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分桌吃饭
景晞避开紫骁卫先行回到了王府,褪下衣衫,左臂有一道长长的血口,是方才在酒楼外侧往楼上爬窗时,心里着急,不留神被人突袭砍了一刀。
于他而言这不过是伤,他取了药来洒在伤口上,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吩咐外面人道:“叫承风过来。”
秘府消息灵通,景晞还未回府,严承风已经将广源楼发生的事情了解了大概,进门时,看到景晞正用嘴咬着纱布,往胳膊上缠绷带。
严承风将纱布接过来,帮他处理:“对付这帮喽啰也能受伤?”
景晞习惯了他话这个劲儿,不与他计较,只谈正事:“传出去,谁再敢假扮秘府,杀无赦!”
严承风虽然嘴上爱奚落人,办起事来却是利落不拖沓,领了命,将他伤口缠好,即出门办事不耽搁,出门前又嘱咐道:“你既然了这些日子叫弟兄们收敛些,也别自己一个劲儿往外跑。”
严承风走后,英娘入内回道:“娘娘已经回府了。”
“我去看看。”景晞去里间换了衣服。
英娘在外间等到王爷换了一身常服出来,迟疑着开口:“娘娘自回来以后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似是心情不大好。”
心情不好……
景晞思索了片刻,许是那会在酒楼找他没找到,担心他出事,才会心情不好。
待会儿见到他好生生的,肯定就转阴为晴了。
看外面天色将晚,折腾到这个点了,又或许是饿的了。
景晞道:“摆饭吧。”
前厅摆了饭,景晞早早入了座,等了许久,沈飞柳才领着浅白进来。
自从他不用再在沈飞柳面前装傻以后,吃饭不用那么多人伺候,只留浅白与英娘候着,其余人一路屏退。
沈飞柳眼观鼻,鼻观心,规规矩矩进门,端端正正入座,没有看他一眼。
景晞先开口破了冷清的气氛:“听闻你在酒楼寻我?我无碍,莫要担忧了。”
沈飞柳夹了青菜到碗里,口吃了起来,细细地嚼完咽下,放下筷子,问道:“王爷几时回来的?”
景晞见她神情闷闷,有心逗一逗她,诓道:“我看那匪徒人数众多,就溜回来报官了,刑部和紫骁卫的人都是我着人叫去的,厉不厉害?”
“所以,我呢?”沈飞柳眸中含着薄怒,“王爷让我躲起来等着,然后一个人回来了?”
景晞一愣,这才明白沈飞柳到底在恼什么,可刚刚那句话已经出口了,撤不回来了,只能再补救一句:“我一到家,就让人去接你了。”
“那倒是谢谢了。”沈飞柳起身就走。
在酒楼里,她被匪徒折磨,没有觉得委屈,在酒楼寻不着他,也没有觉得委屈,可她在酒楼外等了那么长时间,却被人告知他早已经独自回府的时候,她的委屈不断涌出心口,挡也挡不住。
他自己回家了,没有来找她,只是叫人来知会她一声而已,直到她回府,他也没有来看她一眼,问一问她有没有受伤,她于他而言,算是什么?
如今想想,她今天在酒楼看到那根流苏步摇时,心里止不住的欣喜,是多么的可笑。
景晞以为她只是一时气恼,却没想到她这一走,没再回来,到第二天摆饭,也没有出现,只是着浅白来回了一句:“王爷,娘娘了,以后在屋里摆饭,不来前厅了。”
景晞脸色冷了下来,倏而起身。
浅白见王爷起身,与王妃料想的不差,忙按照王妃的吩咐,补了一句:“娘娘了,王爷身体尊贵,不便与她在屋里同食,如果王爷去了,娘娘……便不吃了。”
景晞气恼半响,才缓缓坐回去。
这女人,当真好得很!
浅白不敢抬头看王爷的脸色,只能匆匆告退。
接连几天,王爷和王妃都不曾见过面,一个待在北院,一个待在后院寝屋,同生活在王府里,却仿似对方不存在。
浅白看着王妃每日清即起,除了侍弄花草,就是看书练字,在没有旁的事情可做,脸上始终是淡淡的,看不出悲喜。
浅白在桌边给王妃研磨,看着王妃专注练字,稳稳地写下一撇一捺,默默叹了口气,这样子跟以前在沈府别无二致。
“明天什么日子了?”沈飞柳突然开口,提笔蘸了墨,又继续往下写。
浅白回过神:“回娘娘,明天十五了。”
沈飞柳淡淡“哦”了一声,写完一幅字,放下笔,一手扶着腰直起身来:“明日去看看母亲。”
以前在沈府,每月十五都要去祭拜母亲,可自成亲以来,几个月不曾去了。
浅白以为王妃写了许久的字,要歇息会儿了,自去奉茶,哪知端着茶回来时,见王妃又另铺了张纸,写的是先夫人自创的柳叶体。
这一写,从清写到了傍晚,天色将暗,才收了笔,这哪里是练字,倒像是惩罚。
沈飞柳趴在床上,浅白给她按着酸痛的腰:“娘娘也该及时歇歇,写上一天的字任谁也受不了。”
沈飞柳把头埋进了臂弯里:“我这些日子,失了本心。”
浅白觉得自来到智王府,王妃活得越来越像个正常人了,有喜有怒,更加鲜活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从王妃从碧青湖回来以后,就回到了以前的样子,缩回到原来的壳里。
景晞在北院得知自家王妃要去祭拜母亲时,已经是第二日清了,旁的闹归闹,这般大事也该夫妻二人同去才是,他一早收拾妥当,在屋里等着。
可是左等右等不见人来请,只得着人去问。
探的人回来报:“娘娘已经到府外了。”
景晞哪还顾得上什么颜面,撩起衣摆一路追至府门口。
马车绝尘而去,景晞只能远远望着马车转过拐角,消失不见。
景晞脸色晦暗,袖子一甩,背在身后,回府去了。
英娘在门口看了这一幕,忍不住开口:“王爷,要不要再派辆马车去追上?”
景晞冷声道:“谁本王要去!”径自回了北院。
从智王府出城到西郊,走了大半天,直到日头当中,才到了沈家祖坟,沈飞柳马车上坐久了,腰酸难忍,下马进了林子。
到了林中的广阔地,远远地就看见坟前白烟袅袅,三五人或跪或立在坟前,有人先她一步在此祭奠。
坟前立着的人,察觉到后面有人,转过身来,看到沈飞柳,眉眼逐开,向她迎了过去:“柳儿来了。”
沈飞柳看着向自己走过来的亲爹沈盛利,后面还跟着自己的继母,还有几个沈家的下人,心里五味杂陈。
她犹记得,母亲刚过世那几年,父亲每到母亲忌日还会来祭奠,但年岁长了,渐渐就懒得去了。
而她的继母周氏,自进门起,一次都未曾来过。
如今二人竟然在寻常的十五来祭奠,真是奇事一桩。
周氏搀着沈盛利走来,轻拍了一下沈盛利的胳膊,纠正道:“该叫王妃娘娘了!”
沈飞柳后撤了半步,心中冷笑,王妃的身份竟然也成了,能叫他们过来祭奠母亲的筹码。
在母亲的坟前,她不想发作,只淡淡行了一礼,绕开他们往坟前行去。
沈盛利装作没看到女儿的冷淡,跟着来到了坟前,由周氏扶着,跪在女儿身边。
浅白备好火盆,又将提前备好的纸钱和王妃写得许多幅字,拿出来放在盆边,点燃了火盆。
沈飞柳将这些东西一样一样地放在火盆里,她本来同母亲有许多话想,现在亲爹和继母在一旁,她一个字也不想。
倒是沈盛利长叹了一声,从浅白跟前扯了幅字过来,放到了火盆里:“青青啊,如今柳儿的字练得顶好了,你在那边也该欣慰了。
“青青啊,柳儿嫁人了,是圣上赐的婚,嫁的可是王爷,如今是王妃了,吃穿用度皆是锦衣玉食,你也该放心了。
“青青啊,这些年,柳儿跟着为夫确实受委屈了,她心里恼我,我知晓。不然也不会在回门那天,把咱府上去请她回门的人给赶回来,连王府的门都不让进。
“这些都无妨,只要女儿过得好,认不认我个爹都行。”
到此,沈盛利用袖子抹了抹泪。
沈飞柳顿住了手里的动作,看着火盆里伸出的火舌,把手里的那幅字燎燃,卷入火盆中,化作灰烬,顺着灰烟往上飞去。
她知道沈盛利今天来此,必定有目的,她不急着问,她也不想听,却没料到沈盛利自己讲出了回门一事。
回门哪天她是恼着的,那日若不是外公派了人来接她,她根本无处可去,她一直以为是沈府嫌她名声不好,不愿让她回。
可今日从沈盛利口中听到了另一个版本。
沈府着人去叫了,连门都没进,就被赶走了?
她为何对此一无所知?
如果此事没发生过,纯粹是自己亲爹杜撰,那他为何要编这种很容易就拆穿的谎话?如果此事发生过,沈府真的派人去请她回门,她为何不知,王府的下人竟敢私自做主吗?
亦或是……王爷?
沈飞柳心思转动,面上不显,继续取了纸钱扔进火盆里,又拿起细木棍挑了挑,让火烧的旺些。
沈盛利一颗心都在女儿身上,掩在袖子下偷偷眼观察女儿神色,见她神色不变,觉得没趣。
女儿还是老样子,冷冰冰的一张脸,永远什么表情都没有。
周氏见沈盛利出师不利,眼珠一转,上前去扶沈盛利:“节哀些。咱们做父母的尽自己本分就是了,将孩子们抚养成人就够了,儿女们早晚要跟咱们生分的,都是一家人,不该计较的。”
沈盛利由周氏扶着起了身,立在沈飞柳身侧,叹道:“你若是过得好,不念着清伯府也罢,若是过得不好,一定要让爹爹知道,爹爹一定会去给你撑腰。”
看女儿挺直了脊背,跪在坟前,仍旧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沈盛利无奈摇了摇头,由周氏扶着往回走。
沈飞柳抬起头,看着墓碑上的端正的黑字,开口道:“今冬母亲的忌日,您会来吗?”
沈盛利愣住,回过头,看向女儿,一阵风拂起她的发丝,她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当然会。”
“我记住了。”沈飞柳没有回头。
沈盛利越过女儿,看向那方坟茔,那里埋着的女人曾也一心一意地爱着他,为他生儿育女,为他笑靥如花……
周氏听这父女俩的对话,一头雾水,心里没底,环着他的胳膊,靠近前来,正待要问。
沈盛利突然抽出胳膊,独自向前去了。
作者有话要:景晞:本王是绝对不会去追这个不讲理女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