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第八十四章 1
萧夙躺在旁边, 不再有什么动作,顾宁听着他平缓悠长的呼吸声,把头蒙在被子里, 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身体和精神俱已疲惫,心神一松就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顾宁以为跟萧夙在一张床上睡觉,她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的, 谁知她不仅睡着了,还睡得格外沉。她睡个好觉多么不容易, 偏生有人来搅她,不知是哪个混蛋把她蒙在头上的被子给拉了下去,微凉的空气拂到面上,光线骤然明亮,她蹙着眉把被子又拉了上来。
没有了动静,她就翻个身继续睡, 片刻之后, 她突然清醒过来, 一睁眼就是鲜艳的红, 她扭头往旁边看去,发现身侧的位置已经空了。
顾宁急忙起身, 今早要去敬茶, 不能耽误了, 她撩起帐子下床, 脚踩着软鞋,正要叫珍珠来给她梳妆,迈出了两步,声音都到嗓子眼了, 余光一扫忽然顿住了。
萧夙衣袍齐整地坐在榻上,手里执着一本书,外头的日光透过窗纱,隐隐地照进屋内,将他的周身浸在朦胧的光中。
他的视线往她身上转了转,一把子乌黑柔亮的秀发披在她纤薄的脊背上,发尾垂至腰臀间,又加之她蒙在被子里睡了半宿,面带酡红,目含秋波,别有动人娇态。
顾宁还以为他出去了,猛然见到他,多少有几分窘迫,见他朝她看来,一下就想起了昨晚的事,胸口似乎隐隐作痛,她又不是面团,谁能禁得住那样揉捏。
她略微侧了侧身,殊不知如此欲盖弥彰,反将玲珑身姿显露无疑,犹抱琵琶半遮面可比那赤.裸裸地露骨香艳更为撩人心弦。
“时候不早了,既然醒了,就让丫鬟进来替你梳妆。”萧夙把书一放,掀帘而出。
他主动开口,顾宁听着他平和的声音,再三确认没有听到一丝不满,她也就心安了。
珍珠等几个丫鬟早早就在门外候着了,世子从里面出来后,几个人端着洗漱用具鱼贯而入。
梳妆完毕,顾宁与萧夙坐在桌前,一同用早饭。即使是早饭也很是讲究,她扫了一下,清粥、菜,薄面饼,光是菜就有七八样,既可以用来卷在薄饼里吃,也可舀着粥吃,还有一碗鸡汤馄饨单独摆在了她的面前,这些饭食把桌子摆得满满当当的,让两个人来吃实在有点多了。
她不知是王府里的早饭一贯如此,还是今日特别,若是日日如此,那午饭又得是如何奢侈呢。
顾宁往萧夙那边瞄了一眼,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他的桌前就摆了一碗清粥,简简单单、清清爽爽,而她手边既有馄饨又有粥还有一碟裹馅椒盐饼,顾宁的神情古怪了几分,她是给他留下了什么印象,才能让他觉得她的食量大如牛。
这是一个正常的姑娘家该有的饭量么?
萧夙睇向她,挑眉问道:“不合口味?”
顾宁闻声,轻轻地摇了摇头,这哪是合不合口味的事,她想了一下,把那碗清粥端到了萧夙身边,转头看了看,又把那盘椒盐饼拿了过去,只留下了一碗鸡汤馄饨。
在萧夙的注视下,顾宁温柔如水地道:“世子多吃点。”
萧夙看着她推到他面前的碟碗,睨了她一眼,慢条斯理道:“昨晚我费什么力气了不成,叫世子妃如此体贴周到。”
这话堵得她无话可,顾宁没有吱声,拿起瓷勺咬了一口馄饨,滋味鲜美,鸡汤香浓,看着简单,光是这一口汤就要几个时辰的工夫。在永安侯府的这些年,她可没吃过这种精细吃食,这味道做的极好,比宫里的御膳也不差多少。
吃了几个馄饨,又夹了一块银鱼鲊吃,便不再吃了。
她解下系在腰间的穿心盒,正要掰一块香茶木樨饼含在口中,却听见萧夙道:“原来我是养了一只猫。”
顾宁的饭量在那里摆着,更何况大早上的,谁会吃那么多,她掰下一块木樨饼,红唇轻启含入了口中,这香茶饼子是她自己做的,在待嫁的那段时间,闲着没事做了些,正好在这个时令,做起来也方便,没什么贵重香料,香味反而更纯粹。
瞥见萧夙在看她,顾宁抿了一下唇,抬起手将穿心盒往他面前递了递,虽然没有什么,但这绝对是示好了。
她不想跟萧夙闹得不愉快,成了婚毕竟是和以前不同,夫妻相处面上要过得去,这一点她有深刻的体会。就像永安侯和杜氏,在过年的家宴上,永安侯都能招来家姬到厅内歌舞,这简直是把杜氏的脸面往脚下踩,杜氏被气得离席而去,这些顾宁都看在眼里,虽然这其中不乏永安侯不着调的原因,但顾宁也不敢对萧夙期望太高。
顾宁不知道,她此时的举动意味着什么,穿心盒是贴身携带的物件,也有男女用来赠送定情,她请他吃香茶饼子,这便缠绕出了一段不可言的隐秘情愫。
萧夙看了她片刻,伸出了手去,顾宁将手里的穿心盒抬高了几分,方便他取用,谁成想他没有如顾宁预料的那样去拿香茶饼子,而是将穿心盒和她的手一并握在了一起。
在顾宁诧异之际,他贴上她的唇,把她口中的香茶饼子卷了过去,勾着香舌轻吮了几下,清甜的香味在唇齿间蔓延。
他退开了几分,撩起眼皮看向她,抬起手用指腹擦了一下她娇艳欲滴的唇。
顾宁沉浸在惊讶中回不来神,哪有人往别人嘴里卷东西的。
她把穿心盒搁到桌上,微恼道:“这里不是有么,你从我嘴里抢什么,不嫌……”
到口的那个字她没出口。
在顾宁的经历中,男女之事于她而言无疑是受刑,令她痛苦,让她恐惧,真不明白那种事有什么好的。
萧夙睨着她,慢悠悠道:“向来都是你嫌我,我有嫌过你么?”
顾宁抬眸瞥了他一眼,斩钉截铁道:“有。”
他少来,他嫌弃她的时候还少么。
他笑道:“这可是冤枉。”
顾宁一点都不觉得他冤枉,那些十恶不赦的犯人也都是口口声声喊冤枉,跟他一个样,越是包藏祸心,越是表现得比谁都无辜。
用过早饭,二人前去敬茶。
从花园那边经过,园中亭台楼阁,苍松翠柏,牡丹芍药,遍植四时花木,无论是什么季节都一派长青之景。穿过一道月洞门,景色又是一变,可谓是一步一景,令人目不暇接。
这园子修得着实用心,顾宁不由得赞叹起为园子画图之人的巧思,可走出花园之后的景象就让她觉得过于萧条了。
王妃仙逝多年,陈王膝下只有萧夙一个子嗣,连个庶出的血脉都没有,身边有一位侧妃周氏,还有一位侍妾孙氏。偌大的王府,人口竟是如此简单,显得冷冷清清,严肃异常,连世子大婚都没有带来多少喜色。
踏进舜华堂,顾宁跟着萧夙去拜见陈王,她看了一眼她这个名义上的公公,跟永安侯差不多年纪,双鬓却已染白,在他身上很难找到野心二字,唯有沉寂漠然。
她给陈王敬了茶,他的眼中波澜不兴,只是淡淡地接了过去,并没有什么。这种冷漠对一个新进门的儿媳妇来,很难不惴惴不安,心思细腻的姑娘早就忐忑地揣测是否是公公对自己有所不满。
顾宁的心思也细,但她不会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想,因为她发现陈王的这份漠然不止是对她,对萧夙也是如此,她偷偷地瞥了萧夙一眼,他的反应平平,好像已经习以为常。
敬完茶,她又去给周侧妃和孙氏见了礼,那孙氏模样寻常,周侧妃却是生得极好,对她也是和蔼,拉着她的手笑道:“世子妃原来是这般妙人,难怪叫咱们世子巴巴地娶回来了。”
顾宁抿着笑,故作羞涩地低了低头,新嫁娘就有这点好处,当遇到长辈调侃而不知如何作答时,皆可用羞涩来回避。
比起周侧妃的玲珑,一旁的孙氏则沉默寡言了许多,要不是周侧妃在话,屋子里可能会陷入宛如冰封的寂静之中。
不知怎么回事,萧夙进来后也沉默了些,面对周侧妃的趣,他也只是略牵了下唇角,笑意不达眼底。
如果顾宁再仔细看一下,就会发现,萧夙此刻的笑容跟她抿着唇笑的模样分外相似,同样是伪笑,半斤对八两,谁也不必嘲笑谁。
昨日在新房中,一掀盖头顾宁看到了满屋子的女眷,再瞧此刻冷清的氛围,顾宁才知道那些不是陈王府的女眷,多半是来庆贺新婚的。
在舜华堂只待了片刻,萧夙和顾宁就离开了,不是他们主动开口要走,而是被陈王给“赶”出去的。
她真没想到这对父子的关系如此疏远冷淡,除了萧夙行礼时了句话,两个人再无任何交流,顾宁有种莫名的感觉,要不是因为她这个新妇进门,陈王可能连见都不想见萧夙。
永安侯虽然对子女不管不问,但也没有像陈王这样漠视至此。要知道萧夙可是陈王的唯一子嗣,有什么天大的事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