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恶人
毕业之后迟早好像就没怎么见过温叙了,一个人在越城易水区的一个高中上着学,一个人考去了花港区最沿海的大学里,被阵阵海风裹挟,他们之间好像隔了不止一个区这么简单。
迟早每天都在等待暑假,等着高二升高三的那个假期,没准就能见到大一假期回来的温叙。他想抱抱这个人,如果可以,也想亲一口。
像在闷热阴暗的木屋里一样,他们亲吻相拥,泪水夹杂进了最火热的抚摸中。谁都没过一个“爱”字,但好像谁都对这段莫名其妙的感情感到安心。
这段时间温恕的成绩不断往上去,基本上已经到了稳步冲刺越城政法学校的程度。他曾经想要考出越城,去很远很远的城市,比如远和异国接壤的酒西,或是沐浴在热带边缘的海城。可他实在舍不得温叙,思来想去几个晚上,终于还是在哭哭啼啼和温叙完电话之后,决定要去越城政法读书——当然,这也只是想象,没准未来会和这一切有着十万八千里的差距。
高三的模拟考试一大堆,最大的那场模拟考试正好占了一整个越大,直接让高一高二放了假,按照高考流程让高三的学生走一遍。温恕和迟早都开开心心放了学,提着书包就往外面跑。
迟早捏着手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道要不要给温叙电话,放在拨号页面足足要有半个时,都不敢按下去。还是忽然弹出了一个视频聊天的页面来,吓得他立马就接通了。
对面温叙的笑意很浓,朝着他了个招呼,“我听温恕你们这次放假三天,就想来和你话。”
“哦……那你在干嘛……”这话刚出口,迟早都想扇自己嘴巴子,忍不住去想怎么有人会这么不会话,分明等这一通电话都快等疯了,到头来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在想。
“我在想你。”
那边的话语很轻,轻得像是一根羽毛,顺其自然地飘落到了迟早的心尖上,让他的心脏一阵痒痒,紧接着就是剧烈的、难以平静的震荡。
他们又东聊西扯了很多事情,迟早也慢慢开了话匣子,他对大学本来就充满了向往和好奇,这次一问起来,更是肆意展开了想象,连门外急促的敲门声他都没有听到。
“迟早!迟早!”门外的声音更大了,“砰砰”的声音伴随着门的阵阵震荡,让迟早终于察觉到了不对。他匆匆挂断了电话,往外面走去。
奶奶从厨房里探出了头,问到:“早儿,你看看谁来咱家了。”
“好。”迟早迈着大步,朝着门口跑去。
在他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温恕挤着进了屋子,飞快地将自己藏在了迟早的身后,推着把门给关了起来。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是没了魂一样,靠在门上逐渐往下滑去,肩膀不断耸动着。
迟早赶紧把这人从地上拽起来,低吼了一声“你干嘛?”
“迟早……迟早!他们!又来找我了!呜呜呜我就是想赶紧考个好学校我想离开这破学校,怎么这么难啊!”温恕就瘫在地上,抽抽涕涕地干嚎了大半天,迟早怎么都没办法把他从地上扯起来。
那边奶奶已经听见了什么,掀开了厨房的帘子,朝着他们的方向看去。两人躲在屋檐下,奶奶正好没看到,只好问了句:“早儿,你在干嘛呢?”
“啊——奶奶,我朋友过来找我了。”迟早上去捂住吱哇乱叫的温恕的嘴,狠狠瞪了他一眼。
温恕眨巴眨巴眼睛,果然不敢再发出声响了。
迟早赶紧趁机把人领到了自己房间,锁好了门窗,这才松了一口气,语气不善地问到:“你又要干什么?”
温恕不可思议地把眼睛瞪大了起来,“这哪儿是我想要干什么?这是他们想要干什么啊!你看看我的胳膊,都被他们肿了,他们整天阴魂不散的,我最近都不敢出教室了。”
他卷起了自己的袖子,让迟早看着。他的胳膊像是被皮带的一样,一条一条发红发紫的印子附着在胳膊上,高高隆起的肿胀看起来十分吓人。迟早捏着他的手腕向上抬,疼得温恕“嗷嗷”叫了半天,嘴唇都白了。
“你这怎么搞的?还是那天的那个变态吗?”
迟早的火一下子上去了,第一个出现在他脑海里的就是那个奇奇怪怪的变态,他先前就见这人不对劲,可是温恕偏偏执着没事,他也不好再追究。
温恕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拉过旁边的板凳坐在了上面,解释道:“我现在是腹背受敌,出校有那个变态,在学校里还有那个变态的表弟,我得罪了他们俩!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能不能帮帮我,多少给点那人好看,他一时半会就不敢来找我了。”
迟早狐疑地看着他,那个变态“山哥”看起来像是社会人士,他是怎么能又惹到社会人士,又能把学校里的混混给惹了。迟早靠着椅背,道:“你先把事情给我解释清楚,我肯定替你报仇。”
“好好好,我和你,你可不能告诉我哥,真不能告诉我哥。”温恕这次松了,死死咬住了这个底线。
一直等到迟早捏着手发了誓,温恕才长吁一口气,开始讲这个荒诞不经的故事。
起因是他们宿舍集体的倒霉行径。
寝室里几个人聚在一起嘻嘻哈哈笑成一滩,他忍不住去问这些人在干嘛,后来他们才告诉他,他们下载了一个社交软件,只不过这个社交软件里都是同性恋,他们就找来好看的网图,和别人聊天,再告诉他们一个见面的地方——只不过是他们坐在店里面,看着这些人傻傻地在路上找着,有人很快就能发现自己被骗了,最多是恼羞成怒把他们给骂一顿,可有的人傻,真的能等上三四个时,一遍又一遍问着他们所的“白上衣、黑裤子”的人。
房檐上的雨连成了珠子,在空中滑下了一道线来,温恕听着他们的“玩法”,居然也觉得新奇有趣,立马拿来自己的手机,也下载了一个同样的APP,学着他们的刚发去整理自己的新号。
他不觉得这些有多恶劣,在他的眼里,这就像是操场上一群男孩子架、或者是揪一揪女孩的辫子、趴在窗户上装鬼吓人一样,只是一种消遣好玩的做法。他自己心里也清楚,除了自家哥哥会管自己这个做法,父母大多关注的都是成绩,没人会注意这些的。
他揣着兴奋的心思,等着第一个上门的“鱼”。
不久,就有一个人来找温恕聊天。那个人起初也是无聊,上来随便匹配,正好匹配到了心早就痒痒的温恕。他的头像设成了自己的照片,名字单字一个“山”,温恕就喊他山哥。
两个人聊了很久,最开始温恕还存了好玩的心思,又是套信息,又是给暗示,想好好恶作剧一把。可是那个山哥回复消息又快,每次还很温柔,搞得温恕都下不去手。直到后来两个人从学习谈到了未来,又从未来谈到了当下,山哥倾听着他所有的烦恼,一句一句给出他自己所想的解决的方案。
温恕就仰天长叹,自怨自艾道:“我就是笨,学习也不好,烦恼还不少。”
“很多问题都是有解的,可能只是你陷入了思维误区中。这不是笨,也不要自己笨。”山哥很快发来了回复,让温恕抱着手机开心了大半天。
这个陌生人就像是自己的哥哥,还不会像温叙一样责备他,好像永远都不会被惹怒,永远都这么温暖和煦。
可是有一天,那边“正在输入”了很久很久,山哥发来了一句:
“你想和我见一面吗?恕。”
温恕迟疑了,他捏着手机,心里在着鼓。他当时早就消了见面捉弄人这个念头,只想让山哥成为自己手机里一个重要的陌生人,可是当山哥这么了之后,他心底又隐隐生出了一些莫名的期待。
“我叫余斯山,我们都在越城。”
“余斯山。”温恕念着这个名字,脑子里一团乱七八糟,草草应下了见面这个事情。他们约在周末,就在越城三中旁边的商业街街头。
他迟疑了,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做。一个错误的开始,很难让他往一个正确的方向去发展。
“喂,你不是也要去骗个同性恋吗?这么长时间了,怎么没动静啊。”他室友朝着他挤眉弄眼,“看你聊得那么开心,你不会就是个同性恋吧哈哈哈。”
一群人笑得畅快,有人快从床上笑得掉下去了。他死死捏着拳头,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我才不是同性恋。”
他们在那个时候,把排斥异己当主流,将自己不了解的当笑谈,诋毁不同的群体、嘲讽弱的力量、制造出许多不必要的“耻辱”,以显得自己厉害。
其实如何?外强中干的感觉或许只有他们知道。
面对这些人讥笑的嘴脸,温恕拍案而起。他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他硬着头皮顶了他们一句:“我已经把他约出去了,到时候等着我去录一段捉弄他的视频,叫你们瞧瞧!”
而且他也这么做了。
那天下着大雨,豆大的雨滴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行人们撑着伞,都在找能躲避的地方。繁华的街头一瞬间成了水雾弥漫的世界,温恕躲在咖啡店里,看着街头站着一个身影,那人没有伞,只是固执地站在雨中,直到雨水把他全身都淋湿透了。
手机上发来消息:“恕,你到了吗?外面下雨了,我还在街头等你。”
温恕鼻头一酸,内心里也开始瞧不起自己的做法。可他已经做到了这一步,要是退缩了,以后又会失去这个朋友,更会被那些人看不起。
他飞快地输入了一行字:“我穿着白衣服黑裤子,也在街头。”然后缩着身体趴在桌子上,不断观察着那人的举动,悄悄把手机开了录像,正对着那人的方向。
他看着余斯山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朝着一个陌生男人走去,好像是张口喊了一声“恕”,温恕看不清楚。
那人就在街头不断游荡着,电闪雷鸣,乌云中不断洒落着瀑布般的水帘,尽数浇在余斯山的身上。忽然亮起的闪电将余斯山的狼狈尽数照亮,整洁的领带也以一种萎靡的样子趴在他皱巴巴、湿漉漉的衬衫上。
他骤然抬头,对上了咖啡店里的那个鼻头红红的男孩。男孩惊慌失措,像只兔子一样,飞快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往门口逃跑。
他湿漉漉的身体堵在了门口,喉结不断滚动,微红的眼眶里闪着晦暗不明的光。温恕听见那人的声音沙哑,隐隐带着怒意:“恕,抓到你了。”
作者有话:
恶人自有恶人磨,温恕的罪啊,总得自己来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