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中秋宫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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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娘在廊下候着,浅白在她旁边坐着绣花,难得的闲暇好时光,两人的目光看向同一处。

    树下,王爷王妃像孩子一样追逐闹,王爷绕着树干跑,王妃提着裙子在后面追,手里捏着笔,非要给王爷画个花脸不可。

    起先,他二人在树下,一个专心练字,一个在旁边不远处看书。英娘端过去一叠干果,王爷放下书,静静地开始剥松子,剥好了自己不吃,放在一旁的空盘里。

    王爷剥好了半盘松子,抬眼看王妃,王妃仍旧专心练字,心无旁骛。

    王爷盯着王妃看了许久,王妃毫无察觉,不知怎地,王爷突然抓起一把松子皮扔了过去。

    王妃停了手,将松子皮拂到一旁继续写字,王爷又扔了一把,不待王妃抬手,又是一把扔了过来,松子皮四零八落地躺在未干的墨迹上。

    王妃恼了,抓起笔就也要去给王爷画个花脸。

    看着两人跟个孩童似的你追我赶,浅白笑笑,低头继续绣花。

    脸上从来没有表情的英娘,唇角也浮起了一丝笑意:“这王府里总算有点人气儿了。”

    浅白绣完一朵梅花瓣再抬头时,王爷已经把王妃按到了树干,浅白直直地看着,拉出去的针都忘记收回来。

    眼看着两人越来越近,几乎快亲上了,这边观赏区的俩人比树下那两人还紧张,连呼吸都忘了。

    却见王妃的手偷偷摸到了王爷的腰间,挠他痒痒,趁王爷松懈,从腋下逃出来了。

    浅白收回的手,捶到腿上装线用的竹筐里,一声短叹。

    英娘只是笑笑,去做事了。

    每天看王爷王妃闹,已经成了英娘和浅白的主要任务,王爷每天有一百种方法把王妃气得跳脚。

    私下里,英娘连连叹息,谈及王爷,很铁不成钢:“王爷就不能好好哄哄娘娘?跟个孩子似的,就知道惹人生气。”

    浅白倒不恼,看着王妃生气,总比以前在清伯府的时候看着她冷冷清清,没什么生气要好得多,况且每次闹完,俩人脸上都是带着笑,或许王妃也喜欢这般呢。

    “嬷嬷崩操心了,我瞧着他俩好着呢。”浅白笑道。

    英娘有英娘的忧心,叹道:“这般下去,几时才能同房?”

    浅白毕竟是娘家人,听了此话不悦:“那您倒是去问问王爷,成亲这么久了,睡在隔壁是什么意思?”

    俩人一聊到这个话题就争论不休,但谈及王爷王妃闹,却都是带着笑。

    转眼到了中秋,一轮圆月当空,夜风爽朗,宫里有宫宴,智王换上一身石青色蟒袍,智王妃则头戴着式样繁复的各样金簪步摇,身上穿着厚重的绯红曳地长裙,二人上了马车,缓缓向宫门驶去。

    马车上,二人相对而坐,景晞垂眸闭目,似在假寐。沈飞柳见他眉心微皱,知他心情不悦。

    进了宫,势必要继续扮傻子,演给那群人看,王爷应是因此事郁闷,沈飞柳想去他身边安慰他俩句,起身时,被裙子绊了脚,猝不及防向前摔去。

    正闭目养神的景晞,准确地环住她的腰,把人捞到自己怀里。

    沈飞柳稳住了身形,仰头看着他,将方才想好的话出了口:“王爷不必忧心,往日你自宫里日子不好过,以后不会了,以后去宫里都有我陪着你,我护着你。”

    景晞看着怀里的人,扶正了那支歪掉的蓝宝石流苏步摇,低头吻向她的额头。

    他忧心的不是宫里的那些人,他装疯卖傻这么多年,什么不堪的事情都做过,应付区区一个宫宴,于他而言,与寻常吃饭没什么分别。

    他恼的是,要带上自己的王妃,要在她面前扮傻子,要让她看到自己最不齿的一面。

    偏偏他的王妃还如此贴心地,以后去宫里都会陪着他,叫他忍不住想要把她揉进怀里。

    吻了额头,又贪心地看着她的红唇。

    马车停在宫门口,沈飞柳从他怀里挣出,坐在一旁理了理衣裙,车夫开门,沈飞柳起身往外出,又回头伸出一只手,柔声道:“把手给我。”

    声音软绵诱人,景晞像被蛊惑了一般,把手放在了她的手心,逐渐收拢手指,握住了那娇软的柔荑。

    下了马车,沈飞柳在耳边轻声道:“有我在,你不必似以前那般。”

    陆陆续续有马车抵达宫门,景晞藏起眸底地笑意,乖乖地跟在沈飞柳身后。

    来赴宫宴的皆是皇族贵戚,或是三品以上官员,从许多年前开始,他们习惯了五皇子景晞见人就傻笑的毛病,今日在宫门口遇到,却奇了。

    这傻王爷像个温顺的狗一样跟在王妃身后乖乖走路,一双眼睛目不斜视地看着自家王妃。

    官员和贵族们三五成群地议论开来:“倒是奇了,傻子娶了媳妇也能被制的这般服帖。”

    “傻子也知道好赖,你也不瞧瞧,智王妃那般样貌……”

    话到此即可,无须点透,他们身份显贵,即便有点龌龊的思想,也不会出太降低身份的话语。

    提及智王妃,谁人不知她的风流事,能叫李阁老的孙子和秘府首领两个人神魂颠倒,为其痴狂,必不是一般长相的女子。

    今日一见,那周身清冷的气质,眉眼间偏又带着点娇媚,像冰里淬着火,平白勾起人想要破冰取火的欲望。

    众人行至大殿,互相寒暄着落了座,上首两张桌子是给皇后与太子留的,智王景晞作为太子唯一的弟弟,坐在左侧首位,沈飞柳挨着他坐下。

    宫宴还未开始,桌上摆着果品,景晞似往常一般,不管不顾,直接上手去抓。

    沈飞柳拦住他,握着他的手拉了回来,用帕子细细地帮他擦手,劝道:“王爷莫急,想吃什么,待会儿我喂你。”

    看到这一幕的人不在少数,心中不免喟叹,这傻子真是好福气。再看向智王妃,又一阵叹息,这样的美人儿,嫁给这不解风情的傻子,真是暴殄天物。

    但也只是添些遗憾罢了,当时智王妃未嫁,正处于流言的风口浪尖,在座的达官显贵,谁也不敢去娶了这般女子回家。

    外面宦官一声高呼,皇后与太子步入大殿,一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门口,沈飞柳给智王擦了擦唇角,拉着他起身。

    皇后向两边点头示意,而后目不斜视上台阶落了座,太子则在经过这一桌时,似有若无地朝智王夫妇这边扫了一眼。

    一篇颂词咏毕,宫宴开始,乐人奏乐声起,众人举杯相庆,觥筹交错间,无人在意智王这一桌。

    没人会无聊到来给傻王爷端杯酒,沈飞柳也乐得如此轻松,只需这么不起眼地熬到宫宴结束,就能回去了。

    景晞在她的照料下,渐渐适应了这种不用出丑,只用乖乖吃饭的状态。

    只是她那双手,恼人的很,腻白细长的手指,给他端茶时会碰到他的手,帮他擦嘴时会挨到他的唇角,替他整理发冠时,指尖便会从额际一直划到耳后,凡过之处一片酥麻。

    偏偏场合不允许,心下被撩拨起了火,他也只能这么生生受着。

    沈飞柳夹起一粒花生送入他的口中,瞧着他看着自己眼眶有些发红,悄声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哪里都不舒服!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松弛,乐师奏着清平乐,舞女穿着粉紫纱裙袅袅娉娉随乐而舞,微醺的人手指在桌上敲着节拍,笑着起身与前来敬酒的人寒暄,整个宴会气氛刚好。

    但也仅仅是气氛刚好,与往年相比,少了最热烈的一截。

    总有人不由自主地看向左侧最安静的一桌,智王妃把智王这个傻子当婴儿一般照顾,不给他任何出丑的机会。

    往年宫宴最开心的莫过于看智王的表演,工部尚书赵光晃着手里的酒杯,斜眼看向智王一桌,智王妃肤白唇红,面色冷淡,但那一汪秋水看向智王时又不出的媚,这傻子当真是好福气!

    他任工部尚书有十年了,参加的宫宴不在少数,每次宫宴笑声最多的莫过于智王的表演环节了。

    去年中秋宫宴,智王桌上的橘子掉落在地,向前滚去,智王像只狗一样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去追橘子,逗得满场大笑。

    那橘子滚到了赵光的脚边,赵光脚尖一拨,就把橘子踢到了舞女的裙下,他朗声笑道:“五皇子,你的橘子去那边了!快钻进去取来!”

    这些年,看智王犯傻,成了许多人宫宴最大的乐趣。

    最好笑的一次,莫过于他七岁那年头一次发疯,彼时皇上身体还算康健,尚能亲自上朝,朝堂上正在议事,七岁的五皇子穿着一身红裙就闯了进来,脸上不知是谁给画的红胭脂,左一坨右一坨,活像戏台上的老媒婆,一群老臣憋笑憋得满脸通红。

    五皇子一进门就嚷嚷着自己是九天玄女,在大殿上闹了一通。

    赵光那时还只是工部侍郎,怕自己笑出声惹怒龙颜,弯着腰把头埋得更低些,五皇子绕到他面前,轻松一跳,揪下他的帽子戴在自己头上,赵光抢夺不及,五皇子转身就往上首冲去,还要往龙椅上爬,皇上黑着脸让人把他给押了下去。

    而现在,智王被管得乖巧温顺,整个宫宴都无聊透顶。

    赵光仰头,一杯酒饮毕,却见一名宫女,端着托盘,停在了智王的桌前,那托盘上整齐地叠着一件红衣。

    宫女福身道:“王爷,这是您最喜欢的红裙,皇后娘娘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