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 未婚夫他无情无欲(六) 洋洋暖意与鼓……
“今天的点心是厚奶油草莓卷。”仆从把装着餐点的银盘放在缪梨面前, 恭敬地道,“女王请用。”
“多谢。”缪梨点头。
仆从抱着上菜板悠然离去,只剩缪梨一个在餐厅。
缪梨刚来秘境时, 仆从们都在旁边候着看她吃饭, 时间一长,她发现这是可有可无的规矩, 由于翡光很随便, 一些不那么原则性的规矩也可以很随便,于是在没有跟翡光共餐的时候, 缪梨请仆从们上齐了菜就可以去休息或者忙其他事, 不必在旁边站着。
换作其他客人, 提这种要求仆从们肯定不敢答应,但对于他们来缪梨是未来的王后, 未来王后话的分量,几乎等同于魔王话的分量, 所以他们很听话地退下。
没有魔种候着, 缪梨可以大口吃饭, 也可以在仆从退下之后, 面对香喷喷的草莓奶油卷,欣喜地声出一句:“哇。”
甜食真是容易带来幸福感的宝藏,就算在大哭, 吃一口甜的, 下垮的嘴角没来得及上扬,胃先快乐起来。
王宫的厨师做菜很有一手,点心师更是拥有做甜点的独门秘技,缪梨没来之前,由于翡光食欲寡淡, 大厨们都很寂寞,缪梨来了之后,厨房每天都像在过年。
也只有在吃东西等少数时候,缪梨才觉得这个攻克翡光拿退婚书的过程不那么煎熬。
等她跟翡光一拍两散了,一定要问问点心师愿不愿意跟她回卡拉士曼。
缪梨拿起叉子,快乐地挖了超大一块蛋糕,塞进嘴里,直塞得脸颊鼓鼓,嘴边全是奶油,没有形象,但很痛快。
甜点自由!
可惜她刚享受没几秒钟,视野里突然多出个身影,断了她刚刚开花的幸福感。
翡光久违地出现在餐厅。
他就这么走过来,拉开椅子坐下,把缪梨嘴巴塞满蛋糕、鼻头沾着奶油的窘样看了个彻底。
缪梨听见从门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翡光到来,仆从们当然要快马加鞭地为陛下再摆一份饭,缪梨意识到这点,急忙努力咀嚼吞咽,又是抚喉咙又是捶胸,不想吐出来浪费粮食,使劲儿赶在大家进来之前把满嘴的蛋糕吞进肚去。
没有成功。
仆从们端着盘子进来,发现缪梨女王趴在桌边,像是睡着了,都很疑惑。
侍官桃子更是连忙朝缪梨走去:“女王,女王没事吧?”
缪梨一动不动,没有回答。
仆从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从没遇到过这种突发情况,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先给翡光上菜好,还是应该先看缪梨出了什么事好,毕竟未婚妻在餐桌上趴着,翡光可是一句话还没。
桃子也意识到这点,步子硬生生收住了,站在原地,以探询的目光看着翡光,等他的授意。
翡光也在看缪梨。
他的沉默把时间拉长,大家从没觉得分秒的流逝速度那么慢,幸好,他还是开了口:“把饭菜放下,出去。”
仆从们听见这话,松了口气,趴在桌上的缪梨也松了口气。
等最后一个仆从的脚步声也消失在门外,缪梨噌一下抬头,抓过水杯,咕噜咕噜灌水。
堵在嗓子眼儿的一块蛋糕终于咽了下去。
她没形象地歪在椅子上,叹道:“我以为我要噎死了。”
她看向翡光,发现罪魁祸首完全没有表示表示歉意的意思,甚至已经动手吃了起来,不由气结:“陛下怎么今天想起要吃饭了?”
照翡光这个不规律的生活习惯,到了晚年日子一定不好过,因为身体会变得很差。
“该吃就吃。”翡光道。
他又往嘴里放一块肉。
缪梨看见他脸上又蹭到了蓝墨水,想必他自己没有觉察,但也懒得特地提醒他,反正也得不到什么感谢,低头闷闷吃饭。
都怪他,奶油卷的美味锐减。
缪梨低头吃饭,没发现翡光在看她。
他的目光放在她脸上,以一种探究的态度,像看一本等待解读的书。
再难的知识再复杂的算式,被翡光看过一遍都会变得简单,他的确很聪明,能够轻易破解迄今为止遇到的所有难题,终于,缪梨变成了他的瓶颈。
是诅咒的缘故。
翡光回到秘境,是昨天的事,在缪梨背后亮刀子,也是昨天的事。
缪梨今天还好好地坐在这里吃饭,显然他并没有下手。
翡光不是优柔寡断的性格,从没放过任何一个下定决心要出去的对象。
当时匕首离缪梨的背只有短短一指,他早已想好,她死了,他也会随后死去,关键时刻,心口涌起的一股暖流阻止了他最后的行动。
缪梨什么也没有做,她甚至不知道翡光动了杀念,她只是看着翡光送给她的伴手礼,感到很高兴。
那是一幅孩子画的画。笔触稚拙,色彩浓烈,也许并不值钱,但缪梨很喜欢。
翡光随手一挑,意外挑中正对缪梨心意的礼物。
她转头看他,笑眯眯地:“多谢你,陛下。”
翡光什么也没有。
那柄匕首在缪梨转头的瞬间无声碎裂,落在地上,成了一片亮晶晶的粉末。
翡光经过自我剖析,认定让他停手的,是缪梨那股喜悦的情绪。
与愤怒的灼热跟疑惑的奸诈不同,喜悦来得直接又明快,明明同样是浓烈的情绪,他却相当平静,甚至舒适起来。
缪梨觉得头顶热乎乎,好像在被盯着看,她抬起头,果然承接了来自翡光的注视,不自在地摸摸嘴角,已经没有奶油沾在那里,于是板着脸道:“陛下不吃饭,看我干什么?”
“没什么。”翡光道。
食物对他向来没什么诱惑力,他其实没那么饿,按照平常的习惯,非得再过一天才吃不可,今天走进餐厅,也无非是缪梨吃到奶油卷的喜悦一直在扰他。
一个奶油卷而已。
翡光有史以来第一次,觉得他这个命定的未婚妻可能没想象中那样有出息。
缪梨不知道翡光心里想什么,要是知道,她非张牙舞爪地跟他嗷嗷嗷不可。
翡光收回视线,吃他的饭。
他不看缪梨,缪梨却要看他。
缪梨发现这魔王的眼下浮着一片青,明显的睡眠不足,乌眼圈儿使得那张没有七情六欲的脸一下子变得可怜起来。
她不禁问:“陛下这几天都没有睡觉么?”
“没有。”翡光道。
“为什么?”
“不想睡。”
不好好睡觉可是会长不高的。
缪梨到底没有把这句话出口,她想即便是翡光,恐怕也很在乎自己的身高。
翡光无情归无情,有个很大的优点是信守承诺,答应了缪梨要帮她增强魔力,就会找时间做。
缪梨很后悔刚才吃饭吃得太饱,此时此刻,她在药房看着翡光熬煮魔药,那药从坩埚里倒出来,竟然有满满的一大杯。
这么多,喝下去肚皮非涨破不可。
“必须全喝下去吗?”缪梨问。
翡光没有发现她眼中的恳求,或许他发现了当作没发现,点头道:“必须。”
“少一点点,也不可以吗?”
“不可以。”
缪梨垂头丧气:“好吧。”
她接过满满当当的大口杯,忽略浮在顶上的草末,张口咕噜咕噜往下咽,喝得很难受。
她一难受,整颗心都要皱缩起来,魔药的苦流淌到心里,心里也苦巴巴。
缪梨难受,翡光自然也感觉到了她的难受。
他不喜欢这种情绪,非常憋闷,而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类似的憋闷,缪梨喝药的时间很漫长,导致难受情绪在翡光心里停留的时间也很漫长,他看着她,异瞳里的暗影浮浮沉沉,忽然想,或许昨天不该停手。
或许她死去,他也死去,就都不必品尝这样折磨的滋味。
翡光意念一动,药房里所有瓶瓶罐罐为之颤抖。
缪梨皱着一张脸,从杯里挣扎出来,哆哆嗦嗦老婆婆一样在口袋四处摸索,摸到一颗糖,赶紧剥了糖纸,把糖果放进嘴巴。
甜津津的味道在味蕾漫延,拯救了整个口腔。
缪梨捧住脸道:“啊!我活了!”
她的心里多云转晴,翡光心里跟着多云转晴。
缪梨感觉有个嗝要涌上来,连忙忍住,不想回味魔药可怕的味道,问翡光:“喝完这个,还要做别的吗?”
“今天不用。”翡光道,“可以走了。”
缪梨如释重负,转身就走,走到一半折返回来:“陛下,我想给我的大臣寄信。”
“可以。”翡光道,“交给桃子。”
缪梨的快乐更上一层楼,她快快地跑出去,跑到门外,还是忍不住,捂着嘴巴了个苦苦的嗝。
而她离开之后,整个药房的容器都颤摇起来。
翡光垂眸看着那张被缪梨不心遗漏在地板的糖纸。他盯着它,仿佛能把它看出一朵花。
花没有长出,装满魔药的瓶子罐子盒子却一个接一个地破裂,各种颜色的干叶子洒落一地。
翡光又一次不懂。
缪梨前一秒还很难受,后一秒,心里却又有了那种暖洋洋的情绪,情绪转变得如此之快,连身经百战的魔王也应接不暇。
为什么?
吃了一颗糖,她的心就变了。
翡光不懂。
因为迟迟想不出答案,他感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压抑,压抑要寻找发泄口,魔药们就遭了殃。
翡光发作得快,平息得也很快。
他弯腰将糖纸捡起,握在手里,走出了药房。
缪梨在写第二封信。她先前已经写了一封给德发的信件,请他不要担心,她在秘境过得挺好,处理好婚约就会回去,另外还安排了卡拉士曼的大事宜,请德发盯好。
上一封信谈的是公事,第二封信写给德馥,缪梨就轻松自在得多,虽然也请德馥不要担心,但在信里,她总算可以撒撒娇,诉诉苦,跟德馥翡光不愿意解除婚约,以及他真是个没感情的怪弟弟。
“这里的点心很好吃!你也一定会喜欢。”缪梨写道,“你最喜欢草莓。如果点心师不愿意跟我走,我会请他写下食谱,回去做给你吃。”
缪梨写得越多,对德馥和德发,以及对国家的思念就越深,直写到鼻头发酸,心里塞满棉花一样软绵绵。
中心坐标很好,永冻雪域很好,光耀森林穹顶城秘境都很好,是有钱又强大的国家,有很多卡拉士曼没有的奇珍,可缪梨还是最喜欢她的工匠国。
“我很想念大家。”缪梨道,“想到你们,我心里有很多力量。原谅我醒来之后一直奔波,等收拾好烂摊子,我一定回去做好国家的女王。”
缪梨在思念中写好信,一折一折叠好信纸,觉得心里满满的。
同在王宫,翡光坐在占卜师对面,不自觉抬手按了下心口。
他感觉心脏被塞满,非常沉重。却又不是装了石头的沉重,无法形容。
“陛下心绪不宁么?”占卜师问。
翡光放下手:“没有。”
他望着混沌的水晶球:“一个诅咒,为什么找不到破解办法。”
“陛下怎么不去问问女王?”占卜师道。
“缪梨不知情。”
“再聪明的魔种,也有短板和盲区。”占卜师道,“陛下找不到的,或许女王能够找到呢?”
翡光没有话。
“另外,陛下。”占卜师道,“您眼下发青,或许今晚该去睡一觉了。”
翡光不想睡。
是夜,明月高悬,整个王宫都陷入沉睡,缪梨也睡了,只有魔王还醒着。
翡光躺在冰凉的地板上,享受午夜时分死水一般的平静,心脏终于消停下来,不再有奇奇怪怪的情绪。
然而风水轮流转,他断缪梨吃奶油卷的快乐时,就该想到,他的平静或许也会被突然断。
那种塞得满满的感觉又出现了,还带着味觉,甜蜜又酸涩,为什么会有东西是既甜蜜又酸涩的?
缪梨睡了,不应该有这种情绪。
实际上缪梨的确睡了,架不住她会做梦,在梦里回到家长,心潮涌动。
她甚至梦见,她跟德馥抱着一起丢脸地哭起来。
梦中回家了,现实里的女王缪梨窝在被子里,手无意识地揪住被角,动物一样可怜又可爱。
房门被叩了两下,缪梨睡得熟,没听见。
房门随即被推开,翡光走了进来。
借着月光他看见缪梨熟睡的脸,可鼓胀的情绪还填满他的心脏,他摸摸心口,没有重量,走到缪梨床边,想知道她的心脏是不是同样沉重又轻盈。
亦或是,她拥有某种连他也无法探出的魔力,能够制造许多不存在的古怪情绪。
缪梨睡得迷迷糊糊,感觉被子下滑,伸手拽上,可拽上来之后,它还是下滑。
她在不断拽扯的动作里脱离了梦境,微微睁开眼睛,发现上头悬着个黑影,当即吓得彻底清醒,眼睛一下子瞪圆。
更让她瞪圆眼睛的,是她发现这个黑影是翡光。
此时此刻,她躺着,他站着,他伸出手,手正悬停在她胸脯上方。
或许再慢个两三秒,他就放下手来。
缪梨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也感受到一种迫切的冲动,要做点什么。
她很快顺应了自己的冲动,一跃而起,扯过被子罩了翡光的脸,把魔王整个儿按倒在地,斥道:“你这个色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