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 第22 召见。
第二十二
她怔了一瞬。
周宝年见她发楞想要去催,眼睛扫过永顺皇帝紧绷的脸,嘴唇重新闭上,没有话。
看永顺皇帝这表情,姜得豆日后必有天大的恩宠。
她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永顺皇帝并不催促。
眼睛紧定在她脸上,视线一下比一下热。
姜得豆感到他炽热的眼神。
她深吸一口气,抬眸看他。
她的眼神并不热络,谦敬疏离。
清清冷冷的眸光没能掩盖她的美,一双丹凤眼春光潋滟,盈盈秋水,温情脉脉。
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
“……”
永顺皇帝有些喘不过气。
他起身,大步往前,周宝年干咳一声,他下意识看过去,周宝年走到他身侧。
“陛下,冷静。”周宝年扶住他,声规劝:“还不能确定她的身份。”
“……”
永顺皇帝静默许久,在周宝年的搀扶下又坐回了清凉台。
他用早就准备好的词问:“当初是你为朕试药?”
沈一杠把永顺皇帝从疫情中救起时,当着满殿宫人的面为姜得豆要了恩情。
他。
是姜得豆为皇帝试药,结果损伤了记忆,他更改配方后这才得到合适的药方,救皇帝与危难。
西厂千户本来只有一个,已经定了老照。
念着西厂督主的求赏,再加上姜得豆试药有恩,永顺皇帝破例提拔她为千户。
姜得豆重新低下头去:“回皇上话,奴才前不久大病一场,记不起从前的事儿。”
“听沈督主,你失忆和前段时间的失智是为朕所致。”永顺皇帝声音沉下来,一字字道:“是朕对不起你。”
后半句真心实意,是他为数不多的真话。
对不起她。
也对不起谢家。
姜得豆又是一拜:“奴才惶恐。”
声音很冷静。
对他的热忱不为所动。
永顺皇帝头又开始疼了起来。
她这个样子……
让他想起了沈一杠,一样的冷漠,一样的谦敬。
明明态度冷得让他不爽,可偏偏又礼数齐全,挑不出毛病。
他又想起她和沈一杠那些传闻。
满身的热血忽然就凉了下来,他跌在座椅里,背抵着冰冷的椅背,有些乏累。他看着她秀美精致的脸,眼神和声音依旧是温和的:“你试药有功,理应嘉赏。”
周宝年捧着壶个白玉盘,上面放着壶酒。
他走到姜得豆跟前:“姜千户,皇上赏了,你就接着吧。”
姜得豆抿了抿唇,缓缓伸出手臂去接。
“谢皇上。”
周宝年没有把盘子放在她手上。
而是扫了眼她的手。
她高举着手臂,双手向上,周宝年把她的掌心每一处都扫了一遍。
无声对永顺皇帝摇了摇头。
——没有疤痕。
永顺皇帝大惊。
怎会没有?
那晚,他亲眼看见她徒手挡箭,掌心好几处擦伤。
他不信。
猛地站起,快步向她走来,想过来自己看一看。
他视线一直落在姜得豆身上,经过人群时没注意被人绊了一跤,他身体一歪,众人纷纷来扶他,场面一时有些乱,有人被挤入了水中。
水花溅到姜得豆身上。
她一动没动,端庄地跪着。
有太监被人推到在地。
他站定,推开周围的人,正欲往姜得豆的方向走,忽然听到一声脆生生、惶恐的:“奴才罪该万死,请皇上恕罪!”
清脆悠扬。
是女子的声音。
他脑海里忽然蹦出汤池救驾那次,谢兰兰挡在他身前:“快走——”
一样的婉转鲜活。
他顿住,寻声看人。
地上躺着个太监,身姿娇,匍匐着趴在地上,帽子因为摔倒而有些歪了,有一缕头发跑了出来,斜斜搭在她肩上垂到地面。
头发很长。
他算了下,能到腰间。
“……”
永顺皇帝心猛地揪起。
他看看太监,再看看另一边的姜得豆。
他皱眉。
姜得豆长得是美,但和一个阉人揪扯不清,举手投足间都有沈一杠的影子,冷淡生疏。
烦躁占据了他的心头。
谢兰兰不会如此自甘堕落。
永顺皇帝重新看向太监。
“抬起头来。”他。
太监被他焦躁的声音吓到,他抖了一下,抬起头来。
丹凤眼,鹅蛋脸。
一眼望去,和姜得豆有八分相似。
不似姜得豆那般美得惊心动魄,但也是个柔美佳人。
永顺皇帝又看了看她的长发,挥了挥袖子:“下去——都给朕下去!”
太监也想动。
永顺皇帝轻轻点了下她的肩膀:“你留下。”
声音柔了几个度。
姜得豆和宫人们一起退了。
她走得很快。
周宝年一直在背后看她,她头也没回,毫不留恋出了汤池的门。
宫人们退得干净。
只留了周宝年一人。
永顺皇帝瞪他。
周宝年无声望着他,看看太监,皱了皱眉。
“……”永顺皇帝冷静了一点。
连枝殿走了水,他准宫人伺候,却有人将他绊倒,生了意外,而太监又刚好出现……
是巧合了些。
周宝年把永顺皇帝的表情收入眼底,见他不再抗拒,默不作声走到了他身边,以防有意外。
永顺皇帝握着她的手腕扶她起来,态度还算和善:“可有受伤?”
他转了下她的手腕,让她掌心朝上。
干干净净。
什么都没有。
太监惊慌抽回手:“没、没有。”
她原本是个宫女,三日前刀子张忽然找到她,安排她进了皇帝宫里当太监。
是刀子张临时安插进来的,没受过正经训练,又首次得见天子容颜,心里忐忑紧张到不行。
刀子张告诉她,若是皇帝见她。
她一定要推拒否认,要欲擒故纵。
东厂的人权大势大。
她不敢得罪,一一应了。
永顺皇帝闭了闭眼。
脸上的温和散去,忽地扯住她的领子往旁边一拉。
“刺啦——”
衣服碎开。
左胸映入皇帝眼帘。
有伤。
但是是新伤,伤疤还没长好。
永顺皇帝问:“伤是怎么来的?”
“烫伤。”
“可朕怎么看着像是箭伤呢?”
“……”她跪下来:“皇上饶命,此前却时有箭伤,前日奴婢的暖炉炸裂,伤到了胸口,确实是烫伤。”
这伤是刀子张弄的。
刀子张,现在伪造箭伤来不及了,会被皇帝一眼认出是新伤。
唯一的办法是新旧伤交叠,这样才会不隐忍怀疑。
她先是被箭伤,而后再被烫。
很痛苦,可是她没办法拒绝。
永顺皇帝嘴角勾起嘲弄的笑。
可他的声音却仍然是温柔的:“你让朕找的好苦……”
永顺皇帝派人端了碗汤药上来。
他站在她身侧,柔声同她着话。
“这是绝子汤。”
“喝不喝由你。”
“不喝朕送你回去,不会责罚你什么。”
“喝完你就是兰妃。”
她跪着思索了许久,咬咬牙,喝下了绝子汤。
如果被皇帝厌弃,失去了利用价值,可又知道刀子张的秘密,刀子张一定不会让她活着的。
肚内登时疼痛不堪。
她捂着肚子翻倒在地。
永顺皇帝冷冷地在一旁看着。
目光扫过地上,看到一团肉色的药膏状的东西。
他直觉恶心,很快移开目光。
他宁可自己忍耐淫-欲之苦,也不喂妃子绝子汤。他知道,宫内的妃子也不是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的,都是迫于九千岁而跟在他身边,想尽法子魅惑引诱他留种。
都是和他一样的傀儡而已,所以他保留了一丝善念,没有喂她们绝子汤,若是她们没了生育能力,九千岁是不会养着她们的,她们会死得很惨。
可眼前这个女子不一样。
她的出现,明显不止是为了生子那么简单,更像是个细作。
而且,谁让她长得那么像谢兰兰呢?
他不可能,也忍不住不去碰她。
“……”
永顺皇帝睡了兰妃。
那晚,妃子侍寝的钟声响个不停。
大殿上的昭示栏一遍遍贴着公告。
一次过后。
兰妃出呈雨露体力不支,软绵绵卧在床上。
被褥皱巴巴,窗幔内弥漫着异样的靡靡气息。
永顺皇帝捏着她的下巴,炽热的呼吸洒在她颈间:“为你这张脸,朕给你一个活着的机会。”
“你到底是谁的人?”
被他磨得神智有些涣散的兰妃身体一僵。
“……”
她跪坐在凌乱地榻上。
“是刀子张安排妾来。”
“他让奴婢诱惑陛下,用欲擒故纵的方法……”
“具体为何妾不知,刀子张只,他会想法子与妾联系,平时妾只需伺候好您即可。”
永顺皇帝眼色渐深。
“……”
看来,谢兰兰汤池救驾的事已经传开了。
有的是人想要借此李代桃僵来获取他的信任。
兰妃是假。
姜得豆也不会是真。
真正的谢兰兰是不可能与阉人为伍的。
他冷笑。
“好。”
“很好。”
-
大殿。
昭示栏,贴满了醒目的告示。
【永顺十三年,腊月初九戍时一刻,在汤池,与兰妃共赴云雨。】
【永顺十三年,腊月初九亥时二刻,在汤池,与兰妃再赴云雨。】
【永顺十三年,腊月初十子时一刻,在汤池,与兰妃三赴云雨。】
来上朝的大臣们:“……”
“看来咱们皇上身体是彻底好了。”
“可真是太好了……”
“年轻真好。”
兰妃深得盛宠。
老照却苦不堪言,每次回寝殿,总是骂骂咧咧。
姜得豆关心询问:“怎么了?”
老照往皇上寝宫的方向看了一眼,呸了一声:“我西厂忠心耿耿,就因为外头的风言风语就找我麻烦,什么狗屁皇上——”
“……”烟雨惊慌失措,一手捂上他的嘴,不让他再疯话,把他拖进了房中。
姜得豆:“……”
不止老照日子不顺畅,她这几天也过得不安生。
兰妃总来西厂演武场,是要学骑马,点名让她教。
实则变着法儿地折腾她。
她腰都快累断了。
兰妃却还是一点进步都没有,每日里让她牵着缰绳溜达。
西厂。
演武场。
兰妃身着华服端坐在马背上:“清理下场地。”
“回娘娘话,刚刚已经清理过了。”烟雨摆着张笑脸。
“可我看着还很脏。”兰妃看着姜得豆:“姜千户,劳烦你再清理一遍,别人弄得我不放心,你亲自来。”
“……”姜得豆恭敬:“是。”
姜得豆弯着腰,细细扫着地上的落物。
烟雨声:“你得罪娘娘了?”
“没。”
烟雨悄悄对着兰妃翻了个白眼:“那她怎么总针对你?”
“不是娘娘针对我。”姜得豆压低声音:“是皇上在敲督主。”
事关自家主子,烟雨一下子戒备起来:“关督主什么事儿?”
“东厂那边整日里造谣沈督主功高盖主,皇上那边多少有点不爽,但又不想跟沈督主生分,就来我这个二把手这儿找场子呗。”
烟雨愣了一下,:“怪不得老照这几天总骂骂咧咧。”
老照同为二把手,这两天也受了点气。
永顺皇帝下了朝,来寻兰妃。
他攀上马背,把兰妃抱在怀里,起初俩人还好好地骑马,骑着骑着,不知怎么地,身体越挨越近,兰妃几乎整个人都陷在他怀里,最后竟传来了细微的呻-吟声。
姜得豆:“……”
烟雨:“……”
俩人齐齐低下头退到一边,眼观鼻鼻观心。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烟雨一张脸通红,声嘀咕:“别,咱督主的药真管用,皇帝病好后,身体多好啊……”
姜得豆:“……”
她并不想知道皇帝身体好不好。
托兰妃的福,她整日里泡在马场,快成了驯马高手。
她听着马蹄声有些乱,直觉不对劲儿,抬起头去看。
烟雨察觉到她的动作,立刻伸手按住她的脑袋,把她脸压了下去。
“别看,会长鸡眼的!”
“……”姜得豆幅度挣扎:“不对劲儿。”
烟雨闻言放开了她。
俩人一起往狂奔的马儿身上看去。
马儿越跑越快,快得有点奇怪。
马背上的人也觉察到了,停下了动作。
可是已经晚了,马儿已经进入疯癫状态,歪七扭八地甩着身体,想要把马背上的人甩下来。
永顺皇帝身娇体贵地,没吃过什么苦,也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慌神,他快速束好裤子,正想跳马,却感到一股大力,被甩了下去。
摔下去的瞬间他听到一声焦急失措的惊呼:“万岁——”
这声音和汤池那晚完美重合。
谢兰兰也是如此叫他的。
清越,空灵。
充满少女娇气。
下一瞬,一个温热柔软的躯体扑了过来,环腰抱住他,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搭在他脑后。
俩人齐齐倒地。
马甩人的力道很大,他们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救他的人身体娇,不能为他抵挡太多痛苦。
滚过石子,疼得他全身酸痛。
他没受什么重伤。
她紧紧护着他的脑袋,把他的头护在她胸前,没让他受到撞击。
但她自己却很不好。
滚回地面上后她有短暂地晕眩,呆躺在地上嘶气。
永顺皇帝扶起身子,姜得豆躺在他身下,脸色发白,一脸苦涩,眉眼处皱成一团。
整个人可怜兮兮。
他下意识想去扶她起身,手指碰到她衣物的瞬间变了脸,曳撒服,西厂的人。
不过是一个阉人!
还是和沈一杠有不耻之事的阉人。
他顿觉恶心,向后退了退。
无比厌烦地看着她,怒骂:“滚——”
话音未落便戛然而止。
因为刚才的翻滚,她胸前的衣物被扯开,他的眼落在她左胸上。
姜得豆察觉到他的目光,很快反应过来,立刻拢住衣服调整回原本位置。
永顺皇帝愣在当场。
脸上的表情如同冻住一般。
他看到了。
看得清清楚楚。
在她的左胸上,有两道紧挨的伤痕。
一个箭伤。
一个烙印,的,三角形,鲜红似血,灼得他浑身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