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不要撇开我
清即起顺天府府尹就忙昏了头,看到那张写满了清单的纸时,差点昏了过去,赶紧派人去撕。
整个顺天府的人全派出去了,也来不及清理,各大街道贴的实在是太多了,究竟谁有这个本事,一夜之间,四面楚歌。
已经有读书人听到号召,聚集在了宫门口,并且有越来越多之势。
为控制形势,皇后已经下令紫骁卫同顺天府一起去街上清理反书,调了五城兵马司的人挡在宫门口,防止事态失控。
读书人们坐在宫门口,静静地与五成兵马司的人对抗,他们的诉求很简单——“面见圣上,废除皇后,清算李或。”
这些年读书人过得压抑,首辅李或任人唯亲,科举弊端丛生,读书人的晋升之路几乎被堵死,想要为官就得攀附李家,李氏家大业大,不是谁人都能攀附得上的。
十几年的寒窗苦读,到头来一无所获,读书人心中的憋闷,无处可诉。
是以今日一句号召,众人响应,为公为私,为天下还是为自己,都该搏一搏。
坐在最前面的一个读书人,看着在宫门前站着的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冷蔑道:“不知指挥使挡在此处,奉的是圣上的圣旨,还是皇后的懿旨?”
指挥使知道他在挑衅,不算与他争执,只是扫了一眼他身后众人,冷声道:“不自量力。”
“我辈渺如蚍蜉,也要舍命去撼一撼大树,纵然无果,命丧黄泉,但精神不息。子辈,孙辈,自会继承我辈遗愿,行正义之事,终有一天,大树将倾,指挥使不如奉劝后辈在那阴沟里躲上一躲,免得被砸。”
一番话得阴阳怪气,指挥使不过读书人,索性闭嘴不言。
玉罗观这边得到先生传来的消息,皇后将要下令全城戒严。
聚集在宫门口的读书人越来越多,一开始只能劝回,奈何他们铁了心的以死明志,劝亦无用,反会激得他们斗志昂扬。
为避免后续宫门口百姓越聚越多,皇后在各种方法使尽,极有可能要全城戒严,任何人不得在街上行走。
届时宫门口的读书人何去何从,该是兵马司手里的武器了算。
景晞等得就是这一刻,他手里的筹码是定西王手里的二十万大军,虽然听着气势,但远在西南,紧急调用显然用不上。
京郊的近京卫,才刚刚控制住,一旦另两个营卫的兵前来支援,近京卫可以在外面顶上一阵。
而京城里,就是他的地盘了,只需要对付紫骁卫即可,但速度一定要快,要在两个皇后嫡系营卫破城之前,稳住朝廷局势才行。
不然,等定西王收到消息,带着大军赶到,只能替他收尸了。
对于一向稳扎稳的景晞来,这一步极其冒险。
午时,下了全城戒严令,到了酉时,宫门口的人无一退却,反而相互鼓劲,誓要肝脑涂地留青史。
皇后显然失去了耐心,让五城兵马司拿起手里的红缨枪,把几个挑头闹事的给修理掉。
五城兵马司闻令而动,抓了几个鼓动的最欢的文弱书生,指挥使点名把刚才对他阴阳怪气的书生也揪了上来。
“叫什么名字?”
读书人体质柔弱,骨气不减,不卑不亢啐了他一口:“一条狗,也配问我的名字?”
指挥使用袖子蹭了蹭脸,笑道:“没几两肉,倒是装模作样的硬气。”
一旁传旨的太监提醒道:“赶紧动手吧,娘娘的意思是……”
指挥使摆手断道:“不急,咱难得有机会跟文化人唠唠。”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杀鸡儆猴,这鸡都抓起来了,五城兵马司总指挥使,在那磨磨唧唧就是不动手,太监等得焦头烂额,溜回宫里给皇后添油加醋地汇报了一通。
皇后拍案而起,下懿旨让五城兵马司将抓起来的这几个人,按造反罪砍头,头颅悬挂宫门口,以示警告。
懿旨宣读下来,五城兵马司也挡不住,一排五名书生被按在宫门口。
众书生群雄激愤,骚动起来,书生人数众多,闹起来,兵马司的人也挡不住,宫门大开,禁卫军跑出来支援。
禁卫军统领办事利落,压住这几个书生,举起大刀就要砍下。
“住手!”
一声浑厚的呵斥,所有人都静了下来,纷纷向后看去,安国公顾慈言一身朝服,立在人群之后。
顾慈言任翰林院大学士,是天下读书人所敬仰的典范,书生对他天然有一分敬重,让出一条路来。
顾慈言自人群中穿出,走到宫门前,看着被按在地上的书生:“他们所犯何罪?”
“造反。”禁卫军统领目不斜视,他向来只听皇后差遣,旁的人入不了他的眼。
顾慈言道:“一群人手无寸铁,在这坐着,想要面圣,造什么反了?”
禁卫军统领辩不过他,只道:“这您得去跟皇后娘娘,这是皇后娘娘的懿旨。”
顾慈言冷哼:“老夫不光去跟皇后娘娘,老夫还要面圣!老夫把话在前头,老夫要去求一道赦免圣旨,若是在老夫出来之前,圣旨下来了,你动了他们一根汗毛,你就是抗旨!”
顾慈言是辅佐三朝的老臣,无人敢逆,禁卫军统领再不乐意,也得等着人出来。
宫门口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玉罗观,能这么快把全京城的书生组织起来,必定有人在暗中操作,而人群中带头的大多都是秘府的人。
先前宫门口被按住要砍头的五个人,全都是秘府的人,现在形势还处于劣势,不是与皇后正面起冲突的时候,就连景晞也觉得流血不可避免的时候,安国公出现了。
听到这个消息,景晞心安不少,接下来有两件事要做,第一件就是把紫骁卫分散控制住,第二件,是要把皇上安全转移出来,以防止皇后狗急跳墙,狠心弑君,及时让太子登基以压住局面。
皇上住的泰安殿,由禁卫军把手,里面只有一位太监伺候,他们早以在凤仪宫安插了线人,有一线人沉稳的当,深得凤仪宫管事嬷嬷的赏识,是以向泰安殿传话,亦或是送东西这类事情,管事嬷嬷不得空的时候,就会派这名宫女去。
宫女一来二去,就与里面的太监混熟了,太监没见过什么世面,几锭金子就搞定了。
按照原定计划,这名宫女接到指令,会去泰安殿假装替皇后传话,将殿前守着的禁卫军支走,随后将悄悄皇上转移出来。
为防止事态变化,决定今夜动手,指令传进宫里没多久,就传来了那名宫女被杀的消息。
原是皇后被宫外的书生逼宫后,午休时噩梦连连,为防出意外,醒来,就将泰安殿的守卫,换了一遍,把凤仪宫里常往泰安殿走动的宫女内侍,全部灭口,一个不留。
如此关键的一环,陡然断了,玉罗观里,大家只能抓紧商议新政策。
张机将形势分析了一番:“据凤仪宫的线报,皇后向泰安殿传话,除了是派贴身的嬷嬷和熟识的宫女去传话以外,还有一种紧急情况,来不及调拨熟人,也会派生面孔过去,但需要拿着皇后亲写的手笺,加盖凤印,方才有效。”
景晞指尖摩挲着杯沿思索:“凤印倒是不难,只是手书这一项,得仿得极其相似,以假乱真才行,稍有差池,便会草惊蛇。”
沈飞柳在里间讲外面的谈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她悄悄下地,掀开帘子出来:“我来试试?”
景晞看她出来,当即放下杯子,走过来将她抱起回里屋:“怎么起来了,不是让你歇着吗?”
“我躺了好久了。”沈飞柳勾着他的脖子,语气放软,“让我试试嘛,给我半个时辰临摹,我保证能以假乱真。”
景晞将她放回床上,她搂着他的脖子不下去,大有不让去就不撒手的意思。
景晞弯着腰与她僵持着,怕她累着,手托在她的腰后,良久,终是软下声来:“很危险的。”
沈飞柳松开手,跪坐在床上,仰着脸看着他:“那你这么短时间里能找到可以仿字的人吗?”
景晞没有答,确实找不来,没有十足把握的人,他不敢用,他在心里已经把这个办法给否掉了,准备另辟蹊径了。
沈飞柳仿佛看穿了他:“能用最简单的办法,何必要舍近求远呢?你既然是肃黎,这里既然是玉罗观,你该知道我的仿字能力。”
这些日子,沈飞柳把之前所有的事情都重新理了一遍,秘府的根据地在玉罗观,当时与她周旋的住持张玄师,现就在外间议事。
先前她为了毁掉与李经的婚事,女扮男装来到玉罗观,仿造了一份假的合婚书,那时候还以为是自己幸运,一切顺利,现在想来,八成是王爷在后面推手。
虽然还没想通那时的他,为什么要帮自己,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伪造的那份合婚书,肯定经过他的手,他必然是看过的。
景晞知道她的是什么意思,之前那份合婚书他确实看过,虽然没有拆,仅是信封寥寥几字已经足够以假乱真了。
但他还是不想让她参与进来,如果不是此次起事仓促,不得已才把她带到玉罗观来,他会按照原来的计划,先把她安顿好,不让她沾染任何黑暗之事,若他事成,风风光光接她回来,若事败,也会在死之前保她后半生安稳无忧。
只是,一切都乱了,现在连六成赢的把握都没有,不能让她去冒险。
“不行。”
景晞生冷地留下一句话,怕自己心软,转身就走。
沈飞柳忙起身追了过去,从后面抱住他,脸颊贴在他宽阔的背上:“我要同你在一起,不论何时何地,不论什么结果,生一起生,死一起死,你若死了,我不独活。”
景晞转回身,捧着她的脸,红了眼眶。
他这一生,一直都是一个人,时候不受母妃重视,疼爱他的兄长又惨死在皇后手上,他暗地里筹谋这许多年,早已习惯了独自一个人面对一切,从没有想过会有人,想要与他并肩站在一起,共同面对风雨。
“不要撇开我。”沈飞柳踮起脚尖,吻了他的唇,蜻蜓点水般,“你偶尔,也可以……依靠一下我。”
景晞拥她入怀,下巴抵在她的颈间,手臂收紧,想要把她揉到自己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