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赏红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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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宫宴默契地安静了下来,只有乐师的奏乐尚未停,陡然转急的乐曲,跳跃在人们的心尖上。

    沈飞柳还未从刚才宫女的话中反应过来……

    红裙?赏给王爷?

    沈飞柳感到桌下,王爷握着她的手紧了又松,面上隐晦不明,忽然放开了她的手,似是要去接红裙。

    沈飞柳突然抓住了他的手,笑着看向宫女,装作没有听明白:“我可最喜欢红色了。”

    景晞转头看她,沈飞柳笑着对上他略带诧异的眸,在桌下的手紧紧握住,让他安心。

    随后起身,绕到桌前,不待宫女解释,接过宫女手里的托盘,挺直了脊背,不徐不疾地走到上首阶下福身行礼:“谢母后赏赐。”

    殿里的人见智王妃此举,均以为是她听茬了,毕竟如果没有见过之前王爷的红裙表演,任谁也想不到给女子穿的红裙会是赏给男人的。

    只是不知皇后娘娘会不会挑明。

    皇后娘娘从扶手上支起身子,懒懒道:“智王妃接了红裙,是要代智王献舞吗?”

    话的很明白,红裙是给智王的,你智王妃敢接,难道没有先掂量掂量自己接不接得起?

    景晞在座下看着沈飞柳被刁难,几欲要起身,却见沈飞柳跪倒在地,双手仍旧举着那红裙:“若能解母后乏闷,妾愿意一试。”

    沈飞柳跪地垂首,发间的蓝宝石流苏步摇轻轻在耳边晃着,皇后眯了眯眼,冷声道:“步摇呈上来,本宫瞧瞧。”

    沈飞柳不明所以,已有内侍端了托盘下来,沈飞柳放下红裙,取下步摇放在了托盘里。

    内侍将其呈了上去,皇后只看了一眼就瞥过眼去:“哪里得的?”

    沈飞柳不知皇后为何单独要看这一支簪,直觉告诉她,王爷送给她的这支簪子不简单,于是开口时,留了个心眼:“在府上库房里见到的,瞧着好看,就戴上了。”

    “你倒是会挑。”皇后摆手,内侍会意,把簪子送还给了智王妃。

    沈飞柳取回发簪,低头抬手将发簪插好,细白修长的手指摆弄好,从发间抽离,放回在膝上,方才因抬手露出的半截皓腕,被垂落的衣袖重新盖住。

    一直没有话的太子,忽然开口问道:“不知弟妹想跳什么曲子?”

    “方才听到乐师所奏清平乐,这曲子重奏一遍即可。”沈飞柳垂首回道。

    太子笑道:“曲调平顺,最难出奇,不知——”

    “去准备吧!”皇后突然断。

    沈飞柳叩首行礼,端着托盘站起身来。

    智王有些坐不住了,巴巴地跑过来拉住了智王妃的袖子,举着手里的月饼喊道:“吃月饼。”

    工部尚书赵光正看得起劲,被智王傻不拉几的举动一岔,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端着半盏酒没有动。

    他仰头喝了残酒,扭了扭有点泛酸的手腕,再看去,但见智王妃朝智王莞尔一笑,一手拿着托盘,一手反握住了智王的手,牵着他出了大殿。

    智王妃笑得明媚,智王笑得呆滞,这一对比,衬得智王妃更像是仙子下凡般的人间绝色。

    便宜了个傻子。

    赵光摇了摇头,一声短叹,周围一样觉得惋惜的,不止他一个。

    出了大殿,智王夫妇由内侍领着进了一间屋子更衣,进了门,景晞的脸色就沉了下来,抓起红裙扔到了地上:“不必换了,我们这就走。”

    沈飞柳知道他心里有气,也知道傻子有傻子的办法,可以无赖地直接走,那以后呢?

    总有躲不过的时候。

    一味地退让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不如来一招当一招,让他们招招使偏,才会断了他们的念想。

    沈飞柳捡起那条红裙,摸着上面的绣线:“绣工还不错,我换上给你看?”

    “非要跳这支舞?”景晞没有看那裙子,只是看着沈飞柳的双眸。

    沈飞柳点了点头:“是。”

    景晞害怕从她眸中看到同情的意味,背过身去,没有话。

    这些年他都是这么过来的,但从来没有像今天感到这么屈辱,他从来都没想过有一天,这些屈辱会转移到沈飞柳身上。

    早知如此,他那时就不该被喜悦冲昏了头脑,默认了安国公筹谋的婚事。

    沈飞柳从屏风后面款步走了出来,她已换好了一身红裙。这衣服分明就是按照女子身形剪裁的,衣袖宽大,腰线贴身,要是把一个男人塞进这衣服里,那必定是整场宴会最滑稽的场景了。

    “好看吗?”

    景晞没有回头。

    沈飞柳悄声走到他的身后,抬眼看着他的背,想着他会是怎样的心境,叹声道:“你这些年,就是这么过来的吗?”

    “不用你来同情我!”景晞转身,一身红衣的沈飞柳陡然闯入眼帘,他未料两人离得这么近,最后一个字得都没了气势。

    屋里灯光昏黄,映在她的眸底,像一汪清泉映着落日,清澈中带着柔美,配上红裙,便如燃烧着的晚霞似火,腰间盈盈一握,衣袖垂在两侧,繁琐的褶皱衬得细腰越发勾人。

    沈飞柳红唇轻启:“没有同情,只是想体会一下你的过去。”

    景晞刚才下定决心要带她离开,想好了以后不论再参加什么宫宴,他都不带她来。

    下一瞬,又鬼使神差地跟着她回了大殿。

    一身红衣的智王妃,出现在门口,立马吸引到了全场的关注。

    一个女人清冷,如冬日寒梅,傲然独自盛开,独有喜爱此寒梅的人来欣赏,亦或是活泼热烈,另会有旁的人喜爱。

    可智王妃,看着清冷,眼中带媚,一身红衣又似骄阳烈火,将世间万般色彩独揽其身,若是美得如天上仙,有了距离,便也少了凡人肖想,但要命的是,这女人身上还有极其香艳的故事。

    每个人心中多少都有点自命不凡,尤其是在面对让人有占有欲的美人时,李府三少爷可以,秘府首领可以,他们为什么不可以?

    偏偏这女人又嫁给了不通风情的傻子。

    她,需要他们来拯救。

    随着曲调放缓,沈飞柳在大殿中旋转,她心知自己跳得不会有多惊艳,但尚能入眼,她本也没算靠这支舞让自己出彩,她只是让那上首坐着的至高无上的女人知道,以后智王不会那么容易被戏弄,有她在,她来挡。

    李氏权倾天下,皇后把持朝政,众多大臣参加的宫宴,皇后戏弄一个亲王,如同逗弄一只狗一般随意。

    若王爷只是傻的,也便罢了,他会快乐在自己的世界中,这些讥笑和戏弄,他感受不到。

    可他不是,他是装傻,他能清楚地感受到每个人的嘲笑,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甚至还要乐呵呵地傻笑。

    沈飞柳知道,自己于皇后,如同蚍蜉撼树,形成不了任何威胁,但她也要站出来,挡在前面,她不愿再让王爷一个人承受这些。

    景晞在座下,看着她袅袅起舞,旋身时衣裙翻飞,像一只娇艳的鹤,想要冲破这如牢笼般的宫殿。

    或许,他从来没有想过,智王妃的身份,也许是她的一个枷锁。

    他只要看着沈飞柳,就容易走神,为了不被人看穿,只能强行把目光移开,换上呆滞憨傻的表情,环视了大殿一圈。

    殿上这群男人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流连在他王妃的腰间。

    景晞眸光暗了几分,碎了一只茶杯。

    傻子碎了一只茶杯,没什么新奇,大殿上没几个人在意,几名宫女围了过来将碎片收拾妥当。

    曲调延绵不绝,舞袖翻飞不止。

    一名内侍神色慌乱地跑进来,跪在阶下:“娘娘,太子殿下,东宫走水了!”

    乐曲戛然而止,沈飞柳也停了下来。

    皇后皱了眉心,太子直接站了起来,毕竟走水的是东宫,他哪里坐得住。

    中秋节走水,不大吉利,若是其他什么不起眼的宫殿出事也罢了,但是东宫走水,事关重大,皇后由身旁的内侍扶着起身,扬声道:“去看看。”

    太子陪着皇后走在身侧,座下一众官员纷纷起身,随着皇后与太子一同出了大殿,内侍和宫女也跟着去了一大半。

    方才还热热闹闹的大殿,瞬间冷清,沈飞柳乐得轻松,不用跳舞,但也迟疑该不该去东宫那边看看,做做样子。

    转看向景晞时,却见他悠悠地喝了杯茶,放下茶杯,走过来拉住她的手,便要往外走。

    出了大殿,景晞脱下外袍披在她身上,揽着她的肩,趁着夜色往宫门口去。

    沈飞柳以为是要跟去东宫,没想到竟是直接出了宫门,上了马车。

    坐在马车里,沈飞柳想问这么直接出宫合适不合适,刚要开口,就被景晞扣住后颈,拉向了他的怀里。

    他欺身向前,低头吻住了她的唇,攻城略地般占据了她唇齿间每一寸空隙。

    沈飞柳只觉脑中“嗡”地一声响,便只剩空白了,仅留的一丝清醒,察觉到他方才并不是在喝茶,而是在饮酒。

    那份清醒也被他度过来的酒气侵染,醉了七八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放过了她的唇,手依然扣在她的后颈,拇指在她脸颊摩挲着,恋恋不舍。

    沈飞柳听到自己咚咚响的心跳声,她喘着气,垂眸不敢看他。

    马车里没有点灯,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招进来一缕亮光,铺在沈飞柳身上。

    景晞放开了手指,放开了她,向后靠在车壁上,隐在阴影之中。

    半响,他沉声道:“我们,和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