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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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师名唤玄异, 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大厉子民,如同修界大派的所有修士一般,他远离凡俗,乐于穿梭在各种秘境之中。

    直到某天, 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脱离师门, 来到大厉, 并且被前国师定下, 成了继任者。

    国师游历的那些年搜罗了不少好东西, 其中就包括了一盒泥土。

    那是并不来自于哪个秘境, 而是属于一个隐世的村落,刚开始, 他以为是上古留下来可生万物的“息壤”,直到某一天下朝的时候, 玄异亲眼看见它捕食了一只鸟雀。

    盒子里的土突然裂开一道血色的口子,宛如张开嘴巴,鸟雀叽叽喳喳地扑腾着翅膀挣扎两下,被拉了进去。

    玄异吃惊地过去拿起盒子——重量不曾变化。

    又过了几日,书桌上多出了一堆带着血的白骨。

    冷汗从发鬓留下,他本想立即销毁, 可就在触碰到的时候,一种强烈的贯穿敢席卷了他,宛如背后睁开一只眼睛,冷冷地注视着。

    ——那是他的天命。

    是他之所以辞离师门,来到大厉所需要完成的天命!

    玄异松开了手, 那股颤栗感才缓缓褪去。

    心里忐忑了几天, 就在他重新想要一探究竟的时候——盒子不见了!

    “然后呢?”阮今姝追问。

    容卿弯了弯唇角, 指了指地下:“它出现在采风院。化了形, 把我吃掉了。”

    最后几个字轻飘飘地,没有任何力道,却在外头的酷暑之下逼得背后沁出一股凉气。

    当然是被吃掉了。容卿的舌头抵住上颚,颇为愉悦地想。

    阮今姝手脚发冷,听完这个故事后,一种既定的命运感突然攥住了她。

    “那你现在……到底是什么?”

    容卿笑弯了眼睛,突然伸出手指抵在阮今姝的眉心,冰如白雪的冷色加诸在女子白皙的肤色上,像落雪时分接住了一片雪花。

    阮今姝的睫毛颤抖了一下,忍住逃离的冲动,把自己的印堂穴暴露在别人的手中,是格外危险的一件事,就连刚入门的弟子也不会犯这种错。

    可阮今姝这幅乖顺的模样极大取悦了容卿,他俯身,贴在耳边道:“去暹叶吧。”

    “去那里找到为什么。”

    ——那个隐世的村落。

    在立储的祭天大典开始之前。

    .

    接下来两三日,相府风平浪静。

    自从阮今姝答应下来后,容卿也没有催促过她,这几日她一直在处理好这边的事情,简珠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几次看她的眼神欲言又止,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只是无措地留下一句:“想做什么便去做就是。”

    “但是要记得回来。”

    阮今姝愣了一下,依偎在母亲的怀里。

    安排好一切,就只剩下最后一件事——皇后的身孕。

    阮今姝压了压眉头,师兄已经三天没有给过她任何消息,这实在不像他的风格。

    如果今日再无消息,她都已经做好夜访皇宫的算。

    所幸,月上中天的时候,阮今姝收到了消息。

    但约定的地点……着实奇怪。

    “城西的竹林?”

    离竹林越近,就越偏僻。再走下去,就完全不见任何的人烟。

    从接到回信开始,阮今姝就提起的心愈发紧绷,一手按紧了腰侧的配剑,一手伸手拨开垂落阻碍视线的竹叶,隐约看见了一个青色的背影。

    无比熟悉……阮今姝惊得一时屏住了呼吸,无数回忆的碎片在脑海中闪烁。

    每次她犯错时,这样的背影总不会少见。

    ——是赤明子。

    阮今姝内心的一角,轰然倒塌。她死死咬着牙,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背影,却又不敢出声惊扰。

    其实她心中早有预感,可当它成真时,那份冲击是她承受不住的。

    “姝儿。”赤明子转过身,黑白两色的拂尘从臂弯垂落,貌若神人,凛然不可侵犯。

    赤明子上下量了她一遍,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欣慰:“看来你下山这一趟过得不错。”

    阮今姝紧紧闭着嘴,眼睛盯着地上的野草,沙石,土块……就是不肯看他。

    赤明子的眼神柔软了许多,阮今姝就是这般,一赌气就故意不肯理会人。

    阮今姝这般的作态给了赤明子一丝错觉,好似她还是灵云山上那个狡黠无比,偶尔才会乖巧的弟子。

    “接下来的事为师自有算,你留在家中也好,回到灵云山也罢,那个与你订下婚约的夫婿便与你再无关系。”

    “离他远一点。”赤明子循循善诱。

    阮今姝咬破了粉唇,铁锈味在舌尖蔓延开,而后沉淀在心里变成满腔的苦涩。

    师傅他……算是间接承认了吗?

    承认天隆八年,他曾经做过什么,而现在,他又在谋划些什么。

    阮今姝强撑着一口气,质问:“师傅你想对容卿做什么?”

    赤明子坦然自若,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对付鬼物,自然是除掉。尤其是对这种不该降世的东西。”

    赤明子从来不会谎,也不屑于此,而是否告知真相,也只取决于他是否乐意告知。

    对于徒弟,赤明子的底线更是一降再降,虽然面上不显,但灵云山上大事情没有能瞒过他,自然是清楚山上弟子到底驯养了多少鬼物。

    虽然他不喜,但阮今姝喜欢,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忍下来。

    但容卿不同。

    对于这个答案,阮今姝早就料到,她不知道师傅到底有什么必定除掉容卿的理由,心里自然是不服气,试图争辩几句。

    “容卿他没有做过坏事,也没有任何罪孽背负……”

    “他的存在就是罪孽。”

    “怎能可能?”阮今姝急急忙忙地道,没有人的存在会是……”

    她忽然停了下来,呆呆地盯着赤明子,突然想起今夜一开始的目的:“今夜我分明是约了师兄出来,为何是师傅你来赴约呢?”

    她让师兄帮自己完成的最后一件事,便是掉皇后腹中那个古怪的胎儿。

    阮今姝的唇瓣嗫嚅几下,低声喃语:“师傅……您是什么时候来的?”

    是在柳如重伤的那一晚?

    还是更早之前,这京城就有了他的影子。

    赤明子了解阮今姝的性子,面对她的怀疑和不可置信没有任何的辩解,只是淡淡道:“皇后的孩子要留下,长泽太冲动了。”

    “……为什么呢?”阮今姝的声音轻轻的,像是在祈求什么。

    “那会是你们最后一条后路。”

    赤明子一贯平静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波动,眼神深处是阮今姝读不懂的复杂。

    “什么后路?”阮今姝握紧身侧的剑,“虽然弟子不知道师傅在谋划什么,但如果这条后路需要皇后用性命去换,那我宁可不要!”

    赤明子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也知道不可能服这个徒弟。

    他们一开始走的本就是不同的道,他也从不强求任何人。

    于是很快又恢复往日平淡的模样,最后劝诫一句:“如果累了,就回去歇息,为师会处理好一切。”

    他的弟子,只需要品尝他留下的果实便足矣,从不需要手染鲜血。

    阮今姝当然不可能接受,只是赤明子没有再给她纠缠的余地。

    对待大多数人,他一向耐心不好。

    一股汹涌的灵流骤然爆发,铺天盖地地朝阮今姝压下。

    她也早有准备,抽剑劈斩,雪白的剑影如破竹之势从灵流中破开,直指来人。

    赤明子面色一怔,随即有些欣慰,可还是动了动手,两侧破开的灵流顷刻间化为无数漩涡暗流,把那一道剑气绞杀。

    接着,更加强大的力量袭向阮今姝。

    阮今姝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是赤明子的对手,不可能战胜,只能找机会逃脱。

    但赤明子十分了解自己的弟子,四周的竹林早就布下无限杀机。无论阮今姝朝那个方向逃窜,下一刻便会掉进阵法里面。

    阮今姝逐渐招架不住赤明子的攻势,唇瓣上留下深深的牙印,一面应付层出不穷的手段,一面试图找出阵法的漏洞。

    一道凭空出现的暗流击中了她的手掌,阮今姝手腕一阵剧痛,配剑摔进了竹叶中,抬眼之间,无数灵流呈现铺天盖地之势。

    她插翅难逃。

    忽而,一道低沉的叹息声在耳边响起。

    赤明子平静的神色骤然碎裂!

    “畜生尔敢!”

    凛冽的杀意卷起满天青竹,直指陡然出现的红衣的男子。

    容卿从背后伸手环绕虚搭在阮今姝肩前,一只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无声地挑衅。

    ——她是我的。

    是你把她输给我的。

    这是他的祭品。

    ▍作者有话:

    来晚了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