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 第27 清白。
第二十七
今年的雪格外多,雪花又大又密,争先恐后地从云层奔向人间,短短一盏茶的功夫,便已满地银霜。
沈府冰天雪地。
植被们披着厚厚的雪衣,整个府邸被大雪笼罩,白皑皑一片。
正屋的地龙烧得正盛。
床榻旁案上烛火闪烁着黄色火苗。
紫檀木架子床上的床幔已经放了下来,将内里光景掩盖得结结实实。
姜得豆躺在柔软的被褥内,脸上氤氲着热气。
沈一杠的吻落下来时,她微眯的眼睛瞬间睁得老大,入目便是沈一杠浓密的睫毛。
他闭着眼,眉眼松缓,衣服上还带着未消融的冰雪,潮湿微凉。
沈一杠的唇瓣和他的人一样,有些凉。
可这个吻却很是热烈。
他不是很温柔,甚至有些凶悍,辗转间力气有些重,那么无畏果勇的人,连吻都是波澜壮阔、满威压的。
姜得豆神智恍惚,努力招架着他罕见的热情。
起初,沈一杠是用手掌管着姜得豆嫩若柳条的手腕的,阻止她褪去本就不足以蔽体的中衣。
姜得豆不太快乐。
一直不满地哼哼着。
眼角有泪滑落,顺着圆滑的脸颊没入双鬓,流下浅浅泪痕。
“我难受。”
“你放开我。”
她哭诉:“眼睛热,好痛。”
沈一杠摸摸她的眼角。
滚烫。
灼出了热泪。
沈一杠默了一瞬,松开了她的腕。
姜得豆得了自由,立即褪去了衣衫,她是真的热。
然后,她开始拉扯沈一杠的。
姜得豆如愿褪去了他的上衣,触摸到他的腰带鞶革时却被他再次锢住了双手。
“别。”他遮住她的眼,没让她看到他现在的表情:“很丑。”
声音很轻。
没什么实质性意味。
不知怎地,姜得豆听着他的话莫名难受。
姜得豆想安慰他,可是却混混沌沌不出什么话。
她的意识在欲海中挣扎,却一次次斗败,只能无望地被药物支配。
沈一杠看出了她的艰难。
他松开了盖在她眼上的手,随之肆意在他处游走流转开来:“放轻松,我来。”
未经人事的姑娘,哪里经得起神医的回春妙手。
情思波波绵延。
念韵续以纾解。
……
烛火燃尽。
夜幕消散。
紫檀木床上响动一夜未停。
天蒙蒙亮时,姜得豆的长而翘的睫毛颤了颤,艰难地睁开双眼,眼睛缓缓眨了许久,终于看清旁边人的脸。
帐帘将床榻封密包围起来,光线很暗,是张单人床,可这会儿挤了两个人,令原本并不算狭窄的空间生出一种逼仄感。
帐内弥漫着一股奇怪地、甜腻腻地、充满暧昧气息的味道。
沈一杠一夜未睡。
侧躺在她身旁,穿着白色长裤,裸着上身,白且健壮,肌肉线条流畅,没有一丝赘肉。
他本有一副很好的皮囊。
可现在上面却布满了伤疤,或深或浅,零零碎碎地挂满了全身,甚至心口旁一寸处就有个食指长的刀伤。
姜得豆鼻尖发酸。
她抬头看向他的脸,发现沈一杠正在看她,不知看了多久,眼底有些发青,可眸光却是很亮,面上没有倦容,精神到有些亢奋。
温热细滑的触感传来,姜得豆才意识到此刻她是窝在他怀里的,头枕着他的右臂,而自己的手臂搭在他的腰间,手下肌肉饱满贲张,硬朗光洁。
姜得豆愣住。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此时是没穿衣服的。
好在她此刻是裹在被子内的,倒也没觉得很尴尬,也没有其他不适的情绪。
毕竟,在关岭时,她已经被沈一杠看过了。
姜得豆怔了许久。
沈一杠并未扰她,只偶尔拿软帕为她擦掉脸颊的汗。
到底是中了毒,这会儿散着药性,难免汗多。
半晌,姜得豆总算笨拙且缓慢地回忆起了昨夜的事。
“死生荣辱都随您。”
“您把身体给了我吧。”
狂言浪语她一窝蜂了许多。
姜得豆:“……”
思及此,她差点晕过去。
世上不会再有比这更过分的事儿了。
可仅一瞬,她就推翻了这个想法。
有。
有比这更过分的事儿……
她不止了浪荡的话……
甚至还更加不羁地强迫沈一杠宽衣。
姜得豆:“…………”
姜得豆思忖半晌,终于整理好情绪。
她稍微往后仰了仰头,与他拉开了一点距离,方便更好地观察他的表情:“督主。”
出乎意料,没有很沙哑,嗓子也不太痛。
沈一杠昨夜喂了她润嗓的药。
她那时撑不住波波快感晕了过去。
是沈一杠含着药,用嘴给她灌下去的。
“督主。”姜得豆脸颊绯红:“我、我强了你。”
沈一杠眸光沉沉回望她。
他没什么表情,只是位居高位许久,看人时眼神自有威压之势,只有在看姜得豆时,会包容上许多。
“对不起。”姜得豆有些不太好意思,却仍旧固执地对着他的眼睛,:“我对你负、负责……”
羞赧。
也坚定。
沈一杠没有接她的话。
他弯了弯被她压在颈后一晚上的右臂,手掌落在她肩头,轻轻握了一握:“阿得。”
姜得豆身体极轻微得颤了一下。
她脑子忆不清昨夜具体细节,但身体记得。
记得他是怎样用他并不柔软的手指,一波波把她推上云端的。
姜得豆脸上的红晕重了一层。
沈一杠显然也察觉到了她的敏感,低低笑了一声。
笑罢,他忽然道了句:“嫁我为妻,可好?”
没有刻意温柔。
还是那副拒人与千里之外的淡薄嗓音。
姜得豆眸光很亮,毫不犹豫回答了他:“好。”
沈一杠身体骤然僵住。
他愣了好一会儿,微微抬起点身子,把姜得豆的整张脸收入眼中:“你这么答应了?”
“是啊。”
沈一杠顿了一下,才:“都不问我要些什么吗?”
“有什么好要的呀。”姜得豆往下滑了滑,更好地卧在被窝内:“您能给我的,都已经给我了呀。”
沈一杠对她不曾吝啬过。
地位,金钱。
他拥有的,全都给她了。
作为一个千户,她享受得却是堪比沈一杠的优待。
沈一杠抗下了骂名,人们因为畏惧还不得不恭敬相对。
世人皆知西厂督主心狠手辣罪恶滔天。
世人也知姜千户是西厂督主的命脉。
人们害怕沈一杠,对姜千户百依百顺心翼翼,可私下痛骂阉狗时,骂的都是沈一杠,时光流转,即使百年之后,遗臭万年的也只会是西厂督主沈一杠,而姜千户,不过是一笔不会被写入史书、仅限于传中真假未定的风流韵事而已。
姜得豆很兴奋。
涉及终身大事,天下少有女子能不激动。
可是她的身体很是困倦。
在媚药的影响下,她亢奋了一整宿,已经耗光了她所有的体力,昨夜的荒唐掏光了她的精神气儿,这会儿疲倦深浓。
思绪斗不过身体上的麻木,她困意渐重。
沈一杠垂眸看着昏昏欲睡的姜得豆。
“你……”
他眼神晃了晃,生平第一次感到难堪。
停了几瞬。
“我是个……”他闭了闭眼,艰难道:“阉人。”
他声音很低:“你不嫌弃我吗?”
姜得豆已经阖上了双眼。
本来已经入睡,听闻阉人两字她立刻睁开了眼。
西厂大部分人都是太监,只有个别能人比如老照是通过其他路子选进来的,她在西厂许久,虽大家明面上都不表露,可也知道一二。
大家都瞧不起太监,起来总是“阉人”“没根儿的东西”,甚至“阉人”是最能侮辱一个人的词,比任何咒骂声都更有攻击性。
就连太监最在意的事,就是自己是个太监。
清高傲气如沈一杠。
竟用“阉人”来形容自己。
姜得豆双拳紧握。
她很快松开手,不想给沈一杠增添什么情绪,她懒洋洋地窝在床上,:“我想嫁您,和此事有什么关系吗?”
“无子。”沈一杠清冷的声音如流风回雪。
“我现在是一个人,嫁于您,便是你我两个人,怎么算我都是赚的呀。”姜得豆往他怀里紧了紧:“至于孩子,有则锦上添花,没有无关轻重。”
“我想要的是您。”姜得豆的脸颊贴上沈一杠的胸膛,听着他略为紊乱的心跳:“有您一个人就够了。”
沈一杠沉默。
良久,他出声:“阿得。”
“这床第之事我虽能令你欢愉,可到底也和正经男女之欢不一样。”沈一杠捏着被角,遮住她露出的肩膀。
双手有些颤。
沈一杠想起了兰妃。
兰妃在永顺皇帝身下承欢,似痛非痛地低吟,身体随着永顺皇帝的撞击晃动,兰妃看上去很愉悦,或是为了迎合永顺皇帝,或是真的舒适。
他冷眼看着。
看他们肆意沉沦,登入极乐。
红尘之乐。
他已经体验不到了,他不想剥夺姜得豆的资格。
姜得豆叹了口气。
挣扎着从床上爬起,裹着被子掩着身体,半坐起来平视沈一杠。
“您是不是不想娶我?”她不太高兴,眉头皱成凶巴巴的一团。
沈一杠看着她的眼:“我是怕你后悔。”
他给了她反悔得余地。
他的手指只在身外盘旋辗转,并未往里深入。
她的守宫砂还在。
他保留了她的清白,给她留了一丝反悔的余地。
“莫怕。”姜得豆每个字都咬得很重,恨不得一字字敲入他心底:“我定不后悔。”
沈一杠眸光大震。
紧接着,那双总是运筹帷幄般平定的眼睛里升起些许迷茫:“何以如此确定?”
“督主。”姜得豆指指自己的眼:“这是什么呀?”
“眼睛。”
姜得豆又指指自己的左胸:“这是什么呀?”
“心脏。”
“对呀,我有眼睛,我能看见好坏。我有心脏,我能感知爱恨。”姜得豆有些生气,她是真的见不得沈一杠为身份自卑:“我知您待我好,也敬您爱您,有您相伴,是我的福气。”
沈一杠不向姜得豆提从前之事。
但姜得豆还是从烟雨和老照嘴里零碎收集了些许信息,对沈一杠的往事是有个大概的。
霍家灭时他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郎。
没有司籍却又心怀大业,舍去一切入宫为奴。
短短两年。
在九千岁眼皮子底下、在这繁琐严谨的宫规中,不出宫门便做到了招兵买马,眼线遍布天下,期间之艰苦凶险非常人所能承受。
这样一个有着通天手段的枭雄人物,不该因为的情-事而自卑愧疚的。
姜得豆的心揪揪得疼。
她真的见不得英雄自惭。
“督主。”姜得豆把手塞进沈一杠的手里:“不要再您是阉人、怕我后悔这种话了好吗?”
“您这是再侮辱我。”她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越想越心疼:“我对您满腔热忱,您不要轻贱我的真心了。”
沈一杠无声看着她,目光沉沉。
许久。
他伸出手,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泪:“好。”
沈一杠的手和柔软沾不上边。
有薄茧,有伤痕,过于粗粝,摸在她柔嫩的眼角,即使他动作轻柔,仍旧刮得姜得豆有些痛。
姜得豆并不在意。
那是他的往昔。
是他战不旋踵的荣耀。
姜得豆重新趴回床上。
她是真的困。
正欲入睡,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儿:“嗯?”
“不对。”她再次看向沈一杠。
沈一杠面上浮起冽意:“什么不对?”
“可是我是个太监呀,要怎么嫁你?”
沈一杠怔了一瞬,重新放松下来:“办个女子司籍对我来并不难。”
“你很喜欢演武场的衙事儿对不对?”他给姜得豆掖好背角,方便她入睡。
姜得豆眼皮发沉:“嗯。”
沈一杠:“好,我明白了。”
“你累了。”他隔着厚重的棉被轻拍着她的肩膀,低语:“睡吧。”
睡意席卷而来,姜得豆阖上眼皮:“好梦。”
沈一杠回她:“好梦。”
-
姜得豆醒来时,沈一杠已经不再。
日头已经大亮,正午强烈的阳光透过床幔洒在她脸上。
姜得豆翻了翻身,刚刚坐起,秋实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主子,您醒啦?”
“秋实?”姜得豆问。
秋实:“是奴婢,今早被督主调回沈府的,从今儿起奴婢专心伺候您。”
姜得豆一愣:“沈府?”
“督主的一处府邸。”秋实回。
凌醒来时她看到紫檀木的床顶时就知道不是在西厂了,还以为是沈一杠临时找的住所,没想到竟是在他宫外购置的府邸。
秋实问:“奴婢已经烧好了热水,需要给您准备热水沐浴吗?”
“辛苦。”姜得豆没有拒绝。
她满身的汗。
黏腻腻地,不是很舒服。
确实需要清洗。
秋实服侍着姜得豆洗了澡。
毕竟在别来山海伺候过姜得豆,她照顾姜得豆很是得心应手。
待姜得豆清洗干净,秋实拿了套常服来。
锦绣白衣,是专门为姜得豆缝制的,姜得豆穿着很是贴身。
秋实边给姜得豆束发边:“督主交代给您换上常服,督主去见皇上了,是下午回来带您出去走一走。”
“好。”
把姜得豆捯饬妥帖后,秋实服侍她用了膳,等姜得豆吃完,:“主子,咱们去账房看看吧?账房先生已经等您很久了。”
姜得豆惊讶:“账房?”
“是呀。”秋实奇怪地看她一眼:“督主没跟您么?”
“……”姜得豆摇摇头。
秋实解释:“督主出门前交代了我们,以后沈府由您来当家,这府内所有都以您为主。”
姜得豆:“……”
早上才要娶她。
中午就让她管家了???
账房先生是个老者,虽脸上布满了岁月痕迹,却苍髯如戟,目光如炬。
早早在门口迎接,见她来,恭恭敬敬弯腰行礼:“主子,属下姓白,账本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属下。
不是奴才。
姜得豆多看了他一眼。
老者扶着胡须微笑解释:“沈府的人皆是督主心腹,定当拼尽全力保护主子安危。”
“辛苦。”姜得豆点头笑笑。
“您刚开始接触不熟悉,属下来给您下手。”老者手指在房间内的书架上滑过:“这些都是普通账本。”
摆放的很是整齐。
架子上写着年份日期。
归整得相当有序。
老者转动桌边的花瓶,原本挂着古画的那面墙忽然转动。
里面是一个密室。
密室内摆着一个两米宽的书架,上面堆放着账簿。
“这些是绝密账目。”老者:“因为过于机密,未免落入贼人手里被一网尽,这些账本是分散在各个府邸放置的,原本是放置在各地宅邸的密室中。因为您刚开始接管需要些时日研究,为了不让您来回两地奔波,就暂时搬到了这里,待您上手后,再重新放回其他府邸。”
“等您上手了,这些都是您负责啦。”老者笑眯眯地看着她:“等您熟悉了,属下就能喘口气儿专心当线人啦。”
姜得豆:“…………”
看着这满房的账簿,她头皮发麻。
姜得豆知道沈一杠有钱。
在别来山海养病期间,春华和秋实没少提起沈一杠。
沈一杠庇护了许多因为九千岁的祸害而流离失所无处可归的人,为他们安排正经营生,让他们在乱世里活下去。
但真正看到账簿时,姜得豆还是惊到了。
这也太有钱了!!
沈一杠有许多私产,挂在老照和其他亲卫名下,包罗万象,有绣房、茶楼、当铺、钱庄、书肆、药肆、米庄等正经产业,一些灰色行当他也有接触,甚至今年最艳名远播的识香院都是沈一杠的!
识香院。
仅有一年历史,里面的姑娘们相貌体态都是上乘,各个精通琴棋书画,风靡大盛,深受权臣将领、文人骚客追捧。
连姜得豆这个窝在深宫的人都晓得识香院的存在。
“…………”
大盛最大的青楼……
背后老板竟是沈一杠。
姜得豆“嘶”得吸了口冷气。
普通账簿就让她如此震惊,那私密账簿得是什么样子啊?
开私密张波的时候,她手都有点儿抖。
看到上面的内容时,她怔住了,心怦怦直跳。
前面都是些物资支出。
火-药、铁锁、箭头、钢片……等等等等,全是些兵器、护甲之类等行军所需。
大盛对利刃管制机严,百姓们连购买的资格都没有,被发现私藏兵器直接问斩,更甭提私下锻造冶炼了。
沈一杠私下冶炼兵器,是滔天大罪。
但姜得豆没有很意外,看到账本时她竟然第一时间理解,想要搬倒九千岁,只靠皇帝那些不知道混了多少奸细的亲兵肯定不行。
可是看到后面,姜得豆手脚发寒,毛骨悚然。
后面几行是人情往来,牵扯了几个朝内要员,而具姜得豆所知,这些官员面上并没有和沈一杠有所牵扯,甚至这名单上不少人还在她面前骂过沈一杠阉人乱政。
朝堂纷争瞬息万变尔虞我诈,姜得豆惊讶过后便也渐渐接受,让她难以接受的是最下面那几行名字。
其中竟然还有镇北军的将领,在最新联系的名单里,竟是周卫国,镇北军兵马大元帅!
镇北军!
兵马大元帅周卫国!
镇守边疆、忠于皇权的镇北军!
那真是永顺皇帝最后一块遮羞布了,沈一杠的手竟然伸到了镇北军那里,要知道,连权势鼎盛时期的九千岁都不曾管控镇北军分毫,若是九千岁拿下镇北军,那九千岁早就能随便找人登基了。
钢铁般严谨忠诚的镇北军,竟被沈一杠通了……
姜得豆浑身发冷。
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发现。
永顺皇帝最后的仰仗竟然并不可信。
若沈一杠心怀异心……
姜得豆摇摇头,不往下想。
沈一杠虽杀伐果决,对敌人从不手软。但私下却连难民都能庇护,是个心怀苍生的人,她不该质疑他。
姜得豆脸色不是很好。
“这些可都是咱们西厂命脉。”老者:“督主是真信任您呀。”
姜得豆阖上账簿:“这、这不是内宅女眷的活计吗?”
秋实愣愣地看着她:“你不就是督主的女……”
“咳。”老者断她:“督主不曾找对食,这沈府没什么女主人,管帐的活计可不就由他的心腹姜千户担了么!”
秋实尴尬地揪了下衣摆:“哦哦,对。”
毕竟还成亲呢。
不好提前。
秋实看了下外头的天色,对姜得豆:“主子,账本可以以后给再看,绣房和珠宝铺的掌柜们来了,您去见见吗?”
“好。”姜得豆把账簿放回原处。
这个发现太大太突然,她得缓一缓。
秋实领着姜得豆前往前院。
经由偏门时,门外传来女人可怜兮兮的哭诉声:“求求您大发慈悲收了奴家吧……”
姜得豆停了下来,转头看向门外:“外面怎么了?”
“我去看看。”秋实。
不一会儿的功夫秋实就回来了,身后跟着烟雨,烟雨表情有些微妙,他看一眼姜得豆又飞快移开,只盯着地面看:“阿得,你甭管,外头是卖身葬父的,我给赶走了。”
“卖身葬父?”
烟雨下意识看她,看到她那张妩媚含情的丹凤眼时立刻收回来重新看地面:“阿得,您不用管,这是老套路了。”
姜得豆不解:“老套路?”
烟雨解释:“您一直在宫里不清楚,督主如今手眼通天,有的是人想跟督主攀关系,时不时的就有人送礼、送女人。”
到这儿,烟雨赶紧抬起头解释:“咱督主不收,一次都没收过,那些女人督主就没搭理过。”
“这不,就有人变着花样儿想往沈府钻么?”烟雨有点愤愤不平:“有卖身葬父的、有故意偶遇的、有守株待兔的,总之啊,试图碰瓷儿咱沈府的人一波波的,也不嫌烦。”
烟雨絮絮叨叨抱怨:“别的也就算了,怎么连周姑娘都——”
他忽然停住。
捂住嘴略为慌乱地看了眼姜得豆。
姜得豆走到烟雨跟前,关切地问:“烟雨,你今儿怎么怪里怪气儿的?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没事儿,没事儿。”烟雨连连后退,脸很红。
他是真的有点儿不能直视姜得豆。
满脑子都是她昨天娇声娇气儿对着沈一杠“你就把自己给了我吧”的场景。
姜得豆一看烟雨那张通红的脸,就知道他在谎。
“不对,你有事儿瞒我。”她问:“你到底……”
她话还没完,忽然听到一阵响亮的:“——”
声音尖细,像宫里的太监。
声音很大,几乎是用吼的,可是才了一个字儿就没了下文,转而一阵闷声的:“唔唔——唔唔——”
姜得豆寻声望去,见两个身材魁梧的家丁正压着一个男人匆忙往别院赶去。
被压的那个男人脸很白,光洁没胡子,嘴巴被人捂着,不停回头看她,眼睛瞪得老大,扭了没两下,被家丁晕拖走了。
姜得豆一直看着刚才的方向:“刚才那是什么人?他好像有话想要对我。”
“……”烟雨知道自己不能谎,一谎就脸红,他拼命向秋实使眼色。
秋实思索了一瞬,:“是犯了错的家仆,这不,想向您讨饶来的。您不用担心,关关禁闭而已,不会有其他刑罚。”
姜得豆想想那个男人的穿着。
挺干净的,一袭青衫,身形圆圆的,表情虽然不太好看但是脸色很好,不像是被苛刻对待过的样子。
于是姜得豆便没再过问了。
秋实领着姜得豆去见掌柜们了。
烟雨等她们走远了,快速转了个弯儿走进了偏院,对那俩家丁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你们怎么回事儿?差点就被阿得发现海公公了。”
烟雨是真的怕。
他就跟着沈一杠,还是能猜出些沈一杠的心思的,沈一杠现在最怕的就是阿得想起之前的事儿。
这个海公公是宫内唯一知情的人,不止知道姜得豆就是谢兰兰,还知道姜得豆和沈一杠的事儿,万一把这话告诉姜得豆,以姜得豆的聪明,早晚能知道她和沈一杠之间是有猫腻儿并不简单的。
毕竟刚开始的姜得豆还对沈一杠动过杀心呢。
要是给姜得豆知道了,姜得豆怎么可能还会对沈一杠那么信任。
两个大汉也挺委屈。
他们是武夫,也是亲卫,是一心想为沈一杠抛头颅洒热血的。
结果现在让整日里让他俩软禁着一个公公,还得好吃好喝伺候,还不能伤到人,得陪人话聊天玩笑,但还不能让人随意出门!这活儿真不好办。
大汉:“海公公不知从哪儿听到了姜千户来沈府的消息,这不,趁我们用午膳想跑出来么?”
“看紧点儿啊!可别再让他俩碰面了。”烟雨现在心还砰砰跳着。
大汉拧着眉,很是为难:“烟雨哥,真的不好看管啊,又不能绑着他,可他这么健康一个大活人,要是想跑我们一时也不好追,要不给他捆上点绳子吧?”
烟雨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行,督主了,海公公对阿得有恩,不能伤着他。”
烟雨手指沾了点水,洒在海公公脸上,把海公公弄醒。
“海公公,您在这儿安心养老不行吗?您对阿得有恩,我们不会难为您的。”
“每日好吃好喝伺候着您,您还闹什么呀?”
“您没看到阿得在我们这儿过得很好吗?锦衣玉食的,委屈不着她。我们,还有整个西厂,只要听督主办事儿的,哪个人不把她当心窝窝似的捧着啊?”
“您可别操心她了,好好的在这儿养您的老吧。”
-
沈府前院。
正厅齐刷刷站着一排人,衣着都挺华丽,装扮得体,看着是各家铺子的当家掌柜,他们身后跟着自家厮,厮们每人都捧着东西。
见姜得豆来,齐齐作揖行礼,脸上都挂着灿烂笑脸,讨好意味很浓,脸色发红,似是在日头下晒了许久。
姜得豆走到正厅坐下。
秋实按照顺序接引掌柜入府。
先请的绣坊掌柜,绣房掌柜带了最新的花样料来,热情地介绍着。
姜得豆选了一些。
好不容易选完,掌柜又拿了一批,多是鸳鸯或连理枝样式,一水儿的喜服。
“……”
姜得豆乏了。
她习惯了西厂的差事儿,骤然让她像个女孩儿一样重回闺阁,她有些倦怠。
秋实看她神情恹恹,轻声问:“主子可是累了?我扶您去休息可好?”
姜得豆看了绣坊掌柜一眼。
绣坊掌柜心领神会:“没关系的,改日也是一样。”
“……”
秋实遣散了各坊掌柜。
姜得豆还没来得及休息,就见烟雨从外赶来。
“阿得。”烟雨:“户部尚书来了。”
姜得豆:“……”
她相信了,沈一杠是真的想娶她。
这一桩桩的事儿,恨不得一口气办完,即日就娶……
户部尚书是正二品官职。
姜得豆整理下衣冠,挺直腰板去接见。
户部尚书看见她一身男装,露出个有些棘手的表情,他顿了几瞬,没等姜得豆对他行礼,抢先开口,含笑问:“敢问姑娘可是姜千户的妹妹?您与姜千户真是相像。”
“……”
姑娘?您?
正二品对她用尊称?
真是微妙。
姜得豆没回话,谨慎地量着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缓缓:“是这样的,前日户部走水,丢失了您的司籍,而沈督主跟——”
他停住,本官不太合适,宫里谁人不知这是沈一杠心尖尖上的人,他可不敢在姜千户面前摆官威。
沈一杠势头正盛,惹怒了沈一杠,他落不着好。
户部尚书自然转了称呼:“而沈督主跟安某交代过,他与姑娘您好事将近,所以安某就冒昧前来了,为您重新补张司籍,总不能因为司籍的事儿阻了沈督主与您的姻缘。”
姜得豆:“……”
她懂了。
沈一杠是给她弄另外弄个司籍。
一份姜得豆的司籍,她已经有了。
今天做的这个“姜得豆妹妹”的司籍,以“姜得豆妹妹”的身份嫁她。
姜得豆认真正式着安尚书。
不愧是二品大官,心思就是活络。
哪怕面对的是男装的她,哪怕知道她就是姜得豆本人,却面不改色地喊她姑娘……
“安某是来为您重新收录司籍的。”户部尚书开箱子,从中取出司籍和狼嚎递到她面前,在左下角空白的地方点了点:“这是您的司籍,您在此处签字画押就好。”
姜得豆看着司籍,不知道该写什么名字。
总觉得这事儿还得跟沈一杠再商量商量,她不是很确定户部尚书是敌是友。
户部尚书没催促她,官方且客气地:“姜姑娘,今日户部还有要是需要安某去处理,安某先行一步,待晚些时日再来取您的司籍。”
他留了个令牌放置在司籍旁:“这是司籍令,此令牌可作为良家子的证明,委屈您先用这个顶替着。”
姜得豆起身送他。
“多谢安大人。”
一个时辰后沈一杠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姜得豆伏在那边,手里攥着狼毫,久久不能下笔,见到沈一杠,脸上的困惑淡了许多。
她正想笑,看到沈一杠正在脱大氅,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拨弄着大氅。
昨夜他就是用这双手,在她身上流连摩挲,助她登上极乐。
“……”
脸颊晃然一热。
看着她脸上升起的红霞,沈一杠一愣,发现她看着自己的手指,很快反应过来,眼神跟着飘忽了下,末了,他浅笑一声。
他走到她身后,俯下伸来,手臂撑在她身侧,将她拢在自己的阴影里:“忙了半日,可累了?”
熟悉的药香味萦绕,姜得豆狂跳的心渐渐平稳下来。
“不累。”她。
沈一杠让她安心。
即使他什么都不做,只要他在她身边,她就不会感到焦虑。
“半个时辰后随我出行。”
“好。”
沈一杠听了她把掌柜们请回的事情:“对大婚事宜不太感兴趣?”
“嗯。”姜得豆压下了那点儿旖旎心思,这才重新看向沈一杠:“不是很喜欢。”
沈一杠:“没事,我全权操办。”
姜得豆凝视着他。
他好像总是再对她“没事,我来”。
她看不透他,不清楚在他这双情感稀薄的眼里,到底掩着多少爱,才能这么无限制包容她。
姜得豆提起狼毫,点了点司籍:“督主,司籍我要写什么名字?”
“喜欢什么便写什么。”
她问:“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你随意就好。”
姜得豆想了下,提笔。
司籍上多了两个漂亮的行楷字。
沈一杠看着那两个字:“姜兰?”
声音有些古怪。
“不好吗?”姜得豆问。
“好,很好听。”沈一杠将司籍收拢至锦盒内,和自己的司籍放在一起:“为何起这个名字?”
姜得豆把狼毫落在笔架上,她转身来正面面对沈一杠:“督主,我不想骗您。”
沈一杠不语,眼神追着她的。
“演武场那日皇帝脱口而出喊我兰,我知道他是认识我的。后来关岭一行,我隐约觉得我和谢家有牵扯,或许我就是谢家人。”
姜得豆:“我看出您并不想让我知晓过往,所以我一直没有深究。”
沈一杠没有太多惊讶,他比谁都清楚她有多耳聪目明。
令他意外的,是她的最后一句话:“你不想知道你的身世吗?”
“实话,是想的。”姜得豆完量了下他的脸色。
沈一杠偏过头去,她没能看到他的神色,只看到他冷硬的下颌轮廓。
“但是我更在意您,我不想看您因此困惑,往日已逝,人总是要往前行的,相比于过往,我更在乎日后的路怎么走。”她的声音低下来:“而且,谢家已经没有其他人在了,我就算知道身世又能怎样呢?”
还不是一人独行。
她情绪有瞬间得跌落。
沈一杠第一时间捕捉到,回眸看她。
姜得豆迷恋他的注视。
看着他平淡无波的眼眸,她也能跟着安定下来。
“我相信您。”姜得豆紧紧凝视着他的眼,嘴角漾起一抹笑容:“您待我之心皎洁如日月,既然您不想让我知晓,自是经过考量的。我想,现在的我要比从前快乐许多对不对?”
她满眼的依赖。
沈一杠摸摸她的前额鬓角,视线随之移到她的发梢,自然避开了她的眼神。
了句:“嗯。”
姜得豆没有提谢家家仇。
沈一杠显然是想让她活在他的羽翼下,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千户。
他不想她被仇恨蒙蔽双眼。
她也不喜。
便没有提及。
九千岁祸国殃民欺辱君主,作为大盛百姓,她自是要为君王铲奸除佞的,也愿意为绊倒九千岁献出所有的力量。
不管她是不是谢家人,左右要和九千岁斗一斗的。
她是真的不在意过往。
姜得豆有点不太放心:“我以姜兰的身份生活,别人会看出来我是姜得豆的吧?”
“也只是看出来而已。”沈一杠倾身向前了一些,离她近了一寸:“不是吗?”
姜得豆福至心灵,恍然明了。
是呀。
谁会呢?
司籍可是真的,就连九千岁都做不了文章。
“姜兰只是方便我们光明正大的成亲。”沈一杠宽慰她:“你平时还是姜得豆,从前怎样,以后就怎样。”
“可是我嫁了人,还抛头露面是不是不太好?”姜得豆犹豫:“别人会笑话你的。”
沈一杠眉心拧起,肃穆道:“阿得。”
他本就是冷隽的长相,严肃起来,沉甸甸的威压就落了下来。
“嗯。”姜得豆下意识坐直身体,像在被夫子训诫的书生一样谨慎。
“我娶你是想照顾你、给你更好生活。”沈一杠把她的紧张看在眼里,深吸一口气,他缓了缓情绪,终是放轻了声音让自己尽可能地温柔些:“不是让你委曲求全的。”
姜得豆松怔。
世人常“女子要遵从三从四德,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做贤妻、当慈母。
既要女子照顾全家,却连女子话的份儿都剥夺,典型得只叫马儿跑,不叫马吃草。可不可笑?
她从没听过沈一杠这样的言论。
不要她委曲求全,他他来照顾她。
她愣愣地看着这个尽在眼前的男人。
他个子太高,看她时难免是俯视的角度,可她却从未有过被轻视之感。
他笼罩在她的上方,厉目剑眉,轮廓硬朗,处处都透着骇人的压迫感,可他的话,却是那样的温柔。
他。
“不要为了什么所谓的妇德、夫家颜面而放弃你所爱之事。”
“喜欢骑射,那就去。”
“习惯了西厂的衙差,那就去好好做你的西厂千户。”
他薄唇轻启,问她:“外人如何骂我的?”
“……”姜得豆不想拿那些话来侮辱他。
她回他:“你很好。”
“对,我很好,你很好,西厂也很好。”他:“所以你看,外界如何,根本影响不到我们的生活。”
姜得豆美眸微争,一眨不眨盯着他瞧。
半晌,她张开双臂扑进他怀里,揽着他的腰,脸埋进他的胸膛。
他的身躯很硬。
和他的脾气一样,又冷又凶。
可是靠在他的怀里,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天宽地阔,任她翱翔。
沈一杠抚着她脑后的长发。
“我们好好过日子,不要被世俗清规束缚你我好吗?”
姜得豆的声音透过他的胸膛:“好。”
他低头,在她额前留下浅浅一吻:“乖。”
门外亲卫敲了敲门:“督主,申时了。”
沈一杠带着姜得豆出了门。
姜得豆时不时掀开车帘往外看,永宁京城,居民富饶,行人大都锦衣华服,人群嚷嚷,孩童捧着糖葫芦在街角追逐闹,很是欢快。
和寂静压抑的深宫截然不同。
她的声音染了分愉悦:“督主,这次您怎么肯带上我啦?”
“该让你见见我所经历的。”沈一杠盯着她扬起的嘴角,她笑得欢畅,他声音也温和了一些:“若是反悔,还来得及。”
姜得豆放下车帘看向沈一杠:“不会反悔的。”
沈一杠穿着常服,玄衣,同色大氅,头戴玄色发冠,长发垂着背中,发梢跟着马车而轻微摇晃,他端坐在车厢内,身姿挺拔纹风不动。
从长相到身形,通身的硬气。
姜得豆眼睛一亮。
忽然就明白宫女们为何那么迷恋他了。
这宁折不弯的劲儿太拿人了。
不止男人有征服欲,女人也有。
姜得豆笑意盈盈地盯着沈一杠看了好一会儿,才琢磨过来刚才对他有那么点儿见色起意的意思。
她眨眨眼,缓了缓情绪。
沈一杠单枪匹马混到如今呼风唤雨,一双眼睛早已练就火眼金睛的本事,仅一眼,他就看透了姜得豆的心思。
“为何不会?”他唇角微扬。
没想到他也有以色侍人的一天。
以色侍她。
也不是不可。
姜得豆,八分郑重,两份羞怯:“我要对督主负责啊,自然不会反悔。”
沈一杠幽幽瞧她,眉眼平和。
马车在一家茶馆停下。
永宁闹市街区,三层楼,竟是用寸土寸金的金丝楠木搭制,黑底儿门匾上挂着龙飞凤舞地鎏金名——品香茶楼。
这名字令姜得豆想起了识香院。
她侧目看着身侧并肩而行的沈一杠:“督主,这家茶楼是不是您的呀?”
沈一杠斜她一眼:“是我们的。”
我们二字,咬得极重。
“……”姜得豆笑:“那我可真是占大便宜啦。”
品香茶楼掌柜早早迎了上来。
“爷。”他弓着腰低头看着沈一杠的脚背,声音不大:“还是老规矩三楼雅座?”
沈一杠嗯了声。
掌柜只引到二楼便行礼退下了。
三楼站着两个人,没佩刀,但身姿壮硕,肌肉膨胀绷得衣服紧紧的,看得出是有些功夫的,见来人是沈一杠,恭敬退了两步,贴着走廊边缘占着。
沈一杠走近,他们叫了声爷。
和掌柜一样,只看地面,并不过多张望。
沈一杠领着姜得豆进了左手第一间雅间。
里面已经做了三个人,年龄不一,有人着布艺,有人着锦衣,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阶层的人,可他们却很是熟稔,相谈甚欢。
笑声在沈一杠进来是戛然停下。
他们齐齐站起,颔首道:“沈爷。”
“嗯。”锦衣少年给沈一杠拉开了座椅,沈一杠侧身,对身后的人:“坐。”
虽是清冷的调子,可他们却立刻感受到了不同。
沈一杠这一声,明显不是面对他们时那种命令的语气。
三人往沈一杠身后看,这才发现沈一杠带了一个人。
一个少年,这少年太漂亮了,美到嚣张,妖媚多姿的丹凤眼顾盼生辉,气质端庄内敛,压制了丹凤眼的风情,漂亮得正正经经,不会令人心生邪念。
姿容极盛。
再结合沈一杠对她的态度,他们立刻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传中的姜千户。
姜得豆在他们复杂的注视下,面不改色地坐在了座椅上。
三人目瞪口呆。
沈督主还没坐,姜千户竟然就坐了?
他们齐刷刷扫了眼沈一杠,发现他面色平静。
督主竟然没有生气?
一息后,锦衣少年迅速在姜得豆旁边加了个座位,沈一杠坐下来。
冷声道:“你们坐。”
三人这才坐下。
锦衣少年伸手去捏茶壶,想给沈一杠添茶。
“不用。”沈一杠。
锦衣少年缩回手。
沈一杠握着茶杯,添好茶,轻轻放置在姜得豆身前的桌上。
沈一杠目光在他们脸上略过:“可有异事?”
三人这才坐直,有序地汇报着收集的情报。
他们都是沈一杠安插在民间保护难民的首领。
大部分时间都是他们再,都是些琐碎的事儿,哪家的铺子被东厂盯上了需要搬迁保护、新成立的铺子扶持哪些人比较可信……
沈一杠沉默听着,很少话,即使,也并不多言。
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事情。
毕竟真的紧要,也不会再茶馆里讨论。
处理公事时他是姜得豆最熟悉的样子。
寡言,冷漠。
一个时辰后,那三人交代完了。
沈一杠眉心皱着,陷入沉思:“下去吧。”
三人起身行礼。
“是。”
他们轻手轻脚地把座椅收回原处,无声退了。
推门而出时,一楼书先生刚好到精彩处,他拿着抚尺重重在桌上一拍,发出重重的“啪——”
响亮刺激的声音透过开场的门传入室内。
沈一杠回神。
冷隽的脸上略过一丝慌乱,他绷起身子。急急看向左侧,猛然想起姜得豆在。
他全程忘了她的存在。
……竟冷落了她。
“抱歉。”沈一杠试图补救:“可有无聊?要不要下去听书?”
门外正在关门的锦衣少年脚一滑,险些跌倒。
“……”
我操,他没听错吧。
冷面阎王沈督主竟跟人抱歉?!?!
姜得豆本来觉得没什么。
沈一杠做人做事向来是全力以赴的,不然也不会爬到这个位置。
看他这么紧张,姜得豆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们得很有意思,都是些我没接触过的事情,我喜欢听。”
沈一杠盯她看了会儿。
发现她脸上的笑意并不是硬挤出来的,他才重新靠向椅背,再次陷入沉思,三个人得不是什么大事儿,但星火可燎原,很多大的困境都是从事儿开始烂的,他要填补每一个漏洞,不能给人可趁之机。
等他想通,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姜得豆已经热了好几波茶,见他专注变没扰他。
沈一杠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直到想到最好的解决办法,他这才察觉到身体已经僵硬,他晃了晃酸涩的肩膀。
然后,他的面前就出现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茶杯的另一边,是双洁白纤柔的手。
沈一杠:“……”
他又一次忘记了她的存在!
“辛苦。”姜得豆笑眯眯地看着他,并无不悦:“喝茶。”
沈一杠坐正,想要对她些什么,门外传来询问声。
“爷!”声音不大,语气有点急。
沈一杠看向门外:“进来。”
来了两个人,都是他的心腹,烟雨和西厂百户胖爷。
烟雨扫了眼他们的常服,没喊督主,改喊公子:“公子,老照那边情况不行。”
胖爷身宽体胖,肥肉多相对不那么灵活,跑这一路他很累。
边喘边:“沈爷,我们什么法儿都试了,英雄救美的戏码都用烂了,可周姑娘都不拿正眼瞧他。我琢磨着周姑娘是真的瞧不上老照,您看,要不要重新安排个人试试?”
烟雨一听要换人,眼神立刻就变了:“换?上哪儿换啊换谁啊?咱们给老照和周姑娘凑那么久,你忽然换人,那咱不是白折腾了吗?”
“周姑娘真不吃老照那种。”胖爷喘得很凶,跑那么久,他嘴里都一股子血腥味了。
他擦了擦汗,:“换个咱督主那种类型的,你看她吃不吃,我还记得她上次看咱督主的眼神呢那简直……”
烟雨掐了他一下。
他吃痛,不满地瞪烟雨,却发现烟雨脸色煞白不停往旁边使眼色。
胖哥一怔,顿了好久,才顺着烟雨的方向看去,沈一杠还是难辨息怒的冷漠表情,而他身旁坐着的,是一脸懵逼的姜得豆……
姜得豆啊!!
整个西厂的心窝窝啊!!
谁敢让她有半分不顺啊!作为沈一杠的心腹,他在清就得到了沈一杠要迎娶姜得豆的消息,
在整个节骨眼上,他竟然在姜得豆面前了周姑娘对沈一杠有意思的事儿。
这不是给他们添堵嘛?
胖爷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圆滚滚的身体撞在地面,发出老大一声。
“属下知罪!”
适逢傍晚,晚霞漫天。
落日的余晖映在沈一杠的脸上变幻着颜色,沈一杠眸光寒如冰霜,良久,压下恶意,了句:“下去。”
胖爷费劲地爬起。
刚开门,就跟赶来的属下撞个正着。
“爷,周、周姑娘看见您的马车,这会儿上楼来了,吵着要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