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第一百零四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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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日炎炎, 人人疲惫不堪,后面的土路上又走来了不少人,俱是垂头丧气的模样, 不知要走到哪里才会停下来, 基本上是十来个人结成伴,很少有人单独上路,就怕遇到什么危险, 多几个人也好有个照应。

    顾宁吃了一点东西果腹,扯了扯萧夙的衣袖, 把布袋给了他,“你吃吧。”

    布袋里装的东西不多,又没什么主食,就算顾宁那么的饭量也完全可以吃完,可她只吃了一点,没好意思再吃, 毕竟萧夙还没吃, 除了时候那段日子, 她已经很久没体会过一点东西舍不得吃的感觉了, 尤其是此刻看着有几个七八岁的孩子揪着路边的青草往嘴里塞,更觉得这一袋吃食何其珍贵。

    亏她还能想着给萧夙留点, 且不萧夙感不感动, 顾宁自个先感动得够呛, 她可忒贤惠了。

    萧夙系起了布袋, 环着顾宁的腰肢,在驴车上闭目养神。坑坑洼洼的路面颠簸不断,有萧夙当肉垫还好些,但顾宁依然觉得自个儿的屁股被颠得又疼又麻, 她转头瞅了瞅他,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坐得这样安稳的。

    这一年来顾宁在王府里养尊处优,没见着养得多康健,反而愈发娇弱不堪。实在颠得坐不住,她撑着木板虚虚地抬起了身,没一会儿膝盖先撑不住了,往下一坐,疼得她差点叫出声。

    萧夙睁开眼睛,皱着眉头往她臀下扫,“你屁股怎么了?”

    顾宁的脑子里嗡了一声,不敢相信他会问出这样的话,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诧异,那一瞬间连疼都忘了,鸦羽似的眼睫轻轻一颤,即使顶着一张蜡黄的脸也分外怜人。

    “没什么!”顾宁往左右睃巡,心头微恼,他守着这么多人乱问什么。

    她既然没什么,萧夙也不去管她了,她嘴硬要自讨苦吃,旁人还拦着她做什么。

    顾宁咬着牙忍了大半日,骨头都要散架了,她可算明白萧夙为何要把她拴在身边了,就是为了折腾她。

    在一个路口,萧夙带顾宁下车,向老大爷告别。

    看着两个人离去的背影,一个青年汉子凑到老大爷身边问道:“李叔,那位公子身边带着的那个真是书童?”

    “不是书童是啥?”

    青年汉子嘻嘻笑道:“这您就不懂了,不是书童也可以是娈童,那书童虽然脸色蜡黄,但仔细一瞧,长得那叫一个俊啊,方才在驴车上那位公子就把书童抱在怀里,搂着那细腰,贴得那叫一个紧,私底下还不知怎么疼爱呢。”

    老大爷骂了一句,“滚一边去,饭都吃不上了,还净想这些混账事!”

    没了驴车可乘坐,就得靠步行,顾宁宁愿走路也不想再坐驴车,天气闷热,她的身上出了汗,抬手往额头上擦了擦,低头一看,手背上干干净净的,一点粉也没擦下来。

    “你在我脸上抹的什么东西,居然一点都擦不下来。”顾宁心想这可是比那些脂粉好用多了,抹上就跟换了层皮似的,摸不出粉不,出了汗也擦不掉,“我要怎么洗干净?”

    顾宁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

    他缓缓道:“洗干净做什么,留着吧。”

    顾宁揪了一把草往他身上掷去。

    “留着就留着,让大家都知道你娶了一个黄脸婆!”

    萧夙摘了摘身上的草叶,“挺好,娶了一个黄脸婆还不休,少不得要被人夸几句有情有义,不忘糟糠。”

    谁是他的糟糠!

    顾宁生了会儿闷气,伸出手指戳了他一下,“天快黑了。”

    她看他们今晚八成得露宿荒野。

    “如果你能走快点,天黑前我们还能找到落脚的地方。”萧夙道。

    还怪起她来了,顾宁紧紧跟着他的脚步,暗暗诧异,他居然真不算回船上了。

    “你要有事要办,怎么不让余拙跟着,我帮不上忙不,还拖你的后腿。”

    萧夙头也不回地道:“你既知道自个儿拖后腿,怎么还不灵醒些。”

    顾宁张了张嘴,处处挤兑她,有意思么。

    “而且,余拙能代替你么?”他转头看了看她,“都夫唱妇随,你却一个劲儿跟我唱反调,你难道不该好好反省一下么,我的夫人。”

    顾宁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很想大喊一句气煞我也。

    他还尚嫌不够似的,懒洋洋地往她身上扫了扫道:“端庄贤惠的世子妃可不像你一般,动不动就人。”

    此话一出,顾宁和萧夙同时想起那日在帐中的厮缠斗,以往碰她一下,跟给她上刑似的,只会闭着眼睛僵着身子,从头到脚都在着不愿,那次虽是被她又抓又咬的,但也的确尽了兴,她细白的腿儿缠在他身上,直叫人神魂颠倒。

    顾宁见他似是回味的模样,忍不住捶了他一下。

    走了半个时辰,进了一个县城。

    萧夙雇了一辆马车,天黑之前,将两人载到了一户村舍。

    顾宁见他轻车熟路的,似乎很熟悉这里的道路,像这种偏野之地,他到这里做什么呢,总不能真有什么姑母嫁到这边吧。

    天边云霞染红了半边天,各家各户升起了炊烟,白日的燥热消下了些,傍晚的风添了清爽凉意。

    萧夙叩了叩门扉。

    “谁呀?”顾宁听到一个女人在喊着,“老张,去开门看一下,我忙着做饭呢。”

    “来了。”不多时,一个中年男子开了门,看到萧夙,略有诧异,“世子?”

    萧夙微笑道:“扰道长了。”

    顾宁被萧夙口中的道长二字给惊了一下,眼前这个中年男子穿着一身干活的短,鞋上还沾着泥巴点子,跟乡下劳作的农夫没什么区别,唯有一双眼睛湛湛有神。

    门口不是话的地方,张春生退开一步,“快请进。”

    萧夙和顾宁刚迈进去,一个系着围裙的女人走了出来,“是谁呀?”

    一看到萧夙,她便笑了,“原来是世子爷大驾光临,老张,今晚把你藏的荷花酒拿出来,陪世子好好喝几杯,你们先聊,我去做饭。”

    这女子大概三十左右的年纪,模样清秀,性子倒是爽利,还一副跟萧夙很熟的样子,顾宁抬眸瞅了瞅萧夙,他的脸上也带着淡笑。

    张春生带两人进屋,走了几步,他忽然停住脚步,转头朝顾宁看来。

    顾宁心头一颤,往萧夙的身边躲了一下,她对这些和尚道士格外忌讳,担心旁人能看出她跟别人不一样,听萧夙唤这人道长时她就提起了心,这会儿被人直勾勾地看着,心里就发虚,早知道他要见什么道长,她才不来呢。

    她低了低头,攥起萧夙的衣袖。

    “道长。”萧夙的声音微提。

    张春生问道:“这位是?”

    萧夙握住顾宁的手,“这是拙荆。”

    “世子成婚了?那我得瞧瞧。”女人端了一盘青菜走了过来,把碟子塞给张春生,朝顾宁看了过去,十分诧异,“这么俊的姑娘,脸怎么涂成这样了?”

    顾宁看了萧夙一眼,他牵了牵唇角道:“出门在外方便些。”

    女人了一盆水来,“快洗洗吧。”

    萧夙往盆子里倒了一些白色粉末,顾宁走过去撩着水洗干净了脸,清透水嫩的脸庞露了出来,犹如清水出芙蓉。

    女人眼中闪过惊艳,量着两人笑道:“你俩倒是一对璧人。”

    因着萧夙和顾宁的到来,桌上添了菜,有鱼有肉算是丰盛。顾宁心中惴惴,她刚刚想起一个人来,上辈子她就听陈王身边有个妖道,京里传得神乎其神,是有呼风唤雨的本事,因此才能帮着陈王的军队势如破竹,一路攻进了京都。他们都称那妖道为张道长,张天师,而方才那女人喊的也是老张。

    “世子妃尝尝这鱼,这是老张今天刚钓上来的。”

    顾宁心不在焉地夹了一筷子鱼肉。

    张春生忽然道:“我给世子妃算一卦吧。”

    顾宁的手一下攥紧。

    玉卿柳眉倒竖,“算什么卦啊,你算得准么,还到处给人算!”

    “你胡搅蛮缠,我算的卦如何不准了?”张春生瞪大了眼睛。

    “准个屁,我那个坠子丟了半年了还没找到。”

    “不是在井里么!”

    “那你给我捞上来,捞上来就算你算得准。”

    萧夙见怪不怪地给顾宁夹了一块鱼,顾宁咬了一口鲜嫩鱼肉,心底微微一松。

    玉卿筛了几盅荷花酒,对顾宁道:“让他们两个男人喝吧,咱们去院子里乘凉。”

    顾宁起身跟着玉卿出去。

    院子里有葡萄架,玉卿给了顾宁一把蒲扇,她拿着剪子去剪葡萄。

    萧夙望着外面,道:“道长可听了今年征粮的事?”

    张春生点了点头,“去岁北地大雪,冻坏了秧苗,运河冻住,粮食运不过去,导致粮价飞涨。今年锡华又发生水灾,好几个县都遭了殃,冲毁了无数田地庄稼,这时上面还派人下来调粮,这是要把人往绝路上逼啊。”

    锡华发生这么大的水灾,不仅没有及时赈灾,还拼命压着,大批的流民没有栖身之地,逼到了绝路,发生暴动也是必然的事。

    萧夙端起了酒杯,这次既然是三皇子和七皇子来调粮,也不知他们要如何征这个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