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第一百二十九章 1

A+A-

    他大步流星地走了回去, 顾宁跟不上他的步伐,想像以前那样拉一下他,却连他的衣角都够不到。看着抓空的手, 顾宁微微一愣, 不自觉地停了下来,低头碾了碾脚下的草叶。

    昼夜不停地赶路,很快到了舒国边境, 在即将登船的时候突生变故,十几个黑衣人趁着夜色从不远处的山林中杀了出来。

    萧夙身边只带了四个侍卫, 双拳难敌四手,又带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顾宁,故此显得左支右绌。

    顾宁虽然不懂武功,但也看得出对方出手狠辣,全都朝着萧夙而去,一道雪白锋利的剑光刺向萧夙, 顺着他的脖颈擦了过去, 顾宁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被挡在后面, 不由得往前走了几步,眼睛紧盯着那边。

    “我没事, 你快去帮忙!”顾宁让护着她的侍卫上去帮忙, 那些人的目标不是她, 她又在后面躲着, 没什么危险,敌众我寡,哪能再因为她而浪费人手。

    侍卫看着前面的危急情景,早就耐不住了, 想着主子的吩咐才忍着没动,此时顾宁开了口,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

    顾宁紧盯着那边,一双眼睛一刻不离地落在萧夙身上,要是放到以前,她可能想让那些刀剑在他身上刺上七八个窟窿眼才好,可是这会儿真有刀剑朝他刺去了,她又分不清究竟想不想让那些刀剑刺伤他。

    萧夙带的人虽不多,但个个身手了得,渐渐地情势反转了过来,忽然他眼眸锐利地朝她看来,顾宁被他冰凉锋利的眼神钉在了地上,一动不敢动,萧夙的眼神如此冷漠冰凉,像冰锥子一样刺到她心上,眼中的杀意让她产生几分恍惚。

    那年他带兵闯入金殿时,也是这样看着她,所有的人都为她的容貌倾倒,他却想杀她。

    把柄染血的长剑抵在她的脖颈上,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她以为必死无疑,最后不知为何他收回了剑。

    曾经的场景与眼前的景象重合,心境已是大有不同,那时她是心有不甘,此刻是什么感觉她却不清楚,他提着剑朝她奔来,让她连躲的机会都没有。

    眼前一黑,顾宁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她听到他胸口有力的心跳声,没等她分辨出他的心跳是否过快时,他攥着她的胳膊把她拉到了一边。

    萧夙面无表情地拔出长剑,一个蒙面男人睁大眼睛倒了下去。

    顾宁低头看了一眼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的男人,吸了吸发酸的鼻子,忽然有点高兴。眼睛一撇,注意到自己的胳膊沾上了一大块血迹,顾宁立马朝萧夙的手上看去,鲜血顺着他的指尖往下滴血。

    萧夙攥起手,吩咐身边的人去处理地上的尸首,他皱着眉,下颌紧绷,不去看她一眼,他怕他忍不住想掐死她。

    他对身边的一个侍卫冷声道:“回去之后自己领罚。”

    侍卫自知没有听从命令,险些犯了大错,连忙低头应是。

    天色太暗,渡口的灯笼在乍起的夜风中摇晃了几下,熄灭了烛光。

    顾宁以前认为萧夙是死是活不关她的事,即使去假意关心一二也是考虑到自己。

    或许是受上辈子的影响,顾宁知道萧夙不会死,所以理所当然得觉得他不会有事,也不需要她去担心,但这世上从来没有绝对的事,她把萧夙想得刀枪不入,忘记了他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顾宁思绪混乱,想到方才焦灼担忧,又想到在庄子上见到他的那一刻,除了紧张不安外,其实还有一丝隐隐的欢喜。

    男人会逢场作戏,女人也会,甚至可以比男人做得更好,郑老夫人她是恃宠而骄,顾宁无法反驳,萧夙愿意宠她,她便仗着他的宠爱使性子,要不然她哪来的胆子拒绝他。

    在顾宁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她就凭着直觉去得寸进尺,他对她的放纵,让她的胆子逐渐放开,顾宁觉得自个儿是委屈求全,跟萧夙也是逢场作戏,好不容易不用她再曲意逢迎了,很多事早已发生了变化,不似当初的模样。

    她虽然不想承认,但在舒国时她总是想起他,一年的朝夕相处,让他留下了不少痕迹,以至于她做点什么都能轻易地想到他。

    顾宁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他明明那么可恶,那么讨厌,她为什么会想他。

    鼻尖闻到一股草药味。

    顾宁开门走了出去,正巧碰上端着药碗经过的侍卫,还是个熟人,正是那天在她身边的那人,她看向托盘中的药碗,“这药给谁的?”

    一问之下,顾宁才知道萧夙发烧了,她听得发愣,从没见他生过病,是因为那天受伤了所以才发烧的么。

    那侍卫等了一会儿,还以为世子妃要去给主子送药,结果她愣是什么话都没,他不由得替主子感到不平。

    那年他也跟着主子去了广陵,这世子妃做的事他是知道的,不仅趁机私逃,还躲到别国来了,这两年多来,主子为了找她费了多少心力,更是在这种时候千里迢迢地来找她,可世子妃倒好,连自家相公受了伤生了病都不去看一眼,这种女人就算生得再美也不能要。

    他再气愤也没用,别人要不要不好,主子这不又把人带回来了。

    侍卫不再停留,端着药碗走开。

    客船行了一日一夜,顾宁身体疲惫,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觉,她索性坐了起来,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时间还不算太晚,他应该还没睡。

    起身穿好衣裳,顾宁四下睃巡,后知后觉地发现屋里连个镜子都没有,她走到水盆前,看到水中映出的面容,她差点晕过去,这个一身布衣,用头巾裹发的村妇是谁,她这几日都是这样在萧夙面前晃悠的么?

    在张道长家中时,玉卿曾借了她一身衣裳穿,虽同样是布衣,那衣裳颜色干净,剪裁合身,穿上去也是村里的一枝花,但她现在这身灰扑扑的,头上的头巾也是灰扑扑的,好像整个人从土里滚了一圈似的。

    顾宁对着水盆仔细地梳好头发,如云的乌发上只有两根绾发的簪子,过于寒酸了,她往屋里扫了一圈,掐了一朵玉簪花别再发间,顿添清丽娇俏,可随即想到萧夙一贯爱似笑非笑地嘲讽人,他还在病中,她却戴着花去瞧他,还是一朵不太吉利的白花,他指不定要以为她是故意咒他。

    顾宁一下把花揪了下来,又瞧着自己的脸色不太好看,手边没有脂粉可用,她用力地揉了揉脸,让自己的气色看着好点儿。

    做完这一切,顾宁总算挪到了门边,手搁在门闩上不动了,她去了要什么,问问他伤到了哪里,有没有好一些,可他不理她怎么办。

    细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门闩,抠得指尖通红也没把门闩抽下来,她一甩手,坐了回去,不去了不去了,他见到她就烦,她何必自讨没趣,虽是这般想着,没多久她又起身走到了门边。

    顾宁苦恼地敲了敲脑袋,看着天色已晚,她再犹豫下去,他都要睡下了,她一咬牙把门闩抽了出来,好歹迈出了门。

    她看到那个侍卫去送药,知道他在哪间屋子,屋里的灯亮着,他还没睡。她出门的时候怕他已经睡下了,此刻看到灯亮着又不敢进了。

    顾宁在门前站了好一会儿,右手抬起放下,放下抬起,终于叩响了门,咚咚的两声仿佛是敲在她心上,不清楚自己在紧张个什么劲儿。

    两声过后,屋内没有传来任何声响。

    顾宁的心往下坠了坠,他是没有听到还是不想开门,她抬起手,犹豫着要不要再敲一次,又是咚咚两下。

    屋内屋外同样的沉寂。

    顾宁转过了身,之前的紧张烟消云散,胸口有点闷闷的,望向夜幕下的宽阔水面,听着耳边浪花翻涌的声音,抬步往回走去。

    房门“吱呀”一声轻响。

    顾宁的脚步瞬间顿住,捏了捏手,回头看到他披着湿发站在门边,衣带松垮地系着,显然是刚沐浴过的模样。

    所以不是他不想理她,而是他在沐浴没有听到,顾宁开始给他找理由。

    萧夙进了屋,顾宁想了想,跟他走了进去,在关门时她迟疑了一瞬,但想到他还发着烧就把门关上了。

    两扇门一合,将外面的水浪声阻隔在外,屋内分外安静。

    萧夙坐在椅子上看着她,不发一言。

    触到他黑沉的眼眸,顾宁的睫毛颤了一下,视线无处着落,只好往下移了些,盯在了他的衣襟处,看到他露出的脖颈和锁骨,她又往下垂了垂眼,落在了他的手上。

    想问的话不知道怎么出口,对于此时此刻来,那些话有些过于亲密了。顾宁开始后悔今晚来这一遭,她一定是晕了头了。

    看着他滴水的发梢,她张了张嘴,“不把头发擦干,会着凉的。”

    完她觉得自己好像了句废话,他本来就病着。

    萧夙撩起眼皮,慢悠悠地道:“你过来。”

    顾宁愣了愣,这还是他今晚的第一句话,却是让她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