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弱冠之年便能成为太子太傅。

    这对寒门子弟来, 简直就是走到了头。

    陈二牛心中却没有什么波澜。

    盐政施行后，他更忙了些，一闲下来他就想要给乐意童, 给师父，给自己徒弟，给爹娘三丫师兄写信。

    可是他根本没有这么做, 毕竟他现在就是个祸源。

    何必去给自己在意的人平添几分危险呢？北境的战事不再是什么秘密, 各种战胜的消息纷至沓来, 似乎这本来就不是一场里应外合之后的反击, 只是镇北军奇袭匈奴和羌族腹地。

    他成为太子太傅后根本没有时间去教太子什么。

    两人还是想以前一样书信联系，只不过现在陈二牛写信时的语气很是自然地换成了教导。

    以往他还会注意文辞, 可他忙里偷闲才能写上一封信, 所写的自然是简短清晰。

    连圣人看了都忍不住让太子抄一份放到他那里。

    “梓童, 你看这个陈萤书所写的东西，怪不得他自己对高官厚禄没有贪欲，太子不知以后要怎么才能将他留在朝中了。”皇帝南征北战多年看人的眼光自然不差。

    若是以往他还不太信陈二牛所写的承诺。

    一年多下来，他冷眼瞧着, 这个陈二牛果真是一心扑到公务上，除了他那些亲人师友外最在意的可能就是乐意童了。

    旁的他是真的不看在眼里。

    “臣妾只希望太子能成为明君, 这样陈萤书才是真正的能臣。”汤皇后将那短短的信看完忍不住叹了一句，精简官吏, 这陈二牛想的倒是极远。

    “我们的孩子你该是放心才是。”

    皇帝靠在软垫上, 汤皇后有一下没一下地给皇帝揉腰。

    征战多年皇帝腰上有不少旧伤, 天稍微潮湿寒冷些都要发疼, 而天热的时候稍不注意旧伤便会发炎。

    “在臣妾眼睛闭上之前，臣妾怎么能放心呢。”汤皇后想到前几日的军报，只见喜报不知道意童如何了。

    皇帝慢慢坐了起来从背后抱住汤皇后。

    “那你要担忧许久了。”皇帝道。

    “臣妾已经年逾不惑, 还有几年可以担忧的呢。”汤皇后温柔地道。

    “你这话的，便是先走也该是我，我这身上大大的伤，身子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皇帝长叹了一句才悠悠然地道，“梓童你何时才能不对着我自称什么臣妾？”

    “等你，不再是皇帝的时候吧。”汤皇后轻声。

    “可是我不是皇帝的时候只能是一抔黄土了，那就听不着了。这朝中可以有太后。”

    “也可以有太上皇。”汤皇后轻轻靠在皇帝身上道。

    “梓童你这话让旁人听了，怕是要心惊胆战了，也亏着我们把宫人都赶出去了！旁人要觉得你这是要赶我下皇位了。毕竟你身后还站着汤家。”

    “皇上也这么觉得？”汤皇后扬头看着他。

    “自然不会。”

    皇帝用力搂了搂汤皇后，在世人看来皇后是十二岁嫁给他的，实际上在自己少时汤家家主就相中了他，皇后不到七岁的时候就到了宋家府上，他教她读书习字练武。

    在他心中皇后永远都是他的妹。

    便是现在皇后真出让他退位的话，他也不会动半分怒气。

    “再等等，梓童再等等，等陈萤书和太子将手上的事解决，等乐意童回来，乐承恩这个孩子可和她姑母不同，他对汤家对你都没有多少忠心，只对朝廷忠心。以后他也会忠于太子。”

    “好，我等着。”汤皇后闭上眼微微点头。

    这一等便又过了三年。

    陈二牛宵衣旰食，胡子冒出来都没空整理。

    本来合身的朝服穿在身上变得松松垮垮。

    蒋明遥看到舒管事领这个不认识的人进侯府，刚想要发怒，可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人竟然是自己的徒弟陈二牛。

    “二牛啊！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蒋明遥也顾不上礼节了扑上去一把抱住了陈二牛。

    陈二牛反手揽住蒋明遥的肩膀。

    “师父，没事了，我回来。”陈二牛感觉自己肩膀一湿。

    那么多年了，他几乎没见过师父哭过。

    “师公你？师父？！”

    卓骏之听到有怪声推门出来，他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瘦的男孩，站在月光下他身姿挺拔，面色坚毅。

    只是当他看清陈二牛的面容时眼泪哗得落下。

    一下瘫倒在地。

    “师父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啊？！”卓骏之反应过来赶紧爬起来包住陈二牛和蒋明遥。

    “多大的人了。”陈二牛哑声开口。

    只完这一句，陈二牛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在意识消失前他听到师父和徒弟的呼唤。

    熟悉的声音让他更加安心，最后他沉沉地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之间有人给他换了衣裳，喂他喝药。

    “严太医二牛他怎么样了？”

    “多亏了陈侯爷本事就是胎里壮，这般熬着竟然只是发热风寒，蒋大人你看侯爷身上这些刀伤，肯定是匆匆处理，这样以后还是会疼，我要给他重新割开皮肉上药，你们还是先出去吧。”

    陈二牛感觉到了疼痛。

    他的眉头紧紧皱起。

    他有时候有感觉，有时候又什么都感觉不到，晕晕乎乎。

    天地旋转，时冷时热，身上有时候酸有时候疼。

    他听到了有人在他身旁哭。

    哭声吵得他不得安歇。

    “李娘子，你别哭了，二牛只是要好好歇息，我此次带你们过来已经是违背了二牛的意思了。”

    “这孩子，我若是知道他过得如此幸苦艰难，我怎么……怎会。”

    “三姐二哥一定会好的是吗？”鱼奶声奶气地问。

    还没等三丫回答四丫就抢声：“是！我们兄长从来都是最厉害的！”

    陈二牛想要睁开眼睛，但是眼皮似乎有千斤重怎么都睁不开。

    又不知道睡了多久。

    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机械声。

    【宿主，宿主，今天一定会醒吧。乐意童都回来了还来看你好多次了，你爹娘也来了，连太子都来了好几次，不过他们不敢看你太久，怕你生气毕竟你不让他们过来的。你师父乐意童今天还要来看你了，河也挺想你的。】

    【太医都看不出来你为什么还不醒，其实我扫描着你是精神力透支了，太医都检查不出来太子和皇帝都急死了，幸亏他们不喜欢杀人，要不然得死多少太医，乐意童每次过来都偷偷用自己的精神力帮你梳理。】

    “乐意童是谁啊？河又是谁。”陈二牛的脑袋缓慢地想。

    【宿主！！！宿主！！河就是我啊！乐意童是你未来老婆！】

    【啊，人人就到了，你娘和未来老婆都来了！】

    没一会陈二牛就感觉有一只手抓住了陈二牛的手。

    有种古怪的力量传入陈二牛的身体，温柔地帮他拂去所有痛苦。

    陈二牛用尽全身力气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在他睁眼的一瞬间，所有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

    他的脑袋更疼了。

    “他醒了！”乐意童喊道，“娘，你先看着二牛，我去找人。”

    李娘子也急得站起身，对着乐意童点头。

    乐意童想要放开陈二牛的手走，可是陈二牛下意识反手紧紧抓住了她。

    陈二牛彻底清醒了。

    他记起了自己是何人，这是在何处……

    “你、回、来、了？”陈二牛哑着嗓子一字一顿地。

    “对，以后怕是也走不成了。”乐意童对他嫣然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