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曼珠沙华下的思念
六和同春的窗棂旁,容储负手站着,一头红发在月下肆意飞扬,紫瞳眸光流转,那一袭用金丝银线绣着曼珠沙华的紫衣在清冷月色下冉冉而动,衬得他妖媚而邪惘。
今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自从佑宁来到身边半年,一千多年未曾入眠的他几乎快要忘记了不睡是什么感觉。那种刻骨的寂寞悲凉,他几乎都要忘记了。然而,现在,波涛汹涌的孤寂悲凉再次袭来,比从前任何一夜都更凶勐,他害怕得不敢入睡,害怕午夜梦回的惊醒,害怕醒来之后,伸手触及到的是冰凉的床榻,而不是他温软舒适的身体。
宁儿,是不是你不好了?为什么我的双膝在隐隐作痛?心里有莫名的痛楚一点点冲击上来?是你在不开心了吗?是谁欺负了你?你再等等,只要结界一修复,我马上就出去找你,我不会让云凰伤害你的,宁儿,你等着我。
皎洁的月光顺着鬼魅一般的红发洒落在地,容储周身散发着隐隐的波涛,仿佛有某一种震天动地的黑暗力量幽幽而出。成片成片的曼珠沙华在团团黑雾中,开得越来越妖娆,浓艳殷红的几乎快滴出血来。
彼岸,沉睡了千年的的死灵们,你们感受到主人的召唤了吗?动起来吧,带着你们前世未完成的夙愿激烈得舞动起来吧!你们的主子在召唤你们,召唤你们和他一起,踏着六界苍生的鲜血,杀入空桑,站在六界的最高峰睨看天下!
醒来吧,我的孩子们,醒来吧,你们的主人在召唤你们!
容储修长的手臂缓缓伸出,月色皎洁之下白皙的手指几近透明,苍白而美丽。他口中吟地唱着:
鬼兮,归兮,花之夭夭,言告言归。
鬼兮,归兮,月之溶溶,之子于归。
鬼兮,归兮,维以不永怀。鬼兮,归兮,维以不永伤。
乌云随风遮住月光,幽暗的魔宫花圃里,容储临风站在那一片的曼珠沙华的上空,红发如火,面容绝艳。他的双手从容举起,口中低低吟唱,轻盈的歌声仿佛是远古祭祀里的朝歌,诡异而悠远。
酴醾妖娆的曼珠沙华仿佛受到了歌声的感染,在风中伴着节奏沙沙作响。下一刻,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沐浴在幽暗月光之下,曼珠沙华殷红如血的花蕊里投影出无数的幽灵,衣履阑珊,满面血容。他们面色平和,应喝着容储的歌声低低吟唱,仿佛在举行着有一种仪式,阴森而恐怖。
魔宫长廊的尽头,羽化棠一袭青衣站着,面色担忧望着高空之上,迎风而立的容储。
这是容储千年之后第一次使用召灵术,不容有失,他心知肚明。可是莫名的,他却希望容储会因为体力不支而倒下,他实在不愿意再看见血流成河的场面。不停的杀戮,血肉横飞的争斗,他实在是厌倦了,害怕了,早在前年之前,他就已经没有了杀人的欲望。
可是,能怎么样呢?容储决定了的事一向不容别人置喙。他是那样的高傲偏激,若不是如此,千年前,也不会对云荒的鬼魅发下那样的誓言。
“棠。”
性感的唿唤落在耳边,羽化棠茫然回过神看着眼前桀骜张扬的容储,“恭喜你,一切顺利了。”
低低一笑,容储有些疲倦仰头望着溶溶月色下,那一片诡异阴森的曼珠沙华,“千年了,我还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驱动云荒怨灵的能力,能想到,他们还记得曾经的誓言。总算不负我多年以破军之魂喂养着他们。”他的声音很轻,语气里有低低的伤感和无奈,垂下的长睫宛若羽扇带着点点光晕,让他俊美的容颜看起来根外的不真实。
“他们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羽化棠无奈一叹。
容储深邃的紫眸划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欢喜,似平静,是桀骜,似永不后退的坚持,“我知道。”他着,抬起头,指着前方那一片鲜艳欲滴的曼珠沙华道:“棠,你看,那一丛曼珠沙华有多美,就像我们在佛界看见的一样。花开彼岸,朵朵酴醾。可是,它们再不是佛祖坐下的引渡之花,而是我魔都里的死亡之花,带着噬人的怨念,存在于世。而我,就是要带领着它们,跨越结界,杀入空桑。棠,你这是这一切,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他嘴角的笑容变得微微苦涩,“我想要的只是和煌儿生生世世在一起。棠,我也不想杀戮,我也不想生为杀神。可是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愿不愿意身为破军?愿不愿意成为杀戮这个世界的元首?是他们把我逼到了这样的境地!”
到这里,容储周身的黑暗灵力骤然爆发,他右手勐然提起,巨大的黑色旋风自掌间轰然而出,直卷那一片曼珠沙华而去。成片的曼珠沙华被黑风卷入,连根拔起,每一株曼珠沙华之下都有无数死灵在哀嚎,在挣扎,撕心裂肺的叫喊让人心口发寒。
“魔尊。”羽化棠惊讶看着他,吓得面色惨白。“你干什么?他们不是你的希望吗?”
容储冷冷一笑,收回掌心里的灵力,“不用怕。曼珠沙华开遍了整个魔界,毁了宫里的还有宫外的。就像你得,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
黑色旋风仿佛瞬间失去了支撑,消失的无影无踪,碾碎成瓣的曼珠沙华宛若血雨,凌空飘落。月色之下,漆黑的魔宫里,下着殷红的血雨,场面诡异。
望着满天零落的红雾,羽化棠想起了七百年前的那场血战,他痛苦皱眉,轻轻摇了摇头,试图甩开那段记忆。“童叔从人界送来了冥炎,你要看看吗?”
“不用。直接告诉我他什么了。”容储深邃的紫瞳出神又入神望着满天飞花,白皙的手伸出,有曼珠沙华残破的花瓣落入掌中,殷红如血。
“他在冥炎上,空桑,仙界似乎和鲛人,人族结成了联盟。空桑在外的传人都被传唤了回去。人界和鲛海也都处在了戒备状态,似乎是冲着我们来的。”看着曼珠沙华在容储手中拧出血一样的汁液,染红了白皙剔透的指尖,羽化棠心思索然。
随手摔掉花瓣,容储笑得邪魅,“呵呵呵……他们在害怕了。棠,我再次让他们害怕了。”幽暗的紫瞳一转,他狠狠撵着脚下的花瓣。
“你要怎么做?”
“怎么做?自然是杀到空桑去了,这不是七百年前就决定了得吗?”容储低低笑了,一袭紫衣在夜风中猎猎而舞,张扬若蝶。
羽化棠看着眼前这张笑意漾开的邪魅笑脸,心里觉得仿佛有一块什么东西失落了。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在七百年前的诛仙崖边,飞煌一跃而下的时候,他看见容储面上的绝望笑意的时候,心里也是这样的感觉。
当初羞涩单纯的容储已经不再了,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是高高在上,一言既出的破军,魔界的尊主。谁还可以救赎他?谁还可以让他放下那时的仇恨,脱离那骇人的诅咒?是那一袭红衣吗?他可以吗?
还有三日,便是满月之夜。三日之后的满月便是破军之魂力量极盛的时候,到时候结界修复,容储便可以带领着他的魔族大军,还有那些曼珠沙华地下的怨灵,跨过天池镜湖,踏着人族鲛族的尸体,冲杀上空桑山。空桑一落,仙界便再没有了屏障,凭借着破军撼天动地的力量,仙界也只有臣服一个选择。
结果,他几乎已经预见。不是重华惨败,空桑成为一座死亡之城,就是容储失利,在月光之下化作森森白骨,生生世世禁锢在那个诅咒里。
可是这样的结果是他愿意看见的吗?他真的可以把希望放在那个人身上吗?不怕他和七百年前一样,一道上古封印,封印了眼前这个深情可怜的男人吗?
“棠,我在想他。”没有发觉羽化棠的纠结矛盾,容储拧了拧眉,像一个少年一般羞涩侧了侧头,低低道。
羽化棠浑身一颤,这样的情态何其熟息!千百年前,佛祖座前,他也是这样羞涩的攀了自己的花枝在手,略显失落道:“你的花开得真美,绯色的海棠花叫人联想到连绵不尽的花海。你可以和我做朋友吗?佛界里的人好像都不喜欢我……”
那时的他还是一个刚刚被佛祖带到佛界的少年,干净,羞涩,身上带着浅浅的落寞。自己也还是一株未成人型的海棠花。一人,一树,都是佛界精光璀璨世界的异类,自然而然的成了朋友。
“在想什么?”
容储长长的睫毛垂下,这样了深邃紫瞳低下流转的波涛情绪,“想宁儿在做什么?在想他是不是睡着了?有没有在想我?就像我在想他一样?”他抬头看着羽化棠,“棠,我在想佑宁。”他的唇角有一丝的苦涩,“棠,我想覆灭空桑,想开虚海的结界,想要让煌儿真正回来,这都是我一千年来执着的东西。为此,我不惜采取任何手段,利用任何人,收集任何可以利用的力量,不放过任何机会。可是,煌儿真正重生之后,看见这样的我会开心吗?”
他勾起唇,眉眼带笑,好看无比,眼神却刻骨的落寞,“他会不会还像千年前一样,只是对我匆匆一瞥,就投入到别人的怀抱?”
他凄楚哀凉的语气让羽化棠浑身一颤,他恍然明白了过来,浅浅一笑,笑意潇洒而不羁,“就算是,难道你就不赌这一局了吗?”
“呵呵呵……棠,你总是那样了解我。”容储望着清浅月色邪魅笑了,“是的。我还是会义无反顾地按照既定的路子走下去。这是宿命,我们谁也没办法改变。”
原本散落在月亮旁边的乌云被一道强劲的风吹散,月光越加皎洁,溶溶如雪,成片成片的曼珠沙华摇曳这利爪一般的花萼,仿佛怨灵的手抓,鬼魅而阴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