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可愿同我一起游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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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沉沉,智王府里静谧如水。

    景晞一身黑衣缓缓走向后院,停在了寝屋门口。

    静立良久,抬手轻推了一下门,门露出一条缝,景晞闪身进屋。

    景晞步履轻缓,绕过屏风,在床边站定。

    床上的人睡得香甜,浓长的睫毛垂下,巧的鼻子,莹白的脸颊,胸口随呼吸均匀地起伏着。

    她如此安睡着,在他的王府里。

    景晞轻缓地在床边坐下,不知为何,看着她如此睡着便觉心安,竟贪婪地想多看一会。

    她乌黑的长发,大半压在身下,有几缕弯曲在胸前,景晞手指勾起她的发,一缕缕捋顺,安放在她身侧。

    沈飞柳睡梦中皱了下眉,不自觉翻了个身。

    景晞忙缩回手。

    夜正深,沈飞柳不知为何醒了过来,翻过身看了一眼窗外,弯月悬在半空,房间里空寂寂,只有她一人。

    沈飞柳侧身,将枕头抱在怀里,复又睡了过去。

    ……

    自上次云逸琴坊的事情结束以后,紫骁卫接连几天都没能联系上孙正谊,考功司主事失踪,吏部派人寻到他家里,家门落了锁,而人不知去向。

    如此不寻常,吏部将此事报到了刑部。

    事关朝廷六品官员,不容推脱,刑部受理了此案,当即封了孙正谊的家搜集线索,又找来与他相熟的人一一问话,查了许多天下来,仍是毫无进展。

    吏部坐不住了,联合工部向刑部施压,内阁拍板要求刑部十天内破案。

    刑部侍郎史卿汝,临危受命,顶着压力,不眠不休,仅花了三天时间就在京郊一山谷的院里找到了孙正谊的尸首,又持续抽丝剥茧,怀疑到了秘府头上。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秘府的嫌疑却是最大,当史卿汝提出“秘府”两个字时,整个朝堂都静了。

    史卿汝字字铿锵:“秘府扰乱我朝多年,如一把悬着的剑立在京城半空,今日被杀害的是六品大员,明日难保不是你我。为了朝堂清静,江山清明,肃清秘府,刻不容缓!”

    如此一番义愤之言,得首辅李或十分熨帖,紫骁卫那帮蠢材追踪了这么多年,都没能擒获肃黎,消灭秘府。

    而这个史卿汝,这么短的时候,就能把事情查到秘府头上,看来是有点才能。

    李或斜睨了一旁的长子李伯隆,李伯隆会意,出列禀道:“臣以为,史侍郎话句句在理,秘府危害极大,亟需肃清,臣提议,由刑部头,肃清秘府!”

    朝堂上,依附李家的官员纷纷出来表态附议。

    另一些则在犹豫,一方面秘府主要压的是李家的利益,他们乐见其成,可是另一方面,史侍郎的不错,今日他敢杀孙正谊,明日指不定会落在谁的头上。

    正犹豫之际,忽听安国公站了出来:“臣以为,李尚书提议极好,秘府确实该肃,交给刑部也合情合理,何况史侍郎的才能,大家有目共睹,若是能让史侍郎全权处理此事,臣无异议。”

    那些人见安国公都站出来了,不再犹豫了,毕竟身家性命最重要,也一起站了出来。

    整个朝廷意见统一,肃清秘府的重任,直接交到了史卿汝手上。

    史卿汝接手的第一件事,不是全京城排查秘府,而是拿着皇令去了紫骁卫,压着紫骁卫将这些年与秘府交手的全部资料调了出来。

    郝吉胜一百个不愿意,也得乖乖配合。

    一时间,史卿汝风头无俩。

    朝堂上的风波,影响不到智王府。

    沈飞柳依然努力地做着贤惠知礼的王妃,只是不知为何,自己现在越发懒了,早起开始赖床,吃饭开始放飞自我,就连以前每日练字的习惯,也快被她忘到脑后了。

    多年一直清心寡欲的她,现在总会莫名其妙冒出许多情绪。

    就比如近来,时常与王爷见不到面,两人明明都在府里,却互不相关,沈飞柳莫名地生气,又莫名地失落。

    “浅白。”沈飞柳躺在树下的摇椅上,咬了一口苹果,“我最近是不是越来越不像样了?”

    浅白斟酌着词句回道:“跟以前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太一样。”

    不待姐开口,急忙跟了一句:“但是,娘娘现在这样才像个正常人,挺好的。”

    沈飞柳咬着苹果,琢磨着浅白的话:“我以前……不正常吗?”

    “以前娘娘被人欺负了都不会发火,那些日子里满京城谣言四起,娘娘还能心平气和地侍弄花草,一天到晚清清冷冷的,都快赶上修道的道士了。”

    沈飞柳不这么觉得,她觉得以前清心寡欲,不喜不悲,遇事也不恼不怒,有个沉稳的样子。

    而现在,像个什么样子,动不动就发火使性子,跟个孩子没什么两样。

    唉,越活越回去了。

    “给我研磨,我要练字!”

    ……

    景晞进屋的时候,看到窗下的人趴在桌上睡着了。

    一身淡紫纱裙,不着粉黛,斜枕在一边胳膊上,长发只用一根金簪随意绾起,几缕细发掠过脸颊,垂在细长的颈间,睡得恬淡怡然。

    腻白的手指捏着毛笔,笔尖斜斜地搭在纸上,洇染了一片墨。

    桌上的宣纸上写着半句残诗:“梨花淡白柳深清。”

    是东坡先生的《东栏梨花》。

    景晞俯身轻轻从她指间把笔抽出,补上了下一句:“柳絮飞时花满城。”

    浅白端着新煮的茶,迈入门槛,正欲唤王妃,却对上了王爷看过来的眼眸,王爷手指放在唇上,示意噤声。

    浅白放轻了脚步,心地把茶壶放在一旁桌上,不发出声响。

    饶是王妃过,王爷之前是装傻,现在看着不再傻里傻气的王爷,浅白还是觉得有点不自在。

    浅白垂首立在一旁,听候主子吩咐,许久,屋里仍是很静,王爷并没有叫他做事。

    再抬眼看去,王爷不知何时开了一把折扇,正轻柔地给王妃扇风取凉。

    入了夏,天气转热,正午当头,睡久便会起一层细汗,王爷扇子轻扇,带出来一阵阵缓缓的凉意。

    浅白觉着自己站哪都有点多余,思来想去,还是出门候着了。

    窗外的树上,飞来两只画眉,停在枝上,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沈飞柳迷蒙地睁开眼,抬起头时,只觉脖子酸疼,刚揉上脖子,半边臂膀细细密密的麻意袭来,沈飞柳倒吸一口凉气:“麻了。”

    半边胳膊搁在桌上,动一下就酸麻。

    景晞放下扇子,一只手扣在她肩上,一只手抓起她的臂,强行给她活动开。

    一时间,整条胳膊像是被千万根同时扎,疼不疼,酸不酸,麻不麻的,总之就是很难受,沈飞柳忍不住一阵惨叫。

    但下一刻,整条胳膊难受的感觉都消失了,这条胳膊回来了。

    浅白听到声音跑进来的时候,王妃正坐在椅子上抱着自己的胳膊嗔怒,王爷立在一旁浅笑。

    浅白觉得,自己还是出去比较妥当。

    “你知不知道胳膊麻了,不能碰?”沈飞柳抱着自己的胳膊,心疼不已。

    “这样好得快一点。”景晞在笑,看着眼前人儿,眉眼蕴着薄怒,半边脸颊还带着刚才睡出来的红印子,嫩红的唇微微嘟着,可爱至极。

    为了不让她再恼,他已经极力地把唇角压下去了。

    “我就不要好得快一些,偏要让它慢慢得好。”沈飞柳起身要走,看到了桌上的字,在自己睡前写的那句诗旁边,多了一句诗,应是王爷写的。

    那字如松般刚劲有力,沈飞柳瞄了王爷一眼,字还不错。

    再往上看,纸上多了一片晕染的墨,沈飞柳摇头叹道:“可惜了。”

    拎起宣纸,折了几折,扔到了一旁废纸筐里。

    睡得久了,喉咙有些干,沈飞柳去桌边寻茶喝。

    景晞俯身将那张两人一同写诗的纸,从废纸筐里捞了出来,背在身后,追到沈飞柳身边,笑问:“可愿同我一起游湖?”

    沈飞柳听到“游湖”二字,就压不住欣喜,上次跟宁兰去那天都没顾上看风景,再加上这些日子在家着实憋闷,想去是想去,可太快答应了,又显得不大矜持。

    沈飞柳垂眸,缓缓将额前的发别到耳后,似是沉思了一番,淡淡回道:“好吧。”

    景晞一双眼眸都在她身上,将她的所有神情都收入眼底,看她故作矜持,起了坏心,忽而思索着皱眉道:“今天是不是太晒了,不若改日再去吧。”

    “哪里晒了?天气好着呢,游湖正好不冷不热。”沈飞柳急着了一通,看了看外面的天,转回头时撞见了他眼底的坏笑,一张脸瞬间通红。

    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急的,索性一跺脚,气道:“不去了。”

    沈飞柳气呼呼要去里屋,却被王爷挡住了去路,一时没立稳,撞到了他怀里。

    自投罗网可别想跑。

    景晞将她横抱起,抬脚就往外走:“偏要你去!”

    大白天的搂搂抱抱成何体统,沈飞柳扑腾着脚要下地。

    “别闹。”景晞低头在她耳边柔声道,“又不是第一次抱。”

    沈飞柳想到那夜醉酒失态,瞬间泄了气,揪着他的衣服,把脸埋了进去。

    浅白正坐在屋檐下绣帕子,见人出来了,放下手里的活计,呆愣在当场。

    我看到了什么?

    王爷抱着王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