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i第四十四章 小丫鬟轻手轻脚打开门,……
丫鬟轻手轻脚开门, 匆匆将热水放到地上,而后飞也似地逃了出去。
芫荽黑着脸站在门口,将丫鬟叫到一侧, 气呼呼问道:“屋内是个什么情形?”
丫鬟脸一红, 地垂下头,声道:“夫人整个身子都缩在被子里, 奴婢瞧不到,二爷倒是很高兴,连人带被子把夫人抱在怀里,一副魇足的模样。而且……”她顿了顿,接着道“而且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腥味。”
“什么?”芫荽不由提高声音, 脸色变的更沉了,她嗫嚅半晌,终究不好当着丫鬟的面数落陆悯衣冠禽兽, 摆摆手让丫鬟退了下去。
丫鬟回头看了林虞一眼, 眼中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难怪人家都人不可貌相呢, 芫荽姐姐虽长的不起眼, 志向倒是远大, 还没怎么着呢,竟开始嫉妒夫人得宠了。
虽夫人的陪房一般都是留着让老爷开脸的,但夫人进门才两三个月,芫荽姐姐也太着急了一些。
陆悯低声哄了半晌, 林虞死活不肯从被子里出来, 他轻轻揉捏着被子里的团子,低声威胁:“你要是再不出来,下次就不用脚丫子了, 改用手。”
什么?林虞大惊失色,猛的从被子里钻出来,她不好意思面对陆悯,脑袋扭到一侧,将嫩生生的脚丫伸到陆悯面前。
陆悯握住面前的脚丫子放到铜盆,把上面的液体洗掉,低头凝视林虞的脚心,真是个娇贵的东西,脚心又被磨红了呢!
林虞睡醒的时候天色已大亮,宫里传来旨意,请陆悯携夫人进宫参加晚宴。
林虞与陆悯成亲后,陆悯十日里有九日是窝在寝房的,甚少出门,林虞险些忘了他是当今十分宠信的臣子。
宫里贵人多,总不好让陆悯穿着碧色纱衣面圣,林虞开衣橱,挑了几件颜色庄重的拿出来,问:“二爷喜欢哪一件?”
陆悯撇撇嘴,乌沉沉一片,他都不喜欢。
林虞将手中的衣服放下,又拿了几件颜色清浅的抱到陆悯跟前,陆悯随手翻了几下,最后选了一套白色的飞鱼服。
林虞侍候他换上,随即眼前一亮,飞鱼服服帖的裹在陆悯身上,勾勒出削瘦的窄腰,愈发显得他利落颀长。
衣服下摆处绣着一圈红色的云海山川花纹,行动间飘飘洒洒,十分俊逸。
林虞眼中的惊艳之色遮都遮不住,陆悯勾起她的下巴,在樱唇上嘬了一口,笑嘻嘻道:“沉溺在为夫的美色中不能自拔了?”
林虞拨开他的手指,往旁边挪了一步,声道:“二爷,您正经一些!”一边话,一边把陆悯按在绣墩上,对着镜子给他梳头。
飞鱼服与冠帽才是正经的搭配,奈何陆悯不喜欢戴帽子,林虞只得把他的头发高高扎起来,用莲花冠束好。
盯睛一看,一副鲜衣怒马的模样,从头到脚都是精致漂亮的。
在扮方面林虞很有夫唱妇随的自觉,换了一套白底红花折枝襦裙,穿到身上娇娇俏俏的,和陆悯站在一起很是登对!
临近傍晚,林虞和陆悯乘马车进了西华门,宫内雕梁画栋、巍峨气派,长长的甬路一眼都看不到头。
林虞时候随祖母进过一次宫,那是大年初二,命妇照例在新年初始给皇后娘娘磕头,皇宫大的像是没有边一样,林虞记得自己跟祖母走了很长时间,才到达皇后娘娘的椒房殿。
那时掌管后宫的是慧敏皇后,为人很威严,的林虞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如今换了天子,后宫之主也换了人,后宫无后,位份最高的皇贵妃掌管后宫事物,皇贵妃名叫于莹,是与林虞一起长大的,七岁以前她俩很要好,后来王家伯伯到南方上任,这才断了联系。
后来再听到有关于莹的消息就是她夫贵妻荣,成了皇贵妃,时候于莹是个胆鬼,动不动就爱哭,现如今位同副后,也不知胆子有没有变大一些。
林虞本以为会像以前一样,步行到明华宫,没成想一进西华门就有两抬软轿候在墙角。
抬轿的人看到陆悯,巴巴迎了上去,把软轿压的低低的,陆悯抬脚迈了上去。
林虞朝另一抬软轿走去,刚迈出两步就被陆悯勾了回去,他搂住林虞的纤腰,笑嘻嘻道:“去那边做什么,跟为夫坐一起才好。”
林虞低头看着那抬软轿,软轿巧玲珑,座位不大点,明显就是单人轿,两个人挤在上面成何体统。
她可不想在皇宫里点眼,在陆悯怀里挣了两下,没成想越挣扎陆悯搂的越紧,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软着嗓子道:“二爷,这么多人瞧着呐!”
陆悯不为所动,轻轻一提就把林虞抱在了膝盖上,双手紧紧拢在她腰间,对候在一旁的太监道:“起轿!”
太监应了声“是”,稳稳的把轿子抬起来,不急不缓向明华宫走去。
天似黑未黑,来往的宫人不敢大喇喇盯着软轿看,却会趁机偷瞄,陆悯行事乖张惯了,他乘轿子倒也不稀奇,只那坐在他膝上俏生生、清灵灵的女子是谁?
一人道:“听圣上召了掌院夫妇一起参加夜宴,坐在掌院膝上的定是掌院夫人。”
另一人直摇头:“掌院夫人是林相嫡女,正派人家教养出来的女儿最是端庄守礼,哪里会在光天化日之下与男子卿卿我我。”
……
林虞僵在陆悯膝头,如坐针毡,她扭扭身子,声道:“二爷,别人都偷看我们呐,您把我放下来吧!”
陆悯低头在林虞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热气钻进耳朵,酥酥麻麻的,陆悯调笑的声音也钻进耳朵:“你莫不是嫌弃为夫,才一心想着与我划清界限?”
“才没有。”林虞矢口否认,认真解释道:“咱们这个样子不成体统,有失体面,要被人笑话的。”
陆悯轻笑,捏起林虞的一缕头发把玩:“体面是什么东西?”
林虞……
好吧,对牛弹琴也不过如此。
就这样,林虞僵着身子,提心吊胆的被抬到明华宫,轿子一落地,她就利落的跳了下去,快走几步,站在一侧等待陆悯。陆悯慢悠悠走到她身旁,与她一起走进室内。
皇家的宫殿大气磅礴,端的是富丽堂皇,地上铺着波斯进贡的地毯,又厚又软,云朵一般,踩上去半点声音也无。
过道两旁整整齐齐摆放着十几张明黄色松油案几,案几上放着瓜果点心,有的案几前坐了人,有的还空着,墙边立着连枝烛台,一支烛台可点几十支蜡烛,照的屋内明晃晃的。
陆悯挑了个空位子施施然坐下,林虞随侍在他身侧,斟了茶给他喝。陆悯抿了两口,从果盘里拿起一颗红彤彤的果子,把果壳剥开,露出白嫩的果肉。
陆悯将果肉塞到林虞口中,甘甜的味道溢满口腔,汁水充沛,甜丝丝的。陆悯问:“好吃吗?”
林虞点点头:“十分好吃。”
“这是荔枝,从南方运来的。”陆悯解释。
林虞倒是听过荔枝,没成想味道这样鲜甜。眨眼间,陆悯又剥了一颗,再次塞到她口中。四周都是人,无遮无掩的,林虞有些不好意思,声道:“我自己剥就成。”
陆悯“哦”了一声,不再理会林虞,自顾自喝起了茶。
半盏茶喝完,殿内突然安静下来,红木大门被推开,七八个宫女挑着宫灯走进大殿,恭顺地垂立在两侧,宫女站定后,一道明黄色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天子昭胤年少登基,御极四年,如今也才十九岁,生的龙目凤睛,端雅清正,一副谦谦君子模样。他很清瘦,站在那里芝兰玉树一般。
众人纷纷下拜,还未跪下去,就听昭胤道:“今日是家宴,朕昭众卿过来只是为了话,无需行虚礼。”
天子发了话,众人只得依从,于是又纷纷站起身来,待昭胤坐到主位之后,才坐回自己的座位。
昭胤垂眸,将在座之人扫视一遍,目光扫过林虞时微微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常态,举杯饮了一杯酒。
不仅昭胤,就连林虞也是惊讶的。
五年前,林虞随伯母到青云山礼佛,她那时年少,还是孩儿心性,伯母在寺庙烧香,她就钻进马车吃寺庙的素饼,吃的正香,一个浑身带血少年闯到车内,少年龙目凤睛,虽狼狈不堪,却也掩不住通体华贵的气度。
林虞愣愣的,手中的素饼也掉落在地。
不多时便有一群官兵追来想要搜查马车,的林虞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勇气,钻出马车将士兵训斥了一通,她言之凿凿,直声谠言,倒也震慑住了官兵,遂放弃了搜查。
少年看起来温文有礼,却是个表里不一的,就此黏上林虞,像块狗皮膏药,扯都扯不下来。
林虞只好把他安置在北林巷的宅子里,那所宅子是林母的陪嫁,平时只一位老奴理,倒也隐蔽。宅子里多了一个人,开销也多了起来。林虞隔三差五就往宅子里送银两,慢慢就和少年熟悉起来。
少年在宅子里住了半年,有一天突然就不见了,无声无息,像是蒸发了一般,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林虞还暗暗担心了好久,生怕他被官兵抓住,就此殒命。她万万没想到,那个狼狈的少年,竟是当今圣上昭胤。
太监端着两杯酒走到林虞面前,温声道:“掌院、夫人,这是圣上赏赐的青梅酒。”
林虞一怔,昭胤竟还记得她最喜欢青梅酒。她不由把目光投向昭胤,只见他神色如常,连眼角余光都没有分给她。林虞讪讪,一时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二人多年未曾联系,他又岂会记得她的喜好,或许只是巧合而已。
太监尖细的嗓音乍然而起:“长公主到——”
卓成盛装扮,托着长长的裙摆走进宫殿,她是先皇的头生女,也是先皇后唯一的孩子,既长且嫡,放眼整个瑞朝,没有人比她更高贵。
哪怕昭胤,也是因为得了卓成的青眼,才从不起眼的庶子,被圣上封为太子。是以昭胤登基以后,事事以卓成为先,极其尊敬皇长姐。
看到卓成进殿,昭胤赶紧从龙椅上站起来以示尊重。卓成颔首,径直走到林虞左侧的案几旁入座。
昭胤扬声道:“皇长姐到了,开席罢!”看到昭胤对扶持他上位的长姐毕恭毕敬,臣子们愈加觉得他知恩图报,人品贵重。
宫女端着佳肴鱼贯而入,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案几上就摆满了饭菜,昭胤命太监将一盏牡丹花露送到昭宁处,拿起筷子吃了一口桂鱼。
皇帝动了筷子,臣子们这才敢开动,到底也不敢敞开了肚子吃喝,皇家讲究沉稳,若是不心喝多了发酒疯,闹个殿前失仪可就得不偿失了。
其他人只象征性吃了两口,就坐直身体,不再动筷子。唯有陆悯与林虞吃的最专心,御厨手艺好,醉虾做的十分鲜美,林虞剥了十几只虾放到陆悯面前的碟子里,陆悯平时吃的少,今日倒是把醉虾吃了个干干净净。
云腿节瓜汤也很鲜,奶白色的汤汁又香又浓郁,林虞喝了两碗,肚子都撑的鼓鼓的。
这时,清灵的丝竹声悠悠响起,一群身姿窈窕的舞女翩翩而入,随着丝竹舞动起来。圣上举起酒杯,示意大家同饮。
林虞端起酒盏想要饮酒,却发现帕子掉在了身侧,她俯下身去捡帕子,起身时目光扫过卓成公主。卓成今日穿了赤色大袖衫,袖子又宽又阔,她将袖子掩在前面,乍一眼像是在饮圣上御赐的牡丹露,事实上却不动声色将牡丹露倒在了地上。
林虞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随即又平静下来,普通人家尚且勾心斗角,互相争斗,又遑论皇家?她深吸一口气,面色如常的坐直身体,若无其事饮下手中的青梅酒。
丝竹声渐渐停息,接着又变换了音调,十几位舞者簇拥着一位气质高华的女子的跳起了舞,那女子头梳飞天髻,怀抱白兔,很明显是为了应景,做的嫦娥扮。
林虞觉得有趣,目不转睛盯着女子看,看的正投入,冷不防觉得身上一热,回过头,原来是上菜的宫女不心把汤汁洒到了她身上。
林虞今日穿的是白底红花折枝纹襦裙,颜色清浅,沾到汤汁后十分扎眼,腹处油汪汪一大片,宫女看此情景赶紧跪地求饶,磕头磕的额头都红了。
本就不是大事,林虞自不会跟因此跟宫女置气,她站起身随宫女到一旁的侧殿换衣裳。
宫女将林虞带到闲置的屋子,待林虞坐下后,转身出了屋门,林虞是有品阶的夫人,自不能穿宫女的衣裳,也不能穿妃嫔的衣裳,宫女只好折往尚衣局,琢磨着取一套全新的过来。
明华宫和尚衣局有一段子距离,来回走一趟至少需要一炷香的时间,林虞也不着急,宫女出去后她就窝到临窗的茶榻上看书。
看到一半听到有人进来,她只当是宫女取了衣裳折返回来,眼睛盯着书,温声道:“辛苦姑娘了!”
完抬起头,只见来人身材颀长,龙目凤髻,哪里是宫女,分明是当今圣上昭胤。
五年未见,昭胤还是昭胤,但似乎又不是林虞印象中的昭胤,他的五官没有什么变化,只成熟了一些,眉宇间却多了一些凌厉与威压,他的凌厉掩藏在温和的表皮之下,旁人也许瞧不出来,林虞却能真切的感受到。
她有些不安,赶紧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向昭胤行了个万福,虽他们二人是有交情的,但君心难测,帝王最讲究体面,也许昭胤会为了遮掩往日的狼狈经历,起了杀心也未可知。
林虞半蹲着身子,盯着昭胤的云头履一动也不动,云头履往前挪了几步,在她跟前停下,而后她听到熟悉的声音:“阿蛮,快起身,无需多礼。”他的声音也是温和的,与他温和无害的面容很相衬。
阿蛮是昭胤给林虞起的别称,寓意娇气蛮横,林虞从就知书达理,凡认得她的人,无人不称赞,唯有昭胤觉得她蛮横。
其实也怨不得她,搭救昭胤时她才十岁,娇滴滴的闺阁女子最重视清誉,救了昭胤还不算,竟还被他讹上了,她哪里肯给他好脸子。为了名声不受损,林虞瞒的滴水不漏,就连昭胤,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谁家的姐。
昭胤的这一声“阿蛮”,似乎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林虞神色这才自然了一些,她缓缓站起身,恭敬地垂立着,这才想起衣襟上还沾着一大块油渍,一时又不自在起来。依誮
她拘谨道:“臣妇失仪,请皇上赎罪。”完又实实在在地行了个礼。
臣妇?呵呵!
昭胤平和的面容聚起一片阴霾,大拇指上的扳指,被他捏的几欲粉碎,生生裂了几道细缝。
林虞抬起头时,昭胤面上的阴霾已消失不见,又是一派风光霁月。他弯下腰,做了个叫起的姿势,林虞这才站起身来。
昭胤走到靠墙的太师椅旁,缓缓坐下,宴会上那样多的人,为了掩人耳目他只匆匆瞥了林虞一眼,如今细看,发现林虞比以前标致了很多,眉眼长开了,眸中含着一汪春水,像是会勾魂一般。
他压低声音道:“你瞒得倒是紧。”昭胤掌权后,复又回到当年的宅子寻找林虞,却发现宅子早已卖掉,且交易的信息都已被抹掉,他竟连林虞的踪迹都寻不到。
林虞低下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当年不顾名节搭救昭胤,已冒了极大的风险,断不会拖泥带水留下隐患。
昭胤被官兵追杀,身份已十分可疑,且他又是不告而别的,谁晓得他到底是什么人?倘若他心术不正,回过头来沿着宅子查到林虞的身份,反咬一口,林虞岂不是要凭白毁了名声?
是以昭胤离开以后,林虞着人卖掉了那处宅子,且派人到官府将买卖记录消了个干干净净,任昭胤手眼通天,也查不到已经消除了的记录。
林虞不是家子气的人,况且所做的事合情合理,并无不妥,所以就坦坦荡荡承认了,她温声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呵!”昭胤轻笑,站起身,一言不发出了屋子。
昭胤一出去,抱着衣裳的丫鬟就走进室内,她低垂着眉眼侍候林虞换衣裳,而后又带着林虞匆匆回到正殿。
林虞回去的时候宴会已接近尾声,官员都正襟危坐,专心致志的看乐女舞蹈,只有卓成公主喝的最尽兴,她晃晃悠悠站起身来,华丽的衣摆将酒壶扫到地上,甘烈的酒正好洒到她起先倒牡丹露的位置。
宫女见长公主酣醉,赶紧上前,扶着她出了宫殿,长公主走后没多久,昭胤也回了寝殿,众人遂退去。
林虞和陆悯照例坐着软轿到西华门,而后上了陆府的马车。陆悯懒懒倚在矮凳上,对车夫道:“去长公主府。”
林虞微怔,长公主寡居,晚上到公主府于理不合,但陆悯又启是讲究俗礼的人,况且他与长公主情分特殊,不能一概而论。林虞顿了顿,并未多言。
马车一路行到公主府,门房似乎与陆悯很熟,并未通报,直接开大门,让他们进了府。
厮把他们引到花房,长公主已换了衣裳,她身穿一件素雅的藕荷色对襟褙子,头发用木簪简单的挽了个结,有大半披散在肩头,脸上的铅华也已洗净,看起来虽不如大妆时艳丽,却多了一份清丽娇柔之感。
林虞进门的时候,卓成正站在一株茉莉花旁边修剪花枝,花木扶疏,香气袭人,美人与娇花相衬,看起来如古画一般。
陆悯走到花架旁,斜斜靠在架子上,看了卓成一眼,道:“我不心把你的画像撕坏了,今日重画一副!”
卓成放下手中的剪子,转过身看向陆悯,眉眼一片清明,半点宿醉的样子都没有,她环视四周,看了看屋内的花木,问道:“就在这里画吗?”
陆悯是。
卓成转身往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道:“我得去梳个头。”
陆悯懒懒道:“不用梳,你这样扮比平时看起来要年轻一些。”
卓成定在原地,用手指把头发拢了拢,看向林虞,问道:“我这样真的比平时看起来要年轻一些吗?”
林虞点点头:“您这样看起来很年轻,也很美。”
得到林虞的肯定卓成才放下心,她又折到花房,走到一株绿梅旁边,折了一支开的最好的绿梅,拿到手中,问陆悯:“这样好看吗?”
陆悯认真道:“好看!”
卓成轻舒一口气:“那就画吧!”
林虞站在一侧,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她不自然地轻咳一声,道:“我去吩咐下人准备文房四宝。”完快步走出花房。
不到一刻钟丫鬟就把墨宝端到花房,厮还搬了一张书桌放到陆悯跟前,陆悯拿起狼毫毛笔,看着卓成细细描摹起来,他平时懒懒散散的,做事却很认真,莫卓成的衣物鞋子,就连头发丝儿也画的分毫毕现。
林虞杵在原地,不知该做些什么,索性转过身,向厨房走去,他们三人都饮了酒,趁着作画的时间,熬一盅解酒汤也是好的。
将陈皮、葛根、豆蔻切成碎丁,放到吊锅里熬煮,熬煮一段时间后,清水变成红褐色,有浓郁的药味溢出,这就是熬好了。
林虞看向一侧的香炉,才两炷香的时间,也不知道陆悯画完了没有,罢了罢了,再等等吧,过去的早了,不定会遭人嫌,还不如在厨房多待一会儿。
墙角的橱柜里放着红薯,林虞把白糖熬成香油色的糖浆,将切好的红薯放进去,做了一道拔丝山药,新出锅的拔丝山药甜糯可口,夹起来细丝能拉一尺来长,陆悯喜欢甜食,喝完醒酒汤以后再吃一些拔丝山药也是极好的。
陆悯画完画像,向身后招了招手,:“过来看看我画的如何?”
他转过头,身后只有一株红色牡丹,连林虞的影子都没有。他垂目思索,似乎每次他与卓成见面,林虞都会避开,想到这些,陆悯狭长的丹凤眼眯了起来,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
他对候在门外的丫鬟道:“二夫人去哪里了?将她请过来。”
林虞很快就过来了,她身旁的丫鬟拎着一个食盒,林虞将食盒里的东西摆在桌子上,拿起瓷勺盛了两碗醒酒汤,笑盈盈道:“我煮了醒酒汤,二爷和公主都喝一些吧!”
卓成颔首,端起醒酒汤口啜了起来,陆悯却冷了脸,瞧都不瞧醒酒汤,将目光投向林虞,阴阳怪气道:“你倒是贤惠。”
林虞不明所以,她明明就是很贤惠呀,陆悯怎么还冷了脸,难道是嫌弃醒酒汤太苦?她赶紧把食盒里的拔丝山药端出来,放到陆悯面前,柔声道:“我还做了拔丝山药,您尝尝。”
不还好,完以后陆悯脸色更难看了,他轻哼一声,转身就往外走,林虞一头雾水,向公主蹲了蹲身,赶忙追了出去。
陆悯箭步如飞,眨眼就出了府,林虞追不上也就不追了,慢悠悠走到马车旁,掀开车帘钻进马车,还被坐稳就被陆悯抱起来放到膝头。
他的手箍在林虞腰间,勒的她有些喘不上气,她戳戳陆悯的手臂,温声道:“二爷,您勒的我难受。”
完以后,陆悯不仅没有放松,反而勒的更紧了,林虞性子温和,却也不是泥捏的,适才她分明什么都没有做错,陆悯为何要对她甩脸子,甩脸子也就算了,现在竟还故意箍着她。
她脸一沉声音也提高了一些,正色道:“陆悯,你放开我!”
娇妻生气了,陆悯的火气反而下去了一大截,他慢悠悠松开手,饶有趣味地看着林虞,想看看她生气时是什么样子。没成想林虞就了这一句气话,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直挺挺坐在他的大腿上,紧绷的脸很快就恢复以往端庄的模样,
陆悯的无1名火又升腾起来,低头含住林虞巧的耳垂使劲咂1弄,咂完还是觉得不解气,又轻轻咬了一口。
天光大亮,林虞睁开眼看了看身旁沉睡的陆悯,她撇撇嘴,轻手轻脚挪到浴房洗漱,洗完以后换了一身衣裳,走到饭厅用饭。
饭厅有一面镜子,林虞凑到镜子跟前,细细端详自己被咬的那只耳垂,没有咬痕,颜色也跟往常无异,白嫩白嫩的,她却总觉得酥酥痒痒,甚至还有微微的疼。
陆悯这个坏东西,他是属狗的不成?
林虞抬手揉了揉耳垂,这才坐到饭桌前,用了半碗八宝粥,吃完饭以后拿着针线筐子到芫荽处绣花,绣到一半,王来敲门进去,他躬身道:“夫人,二爷醒了,请您回卧房!”
林虞只得站起身,折回卧房,刚开门就闻到一股清新的花香,定睛一看,八仙桌上放着满满一筐凤仙花,粉的、红的,白的……各色花瓣掺在一起,五彩缤纷,十分好看。
陆悯向林虞招招手,林虞坐到他身边,只见桌上放着一个石臼,陆悯抓起一把花瓣放到石臼里,慢慢捣了几下,原本柔嫩的花瓣尽数变成汁液,他拿出一包白矾倒进汁液,与汁液搅拌均匀,慢慢的汁液变得浓稠起来。
陆悯托起林虞的素手,把汁液涂到她贝壳似的指甲上,他涂得很认真,边边角角也不放过,林虞原本浅粉色的指甲此时变成了淡淡的玫瑰粉,看起来愈加可爱。
涂完以后,陆悯盯着林虞的指甲看了一瞬,眸中闪过一丝笑意,他低下头,猛地把林虞的指吮在口中。
指尖痒痒的,又热又麻,林虞用力把指头抽出来,指甲上的玫瑰粉蹭到陆悯的嘴角,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那一点颜色晕染开来,沾满嘴唇,无端的增添了几分风情。
林虞低下头,翘着指头倒了一杯水递到陆悯跟前,温声道:“二爷您快漱漱口,凤仙花里加了白矾是有毒的。”
陆悯不以为意,接过茶盏喝了一口水,随意漱了两下,就吐出来了。林虞无奈,拿出帕子,给陆悯擦拭嘴角的汁液,她的指甲还是湿的,擦拭起来很不方便,手指不心碰到他的唇,柔柔嫩嫩的还带着湿意,极尽魅惑。
她哆嗦一下,随即镇定下来,面不改色帮陆悯把嘴唇擦得干干净净。
陆悯直勾勾看着林虞,眼睛一眨不眨,随后托起她的手,把那个被他吃掉颜色的指甲重新涂好。
桌上放着一块白色布帛,陆悯把布帛剪成条形,裹在林虞的指甲上,认真绑好,这时丫鬟从门外进来,躬身禀告:“姐回来了!”
姐?放眼整个陆府,除了早已为人妇的陆氏,现下统共只有一位姐,那就是陆菲。四个月前陆菲的姑母患疾,姑母膝下只两个少年儿郎,儿郎笨手笨脚,做不了侍候人的活计,于是陆菲自告奋勇,远赴豫南给姑母侍疾。
豫南与长安千里之遥,走到半路上,陆菲得到陆悯中毒身亡的消息,她大哭一场,随即改变行程,向长安折返,还未到达长安,又听陆悯死而复生了。
兄长已无恙,陆菲再没有理由归家,只好再次向豫南出发。她身在豫南,心里惦念的却是陆悯。她精心侍候姑母,好容易等到姑母痊愈,马不停蹄就回到长安。
陆菲比陆悯十一岁,她记事起,陆悯就是大人了,他生的好看,又有本事,每日虽根本不拿正眼瞧陆菲,陆菲却最喜欢粘着他。
她知道父亲母亲都不喜欢陆悯,她也知道陆悯不是自己的亲哥哥,但她就是喜欢陆悯,甚至对陆悯比对自己的嫡亲六哥还要亲厚。
陆菲时候很胖,是一个肉团,似乎没有人能拒绝一个肉团子的示好,冷漠如陆悯,外出归来时,偶尔也会带一把松子糖给陆菲。
陆菲是侯府最的孩子,从被赵氏捧在手心里养着,要星星不给月亮,她什么都不缺,唯独最喜欢松子糖。
她一直觉得陆悯是不会成亲的,他这样冷漠,即使成了亲,也不会把娘子放在心上罢。
林虞看向门外,只见一个身穿湖蓝色坦胸襦裙的高挑姑娘蹦蹦跳跳进了屋,那姑娘五官不算出挑,眉眼却很灵动,带着一股子活泼的劲头,她亲亲热热坐到陆悯身旁,献宝似的拿出一把匕首放到桌子上。
那匕首巧玲珑,十分精致。镀金的刀鞘上雕着柳叶花纹,刀柄上镶六颗蓝宝石,蓝宝石晶莹剔透,个头一般大,价值不菲。
陆菲含笑道:“这是我从豫南买的,逛了好几家店铺才寻到,二哥哥可喜欢?”
陆悯拿起匕首认真端详了一番,轻轻一折,就把刀刃折弯了,他认真道:“这匕首也就是个花架子,拿来做配饰尚可,用处却是没有的。”
原本欢喜雀跃的陆菲听到陆悯的话后,眸中漾起一抹泪光,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林虞于心不忍,悄悄给陆悯使了个眼色,柔声安慰陆菲:“你二哥哥现如今日日待在家里,连消遣的东西都没有,你这把匕首巧玲珑,他正好可以拿来把玩。”
陆菲抬眸看向林虞,面前的女子杏眼桃腮,体态风流,活脱脱一副狐狸精长相。听下人二哥哥对这狐狸精痴迷得很,为了她曾多次忤逆长辈。
陆菲心里的火苗“蹭”的一下就窜起来了,一个陪葬的玩意儿,凭什么光明正大站在二哥哥身边,享受正头娘子的待遇?
一想到林虞日日陪在陆悯身边,不仅与他同吃还与他同睡,陆菲就觉得膈应。她乜着林虞,从鼻子里哼出一句话:“我们兄妹话,哪里轮得到你这个外人插嘴?”
林虞微怔,面前的姑娘长的讨喜,怎么出话来这样不中听,她还未开口反驳,就听陆悯慢悠悠道:“林虞是我的妻子,可不是外人。夫妇一体,合该是最亲近的。”
陆菲被怼了个倒噎气,这下不仅眼睛红彤彤的,脸也涨成了猪肝色。林虞得到了经验教训,不再理会她,倒了一杯茶慢慢啜着。
陆菲的气性似六月的雨,来得快,去的也快,没一会儿就由阴转晴,大眼睛骨碌碌转了两圈,看着林虞,娇嗔道:“我年纪,不懂事,二嫂嫂莫要与我一般见识。”
陆菲生了一张苹果脸,脸是圆的,眼睛也是圆的,如今虽已十四岁,看起来却像娃娃一般。林虞只当她是孩子,懒得跟她一般见识,道:“咱们都是自家人,免不了马勺碰锅沿,拌两句嘴实属正常,不必放在心上。”
陆菲点点头,笑盈盈站起身,向林虞行了个礼:“今日第一次见二嫂,我给嫂嫂行个万福,祝嫂嫂容颜永驻。”
林虞伸手去扶陆菲,看到指甲上裹着的布条又觉得不雅观,遂把手收了回来,她拔下头上的金丝累珠凤钗,递到陆菲跟前,道:“今日第一次见妹妹,这凤钗权当见面礼了。”
陆菲瞥了一眼凤钗,那凤钗是赤金造的,由一根根金丝扭成凤凰形状,工艺繁琐,造型精美,是能拿得出手的好东西。可惜,她不缺钗环。
陆菲笑嘻嘻道:“嫂嫂的凤钗是好东西,但我更钟意您身上那条襦裙。”
林虞今日穿着一件浅紫色缂丝襦裙,裙边上压着烟霞色绣花衣带,飘逸又轻盈。缂丝虽华贵,却也不当紧,要紧的是这件衣裳是朱氏送给林虞的生辰礼物。
朱氏理林家庶务,忙的脚不沾地,却还是忙里偷闲,一针一线给林虞做了这套衣裳。礼轻情意重,林虞断没有把这件衣裳再送给旁人的道理。
她微微一笑,对陆菲道:“这件衣裳是娘家嫂子送我的,礼轻情意重,断不能转送给妹妹,除了这件衣裳,妹妹想要什么都成。”
陆菲嘴一撇,圆圆的眸子里又蒙了一层水雾,委屈巴巴道:“我很喜欢嫂嫂这条裙子,嫂嫂是和顺的人,就把裙子送给我吧!”
林虞揉揉太阳穴,面对王云潇的蛮横无理,她可以轻而易举反驳,面对孩子气的陆菲,她反而没法招架了。
踌躇之际,只见陆悯上下扫视着陆菲,懒懒道:“你什么身架,你嫂子又是什么身架,她的衣裳你岂能穿上?”
这一次陆菲是真的哭了,眼泪如泉涌,抬脚就跑了出去。
这、这……
其实陆菲也不算胖,她个头高,骨架大,看起来比常人粗壮一些,若肥胖是决计算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