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 未婚夫他犬系精分(九) 解除婚约与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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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渊的心情不太好。

    阳光虽然正盛, 但照进茂密的森林里,层层绿叶筛滤,投下来已经是凉丝丝。青草上的露还滴溜溜地转着, 像圆滚滚的水晶, 一忽儿掉下来,渗透进土壤里。

    将军数庞大的树根上坐着林地魔王, 他额上仍是闪闪发光的额箍, 背靠树干,手臂搭在屈起的膝盖上, 结实的线条随呼吸微微起伏。

    这一切都很赏心悦目, 唯独斯渊的表情欠佳。

    他眉梢凝着郁结, 眼眸半敛,下颌紧紧地绷住, 五指更是用力捏成拳,捏了许久。受他沸涌的魔力感染, 将军树的枝干不断生长蔓延, 树冠像膨胀起来的绿色的云, 在森林的高空横行霸道, 渐渐把其他树遮挡得严严实实,独占了顶上的阳光。

    即便如此,这样的斯渊仍是温柔的, 妖精与走兽从旁经过, 并不惊慌失措,只默默闪避得远些,给他们的陛下留出不高兴的空间。

    “梨梨,你听我。”斯渊开口,轻轻地道, “我只是慢了一步,就差一点点。”

    作为另一当事人的缪梨正在吃瓜。

    她并非获取到了什么惊天八卦,而是在吃真的瓜,纯天然无污染的西瓜在冰冰凉凉的泉水里浸泡多时,开了瓢,红红的果肉新鲜欲滴,用木勺挖一块放进口中,牙齿咬下去,满口的清脆解暑,正适合天气热的时候食用。

    缪梨一边吃,一边想着把种子带回卡拉士曼,在国内种植、量产,让大家都能吃上甜爽可口的西瓜。多出来的瓜出口到国外,像永冻雪域这样的地方就很需要,到时候又是一笔可观的财政收入,不错不错。

    她也坐在将军树的树根上,与斯渊面对着面,听见未婚夫的话,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当日问了一句“谁签订的婚约”,似乎对斯渊的刺激不。缪梨倒还好,没有他那么复杂的心理活动,顶多有些的惊讶,继而明白了黑斯渊醒来时为什么那么疯,口口声声管白的叫骗子。

    问过,缪梨就不在乎了,但斯渊很在乎。

    “我真的很想娶你,梨梨。”斯渊信誓旦旦,那一张认真的脸,叫人不忍心出反驳的话,“婚书上我也签了名的。”

    订婚的婚书一式两份,一份在工匠国,一份在光耀森林,斯渊拿出他的婚书给缪梨看,上面还真有两个名字。

    一个端正温润,一个铁画银钩,同样的名字由不同的人格写出,笔迹也完全不同,至于哪个笔迹属于哪个斯渊,根本一目了然,连解释都不用解释。

    这么巴巴地把婚书拿出来自证清白,也是十分可爱了。

    我忏悔,缪梨心想。她看见婚书,除了觉得她这个又高又壮的未婚夫挺可爱,还在某个瞬间,生出直接把婚书抢过来的危险念头。

    抢,最后当然是没有抢。这很不名正言顺,另外算算斯渊的武力值,再算算她的武力值,恐怕跑还没跑出去,就被他连人带婚书又扛回来。

    王与王的分道扬镳,还是正大光明些好。

    “好,这没关系。”思绪回到现在,缪梨对斯渊道,“瓜很甜,你要吃吗,还有一半?”

    她的漫不经心,似乎更加让斯渊挫败。

    缪梨吃着瓜,忽然觉得周身一暗,抬头看见斯渊站在跟前,他蹲了下来,抬手揩掉她唇边红红的西瓜汁:“梨梨,我想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缪梨不习惯地往旁边躲了躲。

    躲得掉斯渊的手,躲不掉他的问题,温柔的难缠比疯狂的难缠更难对付些,缪梨可以对疯狗一样的黑斯渊动手,却没办法对白斯渊动手,连重话也没法儿。

    可,婚是不能成的。

    缪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要跟斯渊好好道道:“陛下,我们才认识不久,其实根本没什么感情基础,对不对?”

    “基础可以培养。”斯渊听她深入地谈,眼睛顿时一亮,好似得了阳光雨露的植株,一下子生机勃勃起来,“我不懂得很多讨女孩子欢心的办法,但是我可以学,一定认认真真跟你谈恋爱。”

    缪梨有些头大,忽然觉得嘴巴里的西瓜也不甜了,吞掉口中的瓜,鼓鼓的脸颊瘪下去:“我……我脾气不好,非常难相处!”

    “是么?我不觉得。”斯渊道。

    他见她对西瓜兴致缺缺,伸手替她拿了手里的瓜皮,再一抬手,两只林莺叼着盛满清水的阔叶飞来,他捧着叶子,让她低头漱漱口,“而且你脾气不好我也喜欢,如果你不高兴,可以拿我出气,好不好?”

    “还是别了。”缪梨道,“我非常暴力,你承受不住。”

    斯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体格,再看看缪梨的体格。

    他没有话,但意思不言而喻。

    缪梨礼貌地拒绝了斯渊手里的水,绞尽脑汁,想要降低他对她的好感度。

    ——为什么他对她会有这么高的好感度?就算一见钟情,那也太夸张。

    “陛下,你见过的女孩子太少,不如多见几个再。”缪梨道,“我认识几个邻国的女王,可以把她们的联系方式给你。”

    她想一想,补充了句,“都很漂亮。”

    “我不要。”斯渊不假思索,拒绝得斩钉截铁,“我只要你。”

    “比我漂亮多了,还温柔,还有钱。”缪梨道。

    “她们很好,但都不是你。”斯渊道,“不是梨梨,还有什么意义?”

    温柔的软钉子,叫人无可奈何。

    缪梨实在不下去,只好找个借口从斯渊面前飞也似的跑开:“我去找点东西吃。”

    名为找东西吃,实则是暗地里调查斯渊的缺点和坏毛病。

    魔无完魔,是魔就会有缺点,赤星的脾气比较爆还喜欢逮着未婚妻让叫哥哥,世岁挑食又臭屁,这些都是毛病,然而一通明察暗访下来,缪梨不由感觉事态好像朝她无法掌控的方向发展。

    因为,白的这个斯渊,好像挑不出哪里不好。

    森林居民百口一声,都他们的魔王是很好的,体健貌端无不良习惯,魔力强大,脾气稳定,这么大的国度被治理得井井有条,平时没事的时候喜欢听听音乐,种种果子,做做菜什么的,就连挑剔的独角兽也对斯渊情有独钟。

    “难道他没有失控的时候吗?”缪梨问。

    “这个陛下从来都不会生气。”魔种们道,“王宫里的东西,被那位脾气不好的陛下破坏了大半,但温和陛下醒来之后,什么都没,把东西默默复原就好了。”

    “对呀对呀。”妖精们连声附和,“我们最喜欢这个陛下!”

    “要是只有一个陛下就好了。”

    诸如此类的话,不计其数。

    缪梨不大信,她觉得斯渊不是不会生气,只是还没有谁碰到他生气的那个点。

    能让他生气,想必就能进他的讨厌名单了。

    缪梨于是想尽办法惹斯渊生气。

    大中午,对着一桌丰盛的饭菜,缪梨一反常态,吃得很少,不一会儿就放下餐具。

    这样明显的举动当然引起斯渊的注意。

    他在她对面,问:“怎么了?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

    饭菜非常合胃口,缪梨本来就不挑食,加上斯渊的手艺很好,比她自己的更好,吃上一大碗也没问题。

    然而她不得不忍着馋劲儿,沉重地点点头,对斯渊道:“抱歉,陛下,我不爱吃。”

    “都不爱吃么?”斯渊问。

    他立马起身过来,把缪梨跟前的菜尝了一口。

    “我想我习惯了工匠国的饭菜,对不起。”缪梨托着腮道,“未婚夫妻,口味如果大相径庭,也是很烦恼。”

    口味不同,怎么能做夫妻?魔以食为天,三餐事情虽,却关乎一辈子,斯渊再离开,总不能把工匠国搬到光耀森林里来。

    斯渊看着缪梨。

    他的未婚妻没有吃饱,想必十分郁闷,由于托着腮,她两边粉粉的脸颊肉挤了起来,在郁闷中显出十分的可爱。

    他想要娶她,那么不仅是以后,从现在开始,每一天都要把她照顾好。

    “我知道了。”斯渊道,“你有没有爱吃的点心?先吃一点垫垫肚子,我会想办法。”

    缪梨万万想不到,斯渊第二天就想出了办法。

    当她再一次踏进餐厅,竟然闻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饭菜香,一瞬间好像回到了卡拉士曼的王宫,因为餐桌上摆的全是她最喜欢吃的家乡菜。

    缪梨瞠目结舌:“这,这……”

    “还喜欢吗?”斯渊笑着道,“这些全是你爱吃的。”

    缪梨后来才知道,斯渊以最快速度往工匠国发了信件,向德发要王宫的菜谱。

    宰相德发不愧是冰雪聪明玲珑心肝,一看就知道斯渊是想讨女王陛下的欢心,作为最期盼女王得到如意郎君,同时也是最期盼他们国家不要被灭的臣民,德发不仅附上菜谱,还把缪梨喜欢的菜全告诉了斯渊。

    “梨梨,你高兴吗?”斯渊问。

    缪梨很高兴,她高兴得牙根痒痒,决定回国要把德发狠狠地揍一顿。

    她不是会轻易被现实败的魔女,否则怎么做女王,一招不行,另起一招。

    森林里有死去的树,缪梨把树根拿来做根雕。

    她坐在花丛中,专心致志地使用着雕刻工具,四周围了一圈好奇旁观的动物、妖精和魔种,大家纷纷称赞女王的手很巧。

    专心工作的缪梨,斯渊是不会错过的。

    他来的时候,正有妖精问缪梨工匠是不是很难做。

    “不难,有耐心肯吃苦,迟早能学会。”缪梨道,“我很喜欢会做手工的男性。”

    “那我们陛下不会做手工。”妖精天真又诚实地道。

    缪梨点点头:“噢。”

    达不到未婚妻的喜欢标准,或许是一件叫人生气的事情。可斯渊没有生气,他只是若有所思,慢慢地走开。

    缪梨这次挖坑,还是坑到自己。晚上她泡完温泉,舒舒服服出来,发现斯渊坐在她的床边。

    “我想学做手工。”他眼中闪烁着旺盛的求知欲,“你教我好吗,梨梨?”

    缪梨觉得不好。

    她忘了这位陛下很虚心求教,也忘了他一旦想学点什么,会比石头底下努力拔尖的笋更执着。

    缪梨不过去,斯渊挨过来:“我想学。”

    他也刚沐浴,身上有清爽的香气,缪梨推开香香的未婚夫,听见他在身后道:“我想你喜欢我多一点。”

    “等等。”缪梨道。

    她等等,斯渊顺从地住了嘴不话,只看着她跑到床头,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

    斯渊会给德发寄信,缪梨也会。她不仅把德发骂了一顿,还要德发寄来一叠子好东西。

    此时此刻,她将所谓的好东西一字排开,散在床上,让斯渊过来看。

    斯渊一看,看见几个年轻女孩的画像,如缪梨所,的确很漂亮。

    “我们临近几个国的女王在玩画像互换。”缪梨道,“喏,刚寄过来,还热乎的,陛下一起观赏观赏吧?”

    斯渊没话,看着缪梨把画像一点一点挪到他跟前。

    缪梨背对着斯渊,好一会儿不见他反应,正心生疑惑,想要转头去看,忽然有双臂膀圈过来,将她抱住。

    “我知道你要干什么,别恶作剧,梨梨。”斯渊低声道,“不然我想,我可能会生气。”

    缪梨大喜:“你现在在生气吗?”

    这样喜悦的情绪自然不能明目张胆地表露,问话的时候,她很是努力地稳定声线,顺带把一言不合就抱的魔王往外推了推。

    斯渊叹口气:“差一点,但没有。”

    怎么能差一点呢?

    缪梨觉得煽风点火不太好,不过现在她只差一把火,为了保住命,继续为工匠国发光发热,她咬咬牙,转过身,给了斯渊一个助推的火苗。

    把他推给别的魔女,他或许还能忍住不生气,架不住在这之外,他有个更在意的对象。

    “我想,我还是有点纠结婚约的事情。”缪梨道。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斯渊的动作僵停了,表情也一下子变得不自然。他想些什么,到底没,抬手将缪梨的脸颊抚了抚,沉沉地道:“你早点睡。”

    缪梨没有早睡,斯渊走后,她良心还是有点不安,在床上辗转反侧,希望斯渊暴怒着甩给她一纸退婚书,这样对大家都好。

    缪梨没睡,斯渊也没睡,他不睡,作为宰相的时针也不能睡。

    时针垂手静立一旁,时不时抬头量他的陛下。

    陛下手握书卷,却没有看书,金棕色的眼瞳散着神,在望着微微跳动的烛火发呆。

    斯渊发呆已经发了好几分钟,时针终于忍不住,咳嗽一声,上前道:“陛下也不必这么纠结,我想女王的意思很简单。”

    “怎么简单?”斯渊问。

    他没有对缪梨谎,在与女孩子的相处之道上,他并没有太多的了解,按缪梨的法,他想她是对婚约不太满意,然而琢磨来琢磨去,琢磨不出她具体哪里不满意。

    或许缪梨更喜欢另外一个他,斯渊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是那位陛下先主张要跟女王订婚的,但在我看来,女王似乎挺害怕那位陛下。”时针道。

    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黑斯渊对缪梨凶得要死,简单粗暴,换了谁,谁都要害怕他。

    “女王或许不希望跟那位陛下订立婚约,陛下您应该也不想,可惜事实如此。”时针道,“如果你们都介意先来后到的顺序,我想,有个折中的解决办法。”

    时针倒会想,可惜跟缪梨的诉求完全不一样。

    缪梨想着刺激刺激斯渊,或许他出于膈应,直接把婚约解除了也不定,水到渠成,算盘得多好。

    天不遂人愿,得好好的算盘,被时针一通乱拨,终于演变成了另一种局面。

    翌日,斯渊没有在缪梨面前出现。

    他安静地待在房里,缪梨以为把他气病了,可是仆从们陛下安然无恙。

    斯渊既然无恙,不出来就不出来,缪梨正好趁这个时候收拾回国的包裹,收完跑出去,又跟淳朴善良的森林住民们成一片。

    昨天吃西瓜,今天摘辣椒。

    森林的辣椒长得也好,红通通绿油油,用手剥开,辣椒籽的青涩辛气扑面而来。

    “这个很辣很辣的。”女孩子们围在缪梨身边,笑嘻嘻道,“女王吃的时候要心呀!”

    “我不怕辣。”缪梨道。

    她正摘着辣椒,突然被个女孩子轻轻碰了碰手背,她抬起头,被对方示意着将目光转到背后,王宫的方向。

    斯渊在对她招手。

    “快去,女王。”大家都善意地笑起来,“陛下少不了你!”

    “不是这样。”缪梨道。

    她还是站起来,快快地朝斯渊跑去,一时匆忙,忘了洗手。

    匆忙自然有匆忙的惊喜,缪梨跑到斯渊面前,发现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书,定睛一看,不由震惊。

    那居然是一份解除婚约的协议书!

    缪梨只觉天上有块硕大的馅饼,嗖一下砸到自己脑袋上,砸得她头晕眼花。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然而念念不忘是一回事,回响真来了,又是另一回事。

    经过前两位未婚夫的退婚失败,缪梨虽下定决心在斯渊这里一定要退婚成功,但也做好了坎坷与失败的准备,没想到胜利随心所欲地来了,她听见系统在脑海里放烟花的声音。

    “看来,女王离胜利只差一步。”系统对缪梨道。

    “陛下,我懂你意思。”缪梨感动地看着斯渊,“我这就签名。”

    “梨梨,你听我。”斯渊认为她不是很懂,“我不想因为另一个我,让你对我的感情产生怀疑。如果重新订婚能解除你心里的芥蒂,我很愿意这么做。”

    缪梨伸去拿协议书的手一顿,忽然觉得不妙:“什么重新订婚?”

    斯渊想起时针那“女孩子都是很注重细节”的话,认真地道:“我想要在你心里做第一位。先解除婚约,再重新签婚书,可能有一点点繁琐,但是是必要的。”

    缪梨倒退两步,吃惊得不出话。

    她听懂了斯渊的意思,正因为听懂了,才被魔王陛下的聪明脑瓜震撼得语言系统失灵。

    高,实在是高!

    “你觉得怎么样?”斯渊问。

    缪梨觉得不行。

    但随后,她在不行之中看到一点行,有个剑走偏锋的机会,先签了协议书解除婚约,到时候不再订婚,斯渊能奈她何?

    这是正大光明的程序,完全没有问题。

    缪梨忽然喜欢了斯渊的聪明脑瓜。

    “好,签吧。”她道,“你先签。”

    斯渊没有带笔,他进王宫里去拿。

    缪梨在外面等着,思考等会儿签了协议,要以怎样的速度抢夺才够快,又要以怎样的姿势逃跑才算飒爽,想来想去,应该先给波波报个信,它好及时来载。

    她最终放弃了思考,因为回过神来,已经过去一段时间,而斯渊还没有从王宫出来。

    他的宫殿很大,不过就算在地毯下找支笔,现在也应该找到了。

    缪梨忐忑不安,猜想他是不是中途返回,越想越觉得要去看看。

    “陛下在书房呢。”分针道。

    缪梨走进书房,刚一踏足,就闻见淡淡的火焰的味道。

    斯渊的确在房里,背对着她,驻足在书桌边。桌上燃着旺旺的烛火,缪梨不安的预感终于应验,斯渊的手悬停在烛火上,他双指并拢夹住的协议书,正被贪婪的火苗一点一点吞噬。

    烧得那样安静,烧得那样快。

    缪梨心脏砰砰地跳,不经意往窗外望了一眼,发现外头不知何时暗了下来。

    更糟糕的预感涌上心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预感依旧应验。

    斯渊转过头,阴沉沉的视线放过来,将本来要偷溜的缪梨钉在原地。

    此情此景,根本不用猜,魔王这副躯壳里肯定又换了个人格。

    “想去哪里?”黑斯渊阴戾地问。

    缪梨也是佩服她的未婚夫,找个笔的功夫都能睡着,睡着就算了,还把大魔王放出来。

    斯渊似乎听见她的心声,紧蹙的眉头稍松,慢悠悠道:“他如果关不住我,我想让他什么时候睡,他就得什么时候睡。”

    “我问你。”他玩变脸的,上一秒心情稍好,下一秒却又凶起来,“这个协议书是怎么回事?”

    缪梨不要跟他对话,捂住眼睛,以一叶障目自欺欺人的态度道:“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我要出去了。”

    “砰”一声,背后的门骤然关闭。

    这下想跑也没办法跑。

    斯渊冷笑道:“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那个蠢货,以为重新订婚他就能做第一位了?做梦!”

    缪梨没话。

    火苗吞噬了大半张协议书,眼看要烧到他指头,他面无惧色,直等火烧上来才放手。滚烫的温度燎了皮肤,他也像无事发生,甩甩手,拿起另外一份重新起草的婚书继续烧。

    不一会儿功夫,都烧得干干净净。

    “你是我的,缪梨。”斯渊道,“他想都不要想。”

    “我是我自己的!”缪梨道。

    斯渊完成了他不环保的烧纸行动,被缪梨这么一反驳,不由凝神望过去。

    他本来已经不高兴,每次醒来,永远有许多让他不高兴的事情,这么一望,更觉有火在心头突突地冒。

    缪梨还捂着眼睛。她不愿意看他,明明是同一张脸,她却更愿意看着另外一个斯渊,难道他比不过他吗?

    “你看着我。”斯渊道。

    仿佛要再惹怒他些,他话音落下,缪梨非但没有放开手,反而“啊”一声蹲了下去。

    她又不会遁地,哪怕蹲下,仍然逃不出他的眼。

    斯渊干脆迈着长腿从书桌后大步走来,这身高大健壮的躯壳与他危险的气场相得益彰,这么疾疾前进,看着就叫人害怕。

    斯渊站到了缪梨跟前,正想伸手,将这娇滴滴的未婚妻提溜到怀里,忽见缪梨头一抬,眼泪汪汪地瞧着他。

    斯渊一愣,忽然不知道作何表情。

    眼泪在眼眶里着转儿,缪梨的眼圈也微微地红了,泫然欲泣的模样出现在那美丽的脸上,不要魔王的心,就算铁石心肠也该融化。

    因另一个斯渊而起的怒火,顷刻之间荡然无存。

    强势如黑斯渊,竟也有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只站定在那里,一言不发,手一时间成了最没用的东西,伸过去不是,收起来也不是。

    他憋闷得咬紧牙关,窗外的树早因他躁动的心绪乱搅成一团,好似漫天乱舞的疯魔。

    缪梨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默默地从面颊滚落,她用手背去擦,也是徒劳,两行清泪,更显得她可怜可爱了。

    烧掉协议书,她大概是生气又委屈的,而斯渊刚才的话也很重,她一时绷不住,哭出来也很正常。

    斯渊静立须臾,终于矮了身子蹲下去,拨开缪梨的手,用指腹生疏地擦她的泪水,凶道:“你哭什么?!”

    “谁哭了!”缪梨大声道。

    她要争辩,泪水却又涌上一波,流得越发凶了。

    “你不是很厉害吗,生气怎么不干脆跟我一架,在这里哭鼻子?”斯渊问。

    缪梨又道:“我没哭!”

    天地良心,她真的没有哭。现在这样肆意地流泪,归根结底,全要怪斯渊。如果白斯渊没有突然叫她,她不至于没洗手;如果黑斯渊没有质问她,她不会捂眼睛,这下可好,碰过辣椒籽的手擦到眼睛上,一双眼睛都火辣辣的了!

    斯渊没个轻重,非但没止住眼泪,还蹭得缪梨眼皮疼,缪梨没好气地啪一下掉他的手:“不用你。”

    换作平时,敢跟他这样话,当时就得来一架。

    现在的斯渊却异常。

    他非但没有生气,还配合地收起被缪梨拍掉的手,起身离开,一会儿回来,不知从哪里找了块手帕:“擦干净!”

    手帕是不顶用的,缪梨写道魔文覆于眼上,清凉的感觉才驱散了辣辣的热意,眼泪也不再冒出。

    她站起来,扭过身去背对斯渊,默默地擦拭残泪,吸了吸鼻子,感觉好受些。

    斯渊却以为缪梨还要哭,把手放在她脑袋上,正要什么,看见房门开一道粗缝,分针惶恐的面目从那缝中一闪而过,不由怒道:“滚开!”

    分针早滚远了,一边跑一边把消息散给王宫内外的所有住民:“那位陛下醒了!还把女王弄哭了!”

    魔王把未婚妻欺负哭的消息在森林中传开时,斯渊正硬邦邦地对缪梨道:“不许哭了。”

    缪梨懒得一再重申这是个误会,眼睛不辣之后,想到协议书被烧掉,好不容易降临的一线生机就那样消失在火中,她忽然真真切切地有点想哭。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缪梨损失惨重,却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至少,她阴差阳错,得到了一个治得住黑斯渊的办法。

    他竟然怕她哭。

    神奇,神奇。

    这不是巧合,也不是错觉,缪梨随后找到机会重新试验,得到的结果跟这次一模一样。

    黑斯渊出来,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去的,王宫内外又没个消停,大家能躲的全躲了起来,不能躲的,像官员仆从们,免不了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在王宫中行走,撞上斯渊的枪口,只能自认倒霉。

    缪梨去洗个眼睛的工夫,分针就在斯渊眼皮子底下犯了事。

    他太害怕,托不住放了茶水的托盘,一个错手,壶与杯全砸在地上,响声清脆,溅起的水湿了斯渊的袍脚。

    “没用的东西。”斯渊道。

    “陛下饶了我,我这就收拾。”分针道。

    斯渊抬起手,枝蔓顺墙爬来,眼看要围住分针将他丢出,斯渊突然被块毛巾砸了手臂。

    分针大惊,一声不敢出。

    有这样惊天胆量砸魔王的,当然是缪梨。

    斯渊煞气环身,金瞳瞪去,却见缪梨的眼睛里又含了颤悠悠的泪。

    好表情,好演技。

    还得加个好速度,缪梨心想。

    毕竟不是谁都能往眼睛里挤眼药水挤得那么快的。

    “你给我过来!”缪梨道。

    女王啊女王,怎么能得寸进尺。分针前一秒在心里替缪梨默哀,下一秒就因眼角余光里魔王的移动而大惊失色。

    斯渊真的过去。

    “你又怎么?”他问缪梨。

    “我拜托你不要对子民这么凶神恶煞。”缪梨道。

    斯渊问:“你在命令我吗?”

    缪梨低下头,发出了抽泣的声音,眼睛一眨,眼药水掉得正是时候,哭得像模像样。

    斯渊不话了。

    向分针挨近的枝蔓仿佛得到什么密令,悄然撤离,片刻之后,斯渊冷冷地将地上杯壶的残骸一踢,对分针道:“马上消失。”

    分针如蒙大赦,消失得比谁都快。

    缪梨擦着她虚假的眼泪道:“陛下,我要回去慢慢地哭,不扰你了。”

    斯渊不悦地按住她:“你的眼泪没完没了了是吧?”

    缪梨猛地抬起头,眼睛因眼药水的滋润,泛着明亮的水光,眼圈儿被辣椒辣出的微红还在,瞧着仍然惹怜:“还不是因为你!”

    她讲话带感叹号,斯渊讲话于是也带感叹号,冲冲的:“不许哭!”

    “我哭你又怎么样?”

    他发了狠:“你心我——”

    “我”后边的话还没出,戛然而止,他突然一低头,亲在缪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