘道长,姓丘,名长泽。”

    阮今姝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接着传来隐隐的疼痛。

    乱,太乱了!

    阮今姝从未生出如此强烈的荒唐之感,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不受控制?

    阮今姝努力回忆,想找出一切起始的端倪。

    ——是她试图用观世镜看见天隆八年的时候。

    漆黑的镜面泛起漩涡,把身处迷局的每一个人悄然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