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 第23 掉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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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

    寒冬。

    凉风刺骨。

    演武场的积雪还没彻底化完,跑马场没什么人,只有几个宫人在,宫人们看到皇帝和兰妃在马背上亲热后,早早就默契地躲了起来。

    马惊甩人发生地太过突然。

    宫人们没来得及救,兰妃从马背滚落至墙角,躺在地上轻轻呻-吟了一声,她顾不上身上的痛,侧目往永顺皇帝的方向看去。

    永顺皇帝半坐在姜得豆身边,一动不动地盯着平躺在地上的姜得豆看。

    兰妃很痛。

    她闭了下眼,轻声唤他:“陛下……”

    “您还好吗?”

    永顺皇帝对她的关怀置若罔闻。

    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鹤唳风声、哒哒马蹄、宫人惊呼……全都听不到了。

    他脑子里空荡荡的,眼里只有刚才那一闪而过的两个伤疤。

    “让朕看看……”他呢喃着,颤巍巍伸手去扯她的领子。

    手指点上她的胸前的衣服。

    软,凉,绣着祥云纹路,上面挂着刚才因为翻滚而沾染到的草。

    “啪——”

    永顺皇帝的手仅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便被了下来。

    拍他的力道很大。

    手背生疼,红了一大片。

    永顺皇帝愣愣去看他的人。

    姜得豆努力挣扎着坐起身体往后退了一步,她看一看他的手,再看看他的脸,水光潋滟的双眸里涌现出惊慌和不安。

    “奴才不是故意的,请万岁爷恕罪。”

    声音沉沉,又再刻意压低。

    永顺皇帝脑子里昏昏沉沉。

    他紧紧盯着她的脸,声音格外轻柔:“没事,朕恕你无罪,是朕不好,朕唐突了你,是朕活该。”

    “陛下……”周宝年沧桑忧虑的呼喊声传来。

    永顺皇帝头也没回,眼睛始终落在姜得豆身上。

    “走!”

    “都给朕走!”

    “全都走。”

    周宝年立刻停了下来,他转了转脚尖,走到兰妃跟前:“兰主子,走吧?”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宫女就将兰妃搀扶起。

    兰妃默默往永顺皇帝的方向瞥了一眼。

    那个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男人,此刻正一脸心翼翼地看着另外一个人,眼里全是思之若狂的雀跃。

    “……”

    她低下头去。

    跟在周宝年身后退出演武场。

    烟雨不想走。

    周宝年一个眼神瞪过去,他不情不愿跟着离开了。

    偌大的演武场只余永顺皇帝和姜得豆两个人。

    姜得豆垂眸,避开了永顺皇帝的视线。

    他的眼神太直接,充满掠夺的侵略性气息,这令她有些不适。

    她起身,往后退了两步站定。

    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宫人一样低头站着。

    永顺皇帝跟着站起,他抬腿想靠近她一点,目光扫过她低垂的眉眼时又退了回去。

    她防备他。

    他看得出来。

    永顺皇帝很是内疚。

    他这段日子,没少借着兰妃压她。

    她怕他是应该的。

    是他自己糊涂,被雁啄了眼,没认出她来。

    “你……”他咳一声,让自己的声音轻一点,再轻一点:“你当真不记得从前的事了吗?”

    ——不记得和他的婚约了吗?

    姜得豆长长的睫毛颤了一颤:“回万岁爷,不记得了。”

    “没关系,你不记得,朕告诉你。”永顺皇帝在她身上来来回回扫着。

    她的衣服好多地方都被刮破了,碎步细细碎碎地挂着,手上有零星的血条,那是保护他才留下的痕迹。

    那样白嫩纤长的手,却因为他而受损。

    “兰。”愧疚令他的声音温柔到极致:“你是……”

    一道清冷的声音断了他的话。

    “皇上。”

    永顺皇帝身体一僵,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冷成这样的,除了沈一杠宫内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姜得豆,她抬起了头正望着他身后的方向,神色比刚才松缓了许多,眼里充满依赖。

    察觉到他的视线,她怔了一下,又飞快低下头去。

    “……”

    永顺皇帝满腔的喜悦化为乌有。

    他隐隐意识到了姜得豆和沈一杠的传言不一定是假的。

    阴鹫之色爬上他的眉梢,他偏过头去,看着沈一杠。

    沈一杠先是睨了眼姜得豆。

    从上到下,一扫而过。

    衣物轻度破损,没醒目血渍,面有血色,并无大碍。

    沈一杠将视线移回永顺皇帝身上,步子迈得大且快,行至他跟前停住,右手扶着狐裘大氅往后一甩,带出一阵寒风,单膝跪下:“奴才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

    -

    养心殿。

    永顺皇帝遣散了其他人,连周宝年都没带。

    他坐在书桌前,背抵着椅背,双臂张开搭在椅架上,坐姿很随意,面色很难看。

    “沈督主。”他脸上乌云密布,嘴角勾着毫无意义的笑,勉强维持着友好:“你当真不知道他是谢兰兰吗?”

    沈一杠半跪在地,垂眸看着地面,平静道:“奴才不知。”

    “……”

    永顺皇帝沉默半晌。

    “那你现在知道了。”他一字字道:“她是谢兰兰,是与朕有婚约的。”

    每个字都咬得极重。

    沈一杠音色不变,冷静自持:“谢家已被九千岁屠了满门。”

    “……”

    永顺皇帝闭了闭眼。

    他自然听得出沈一杠再提醒他不能暴露谢兰兰身份。

    他很生气,但无可奈何。

    谢兰兰的身份不能示众。

    九千岁不会让谢兰兰活着的。

    永顺皇帝抬着下巴,由上而下睥睨着他:“朕想把她收进后宫。”

    “全凭皇上做主。”沈一杠回。

    “不如我们把兰的身世告诉她,让她自己做决定日后的路。”永顺皇帝轻飘飘了句:“你觉得如何?”

    沈一杠给了一样的回答:“全凭皇上做主。”

    声音毫无感情,表情纹丝不动。

    永顺皇帝:“……”

    他气得牙根疼。

    除非他想让姜得豆死,否则不会轻易把她带进后宫,他的后宫向来就不安宁。

    他刚认出姜得豆时一心热血只想让她跟自己亲近点,险些一时冲动把身世告诉她,现在冷静下来,知道不是跟她的好时机。

    他怕姜得豆会怨恨他,毕竟他没保住谢家。

    他怕了……姜得豆会更厌恶他,厌恶他的无能。

    显然。

    沈一杠这个老奸巨猾的狗奴才已经吃准他不敢光明正大地把谢兰兰带在身边了。

    “朕问你一句,你同兰到底是何关系?”永顺皇帝问得直接,没给沈一杠太极的机会。

    “同僚。”

    “只是同僚?”

    “只是同僚。”

    永顺皇帝抓了把折子甩在地上:“那这些折子是怎么回事儿?”

    沈一杠随手拿起最近的那个看了眼。

    【西厂督公秽乱宫闱,与其手下姜千户有不正当关系】

    “捕风捉影。”

    还是那副无情无欲的淡漠面孔。

    “……”永顺皇帝头痛。

    非常头痛。

    他很想现在就把姜得豆召来侍寝,不管九千岁,不管西厂,也不管她愿不愿意。

    可是他不能。

    九千岁虎视眈眈,他还需要西厂,也不忍伤害谢家唯一幸存者谢兰兰。

    “……”

    永顺皇帝闭目许久。

    殿内的伽楠香燃尽,他才睁开眼,他坐直身体,面上带了笑,向平时对待良臣时那样,用求贤若渴的敬重语气:“兰数次救朕,朕不会防着她不管的。”

    “更何况——”

    “她是谢家唯一的后人,谢家对朕有恩,朕不能看谢家绝于此代。”

    沈一杠身形一僵。

    永顺皇帝很满意他的反应。

    他眼里终于有了笑意,他满眼的嘲讽,声音恶意放慢了很多:“所以——”

    “谢兰兰的郎君,一定要是个男人才行。”

    “正正经经的男人。”

    沈一杠没有任何回应。

    他无声跪着,一动不动。

    永顺皇帝喊道:“传兰妃。”

    半炷香后。

    周宝年领着沐浴完毕的兰妃来了。

    兰妃走到永顺皇帝身前,鞠躬行礼:“陛下。”

    不娇不柔,万分恭敬和恐惧。

    永顺皇帝大手一挥,把她拉进自己怀里。

    周宝年重新燃上伽楠香,无声退出大殿。

    “沈督主。”永顺皇帝抬手摸上兰妃的脸颊:“抬起头来,看着朕。”

    沈一杠照做。

    眉眼冷冽,没什么情绪。

    兰妃坐在永顺皇帝腿上,有些无措,拘谨地僵着身子不敢轻易动。

    永顺皇帝亲了亲她的眼,一点点往下亲去。

    “陛下……”兰妃脸瞬间通红。

    她瞥了眼跪在大殿的沈一杠,宫女们没有人不知道沈一杠,在沈一杠还是内侍太监时,她就知道他了。

    多少宫女想要做他的对食。

    她胆子,不敢这样想,但也是偷偷看过他清冷的容颜,也曾惊讶会有这么风清月朗的太监。

    在他面前和皇帝亲亲热热,这令她很难堪。

    “别……”她又羞又怯,哀求永顺皇帝:“别在这儿……”

    永顺皇帝的手在她下巴摩挲:“爱妃莫怕,在周宝年面前怎样,在厂督面前就怎样。”

    ——都一样。

    ——都是阉人。

    兰妃把脸埋进永顺皇帝的脖颈,不想让沈一杠看见自己的堕落。

    她不是很想出声,紧咬着牙关。

    永顺皇帝不满,用力掐了下她,她吃痛,柔柔吟了一声。

    “乖,就这样。”永顺皇帝嘴角贴着她的耳边:“想叫就叫,叫出来,少受点罪。”

    “……”

    大殿内春色绵延。

    夜雨巫山不尽欢,两头颠倒玉龙蟠。

    寻常乐事难申爱,添出余情又一般。

    永顺皇帝盯着兰妃那双丹凤眼:“兰妃。”

    “告诉沈督主,你舒服不舒服?”

    “……”兰妃没吭声。

    永顺皇帝重重用力了一下。

    “嘶……”兰妃回:“舒服,妾很舒服。”

    “想不想要?”

    “想。”

    永顺皇帝揽着软软靠在自己身上的兰妃,用眼尾扫视沈一杠:“沈督主。”

    “你看……”他笑道:“兰妃她多难受啊,如果连她这个的快乐都满足不了的话,朕还有什么脸面和她在一起呢……”

    云浓雨急。

    永顺皇帝长长一叹。

    “如果真的爱一个人,怎么会舍得剥夺她女人的快乐呢?”

    烟雾袅袅。

    脉脉痴缠,红鸾颠倒。

    沈一杠跪着,和沉浸在红尘中的二人格格不入。

    面冷如霜,眼凉似冰。

    一动不动,背影伟岸,巍峨如山。

    -

    沈一杠回到西厂时已经到了丑时。

    暮色深重。

    姜得豆在门口等他,见他来,迎了上去:“督主。”

    他垂眸睨她:“刚才很危险。”

    有问罪的意思。

    “我这不是没事儿嘛。”姜得豆柔声:“只是一点点擦伤,以后我会注意的。”

    教人骑马射箭偶尔有擦伤,她只要这样,他一般不会再深究。

    可这次,他并没有像往日那样轻松揭过。

    沈一杠眼神凝在她脸上,眉心紧皱。

    “你答应过我的,凡事以自身安危为先。”

    “……”姜得豆意识到他是真的生气了,解释道:“我当时没想那么多,身体比意识快,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护到皇帝了。”

    他眉心松开了一点。

    顿了顿,他问了句:“如果有足够的反应时间,你还会救他吗?”

    姜得豆想了一会儿,点头:“会。”

    “为什么?”

    “君王死,时局动荡,会令太多人流离失所。”姜得豆眸光坚定:“我不想看到那么多人像我一样无家可归。”

    沈一杠没有话。

    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视线渐深。

    “我之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还没反应过来就去救皇帝了,现在明白了。”她笑,笑容颇为骄傲:“救皇帝是本能呀。”

    “本能?”

    “嗯,为人臣子的本能。”她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嘛。”

    沈一杠眉宇间郁气沉沉。

    姜得豆噎了一下。

    忽然想起在自己心智受损时,他无数次告诫她“要活着,要保护自己,必要时可以牺牲一切。”

    他很怕她受伤。

    姜得豆请他进房内聊,为他添了杯茶递到他手边:“督主,我很惜命的,不会上赶着去送死的。”

    他没有接她的茶。

    “阿得。”他冷淡的眼穿过茶水翻腾出的滚滚热气落到她脸上:“我不要你救人,我只要你好好的。”

    他今晚格外认真。

    “好。”姜得豆应,心里很感动。

    他已经许久没有过自己的情绪了,永远是莫不关己地、无欲无情的表情,一点都不像个鲜活的人,像刀一样锋芒冰冷。

    “救人可以,但不要危及你自己。”他:“否则,你救一个,我杀一个,你救一千,我杀一千。”

    语气平平。

    眼神也没有波澜。

    好似屠戮是一件很的事情,到不能影响他分毫。

    姜得豆:“……”

    她隐约能猜到他做过不好的事情。

    但她以为他是情势所迫,九千岁恶到极致不能被感化,想要终结九千岁的恶行,只有以暴制暴这条路。

    可现在……

    他竟拿无辜之人的性命来要挟她。

    这和九千岁有什么区别?

    屋内炉火燃得正旺,她却遍体生寒。

    双目圆睁,不敢置信地望着沈一杠。

    他迎着她充满窥探意义的量。

    “但凡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定让人为你陪葬。”

    “害你的、你护的,都得死,我要他们通通下去陪你。”

    “你若不想看尸横遍野,就把自己的命给守好。”

    她讶于他的冷血,敛眉,严肃道:“我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他没有接她的话。

    也没有要和她辩论芸芸众生好坏的意思,他只是盯着她,黑眸深邃。

    “一定要活下去。”

    “就算不为你自己,也要想想那些你想保护的人。”

    “你死了,他们也别想活。”

    然后,他起身走了。

    走之前喝掉了她手里的茶,为她添好了足够过夜的炭火:“好梦。”

    “……”

    一夜未眠。

    凌时分,烟雨拍她的窗户:“阿得,醒醒,咱们去办大事儿啦!”

    她开门,询问:“什么事儿?”

    “为谢家报仇。”烟雨很兴奋:“这事你最好也跟着来。”

    “谢家?”姜得豆惊讶:“谢国公谢家?”

    她听过谢家的事。

    忠义之家,死得壮烈。

    “嗯。”烟雨:“这回咱们办得是为民除害的好事儿,不然督主是不会叫你参与的。”

    “……”

    月色还未彻底消散,姜得豆骑马出了皇宫。

    去关岭,捉拿赵勤之。

    永顺十一年谢家配合皇帝夺权失败,失败原因就是因为赵勤之。

    赵勤之原本是谢国公的门生,政变前却投靠了九千岁,因他的叛变,谢家被诬陷叛国,九千岁抄了谢家满门。

    只是现在没能绊倒九千岁,不能为谢家洗清冤屈,只得以江湖恩怨的方式解决,不能大肆张扬。

    此行隐秘,只有皇上和西厂心腹知晓。

    亲卫们都是分开出行,扮作平民百姓,偷偷潜入关岭。

    姜得豆是和沈一杠、老照还有烟雨一起同行。

    四人骑马出行,出了宫后找机会甩掉东厂的人,换了身常服重新上路,骑马太招摇,他们改坐了马车。

    姜得豆不知该怎么面对沈一杠。

    她在马车外和烟雨一起赶车。

    烟雨不太好意思地看她一眼:“阿得,我怎么觉得昨天万岁爷看你的眼神有点怪怪的,就像……”

    “就像……”

    就跟狼见了肉似的。

    他不太好意思形容。

    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就被老照断了。

    老照唰得一下掀起帘子,兴冲冲问:“万岁爷很帅吗?”

    “后宫的妃子多美啊,她们生得孩子会丑吗?”烟雨笑话他没文化:“你用脚丫想都该知道皇上很帅的呀。”

    老照往沈一杠的方向丢了个眼色:“和老沈比呢?”

    “当然是——”

    沈一杠瞥他一眼:“谨言。”

    “是。”

    入夜。

    在苍耳山休息。

    “阿得,你没住过野外吧?”烟雨安抚她:“也是没办法了,前不着村后着店,今晚辛苦点凑合着睡,明日再找客栈。”

    “好。”

    沈一杠一直在马车内坐着。

    烟雨忙上忙下得伺候着,一会儿给他送水,一会儿怕他受潮了给他换斗篷。

    老照和姜得豆生火。

    烤了会儿火后姜得豆发现水快不够了,她抱起水囊。

    “我去点水。”

    烟雨百忙之中探出头来对她:“好,你心点啊,这里猴子多,别被那些畜生抓伤了。”

    沈一杠在他腿上踢了一脚。

    “?”他不解。

    沈一杠往姜得豆的方向看了看。

    “……”烟雨会意:“好好好,我跟着去。”

    老照:“……”

    他跳到马车上看沈一杠:“老沈,你什么情况?干嘛自己不去。费那么多心思把人留身边却不追?”

    “现在这样就很好。”沈一杠闭目养神。

    他不敢。

    怕现在的姜得豆嫌弃他的身份。

    宫内第一次遇到姜得豆时他没有想过和她怎样。

    那夜她牵了他的手,脸上虽然没有爱意,但也没有厌弃,他这才决定和她在一起。

    但现在不行。

    他甚至都不去敢试探她是否介意他是个太监。

    怕她察觉到他的心思,会觉得厌恶恶心。

    只要她还在他身边就可以。

    其他的他不敢妄念。

    老照叹了口气,想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提醒:“皇上认出阿得了,他早晚会告诉她身世的。你还是早做点准备吧。”

    沈一杠眉心跳了跳。

    半晌,回了句:“嗯。”

    姜得豆走了很远才在一个狭长的山洞里找到泉水,洞前树上有不少野果,看不出,这苍耳山竟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烟雨水,姜得豆摘了几个果子。

    烟雨喊她:“阿得,你快来看啊,水竟然是热的?”

    她跑过去,手往水里探了探。

    不算热,温温的,不激人。

    “温泉呀。”她笑。

    马车留给姜得豆休息。

    其他三个人挤在火堆前,和衣靠着树睡。

    姜得豆等了会儿,见他们三个都睡得很熟,悄悄抱了换洗衣服下了马车。

    她轻手轻脚走到烟雨旁边,晃了晃他,声道:“烟雨。”

    烟雨揉眼看她,睡眼惺忪:“啊?你怎么还不睡啊。”

    “我去洗下衣服。”她晃了晃手里的衣服:“若是发现我不在了不用寻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烟雨:“嗯,快去快回啊,遇到危险放信号。”

    “好的。”

    烟雨头抵回树上,一眨眼的功夫就睡着了。

    姜得豆提着灯笼,慢悠悠钻进了丛林。

    “……”

    草丛和衣物摩擦出的悉悉索索声消失后,沈一杠倏地睁开了眼。

    姜得豆在路上摘了些果子准备明天路上吃。

    到了温泉后,她四处看了看,山洞幽深寂静,出了山石就是水,一眼便可窥探全貌,偶尔有一两只猴子飞上飞下地窜过,再没其他人了。

    确定无人后她才开始脱衣服。

    沈一杠寻至洞外,她背对他站着,银色的外袍从肩膀滑落至腰间,她的手还在晃动着,搭在腰间的衣袍落到脚踝处。

    她不知有人,开始脱里衣。

    “……”

    沈一杠转身,退到一旁。

    姜得豆脱完衣服,把衣服放在一块儿相对干净的石头上,然后把野果放了上去。

    昨日为沈一杠的事她心情不好,没有洗澡。

    也不知道接下来几天会不会跟今天一样露宿野外,她想着趁现在有温和的泉水,先清洗下自己。

    月光透过石缝钻入洞内,水面上蓝色波光。

    空荡荡的山洞内,只有潺潺水声。

    有猴子在黑暗中窜来窜去。

    一惊一乍唬得她有些害怕,想了想,她走到岸边,把灯笼重新点上,照亮了一点视野,她这才安心一点。

    能看到,就不会觉得那么恐怖了。

    她把自己没入水中,长发和水流纠缠在一起换换晃动。

    “吱吱——”

    “吱吱——”

    猴子的叫声很是清晰,她把脑袋探出水面,刚好看见三只猴子在偷她放在衣服上的野果,笨拙地用爪子勾着果子。

    她被猴子逗乐,忍不住轻笑一声。

    她的笑声惊到了猴子,猴子密急的叫着:“吱吱吱吱吱——”

    猴子们伸出爪爪,你一爪我一爪得扫荡着石头上的东西,把石头上的物件儿往怀里一揽就跑。

    “????”

    姜得豆笑不出来了。

    拿果子就算了,别拿她衣服啊!!

    她拿水泼猴子:“停下!”

    “吱——”

    猴子跑得更快了,她衣服内的竹筒掉了下来,慌乱中有个猴子的后爪刚好踩在上面,触发了机关,顿时就是一声响亮的“嗖——”

    猴子叽叽狂叫,四处乱窜。

    几息的功夫不见了踪影。

    抱走了她的果子。

    也抱走了她的衣服……

    山洞空荡荡。

    只余她自己。

    “……”

    姜得豆反应过来后连忙出水,想趁烟雨他们跟着信号赶来之前找一找,看看能不能找到猴子,哪怕找几个它们掉的衣服也行。

    “哗——”

    她出水上岸。

    掀起一阵水花。

    于此同时,外面传来极快地脚步声,她顿时僵住,那脚步声也猛地停了下来。

    “……”姜得豆身体更僵了。

    这个时候停下来,莫不是已经看到她了……

    不……不是吧?

    她喉咙紧了紧。

    颤巍巍往外看去,洞口处,立着个人,模样看不清,朦朦胧胧得只能看出个身形,个子极高,身姿挺拔,一眼望去,很是冷冽出尘。

    沈一杠……

    姜得豆看看他,在看看自己搭在石柱上的灯,红烛闪动,刚好映在她身上。

    倍儿亮!

    亮瞎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