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依的唇瓣掀了一下, “是啊，就像她一样。”

    抓住阮今姝的力道陡然松懈下来，她一把推开她，踉踉跄跄地用八条触手游回床上, 长尾被铺平。

    接下来的一幕, 让阮今姝的呼吸难得地乱了。

    就像做过千万遍一般, 玛依拿起一旁的剪刀, 生生地划开自己的长尾, 一层、两层、三层……里面有东西在动, 似乎想要出来。

    黏腻的液体湿了整铺床，然后散发出鲜美香甜的气味。

    做完这一切, 玛依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大汗淋漓, 虚弱地喘着气。

    狭长的尾部完全裂开，里头掉出了一个又一个——白色的蛋。

    玛依休息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话的力气。

    她撑着身体坐起来，朝阮今姝扬了扬下巴，把它们给我抱过来。

    阮今姝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在玛依直勾勾地目光下照做了。

    像蛇蛋。

    这是她抱起来的第一感觉, 软软的，带着母体的温度和粘液。

    一个、两个……玛依下了五个蛋。

    玛依接过来，动作无比熟练地拨开，蛋壳碎后，里面是一个上半身是人形, 下半身长着触手和蛇尾的怪物, 她把胎盘从它们身上剥离, 放到篮子里, 怪物则放进了摇篮里。

    玛依突然出声：“我身体不好，生产比较艰难，才需要用上剪子，其他人会好很多。”

    阮今姝看着摇篮里里面的四个“孩子”，觉得不对劲，玛格她姐姐正处于生产期，那么这必定不会是第一批孩子。

    那，之前的孩子呢？

    “它们该怎么办，养着吗？”

    玛依用嘲讽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反问：“你有在村子里面见过长成这样的孩童吗？”

    自然是没有。

    玛依也不准备吊着她胃口，直接道：“等再过几日，雨季完全过去的时候，它们都会被送到山里……祭神。”

    她扭过头，直勾勾地盯着阮今姝：“它们不是我的孩子，它们是食物——也是毒药。”

    阮今姝没有太多的意外，至于前者她早就猜到了个大概，但后者——“毒药是怎么回事？”

    玛依这回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转头对着自己的尾巴，露出怀念的神色。

    也不知道是怀念自己曾经的双腿，还是怀念那段曾经出逃的日子。

    “元舒，”

    阮今姝被叫了一声，差点没有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但好在玛依似乎陷入某种回忆，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元舒，”她又叫了一声，“你知道为什么玛格要把你带回来吗？”

    她自问自答：“因为，现在是繁殖的时节啊。”

    繁殖。

    玛依心里又念了一遍这个词，离开村子出去后，她才知道外面的人是把这个词用在猪狗身上。

    “我比玛格大三十岁。”玛依垂下眼睛，盯着自己累赘的长尾。

    .

    三十年前，她刚好到了成熟的年龄。

    求偶季是村里一等一的大事，在长达三个月的求偶季开始时，村长会早早准备好祭神的仪式，待时节一到，村子里面的适龄男女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玛依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甚至还有些许过节的兴奋。其他人自然也是如此。

    所以，当她在悬崖边捡到一个外来客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把他带了回来。

    他也快成熟了呀。

    玛依一直知道，村子里需要人。

    很多的人。

    玛依的爹娘看了一眼，没有多什么，只是吩咐她好生照料，最好赶紧再求偶季前让他醒来，甚至还免了她的农活。

    玛依乐疯了，整日蹲在那个外来客前，用手帕每日帮他擦拭，换药，终于在三天后，他醒了过来。

    玄异昏昏沉沉地醒来，映入眼帘的是农家屋的模样，忽而，他听见一声惊喜的声音，接着是少女娇美的面容：“你醒了。”

    玄异接过玛依送来的水，润了润嗓子，昏迷前的记忆逐渐重新回到脑海。

    他受天命所应，来到一座深山之中。

    但不料遇上一只似狗的妖物，几经斗之下被重伤，逼到了悬崖边。幸好天无绝人之路，玄异顾不得那么多，用最后一丝力气跃过铁索，到了山的另一头，躲过那只妖怪的追杀。

    再醒来，已经是被玛依所救。

    此时玄异和玛依年纪差不多大，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被触碰几下脸皮就红起来了，最后忍无可忍地叫人出去。

    玛依抱着木盆，偏了偏脑袋，“为什么要赶我走？”

    玄异咬牙切齿：“男女授受不亲。”

    “听不懂。”

    玄异一口气堵在了嗓子里不上不下，也对，这穷山僻壤也不指望她能懂什么四书五经。

    玄异只能把道理扳开，细细地给她讲。

    玛依其实依旧听不懂，但不妨碍她喜欢听他话，听那些从未见过的事情，从未听过的道理。

    最后，她提出一个困扰她许久的问题：“男人和女人，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玄异愣了一下，随即涨红了脸，同时心里有一丝怪异，真的会有人连这种常识都不知吗？

    他怀疑过玛依是故意逗他，可对上她那灵动天真的眼睛时，一下子泄了气，摆了摆手，选了个委婉的法。

    “女子能够生怀子嗣，而男子不能，这就是最大的区别，所以身为男子，理应……”

    玛依断他，语气更加地疑惑：“可是，男人能生孩子呀？”

    玄异的气息骤乱，像听到什么弥天大谎：“你再一次？”

    玛依听出了他的不信任，顿时也不高兴了，“你就是男人，如果男人不能生孩子，我为什么要把你救回来？”

    这话若是单独听，可不谓之暧昧挑逗，但玄异的心却是一点点地凉下去，他知道玛依的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他能生孩子？

    怎么可能！

    玄异脑中乱糟糟地，是这里的食物，还是水源？又或者是什么阵法符咒……

    玛依半天没有等到玄异的回答，不耐烦了，“你跟我来，我带你去看看。”

    看男人生孩子。

    玄异浑浑噩噩地跟上去了，但眼前所见到的，比起单纯的怀孕，更加令他肝胆俱战！

    那是一个弱冠之年的男子，面容英朗，可膝盖以下并拢成八瓣，身后拖着一条赤红的长尾，透过窗户，玄异看见长尾深深地裂开一条缝，里头排出几颗蛋，把蛋壳拨开，取出如同他一般的怪物，放进了摇篮里。

    玄异忍住呕吐地欲望，回过头，是玛依一副应当如此的模样。

    他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这个村子不正常！

    “不该这样。”玄异沉声道。

    玛依好奇地看着他，眼眸清澈。

    玄异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心痛，他握住玛依的肩膀，郑重其事地告诉她：“去外面！”

    “去外面看看！”

    玛依记住了这句话。

    当玄异伤势好了大半的时候，求偶季也带来了，

    适龄的男男女女聚集在祭坛下，红色的甘霖从天而降，浇灌到他们一派赤诚的面孔上。

    有缘之人，会成为神的侍从，身躯会异化，唱出特殊的长尾，为神明诞下无数的幼子。

    但凡人是不可能养大神明的孩子，他们需要在孩子睁眼之前，把它们送往山洞的深处。

    那是神明的栖息地。

    玛依跪在祭坛之下，甘霖迟迟未落。她先是茫然了一会儿，随后兴奋起来，玄异做到了！

    玄异对她，山洞深处并不是什么神，而是作恶的妖怪，把他们祖祖辈辈困在一隅，愚弄他们，虐杀他们……他，他要把那只作恶的妖怪除去……他，让她出去外面看看……

    人群之中开始了骚乱，村长哑着嗓子让他们安静下来，玛依趁机溜到了边缘的位置。

    刚开始的时候，村长的话还是奏效的，直到山的另外一边爆发出一道冲天的光柱！

    玛依抬头看见了这盛景，不知为何，她觉得就是玄异搞出来的。

    神明会死吗？

    玛依突然冒出这个大不敬的念头，踮起脚尖望那个方向看去。

    可下一刻，一道白色的剑影迅速划过天际，赤红剑灵在虚空间凝聚成一只火红凤凰，清脆的啼鸣响彻山涧！

    大事不妙了！

    人，彻底地乱了。

    玛依的心剧烈的跳动着，忽而，她趁乱转身往铁索那边走去！

    ——玄异告诉她，让她去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