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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套在地板上,两腕的袖扣和领前的两颗扣子得以自由,左手上的手表静躺枕头边。
玫瑰渐渐在枯去,春天还是新生。
这场景,闻让……竟然想起看过的纪录片里,被解刨的兔子就是这样被压死四肢的。
闻让想抬起手掩盖住脸,闻让也很是紧张。
—————————不可以。
—————————怎么可以这样。
—————————有点……紧张吗?
贺十申此时此刻的心理活动可以是五彩缤纷,嗯,也不是全是,更多的是芒果色缤纷。
贺十申缓缓掀起那层云,看到了云腹起伏。
闻让一掌拍开对方充满邪恶的手,嗔怒而视。
“我要看看……”贺十申好似变了一个人,“猫的……”
闻让垂目,又摇头。
“红豆。”贺十申无端喘气。
闻让一手横挡在……上,再摇头。
贺十申多年来,最不能改变自己的一点就是,做很多事前总喜欢问一问,尽管后面的结果并不是顺对方的意图,他也会为自己的自作主张礼貌问一问。
“我想。”贺十申胸口大幅度的起伏,扣子相距间被撑开,露出贺十申的健康的肤色。
“我想……和,猫……”
“猫不想吗。”
闻让从贺十申的箍制中抽出双手,抵在对方胸口前。
———————太匆忙了。
“额。”
闻让张了张嘴,好似在“别。”
看来,太久太久没有试图再开口话了,已经……发音口型都从意思里忘记了。
贺十申瞳孔缩,目光停留在那个嘴型上。
——————他在……
——————他在“别”吗……
两人四目相对的十几秒钟里,却似过了很久很久。
没有任何征兆,闻让竟然,眼角滚落出两颗眼泪。
——————————
那天闻让醒来,看到的是天花板上的吊扇。
他口好渴,鼻息好不顺畅。
水。闻让想开口要水,却只使出腹音,还带着后劲的痛觉。
是我太累了吗,闻让想,怎么不出话。
他想抬起手,动了动,感觉到了右手上绑着一块铁板子,屈伸不得。
他又伸出左手,还好,左手可以动,但手掌也裹着一层纱布,他摸了摸自己的右手,应该是错位了。
脖子上的是什么?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脖子上缠着厚厚一圈纱布。
怎么,脖子好痛,嗓子好痛,水,有没有人。
闻让张了张嘴,腹部也跟着发力,却只有轻微沙哑的一点“啊”声,到几乎可以听不见。
我还没醒吗,有人吗?
闻让想坐起来,稍微动一点却浑身阵痛。
他无力的瘫回去,望着空无一人的病房,开始回想前因后果。
怎么,如果没有这场意外,闻让本应已经在某处景点观风赏月了。
高考最后一场考试,考场外下着大雨,闻让规规矩矩的写完作文,期待着铃交卷,期待着雨停。
雨却一直没停,直到考试结束铃声响起,结束了考生们的高中时代,也定格了闻让的精彩迷人的青春。
他如释重负走出考场,没几分钟后接到班长宋礼的电话————他在老校区考场这边,等他过来一起去代表班级买礼物,然后去参加谢师宴。
闻让好,马上过去。
他拿着文具袋,撑着伞,宛如平时一般走在马路上。
雨越下越大,闻让的白球鞋鞋尖渗进了水。
高考结束,拦截路段终于得以放行,车流量逐渐翻了几倍,闻让站在一个偌大的红绿灯交叉路口,看着信号灯的数字变化。
绿灯亮起,他举着伞走过去。
…………
一瞬间,他根本分不清是什么撞到了什么,很强的光刺到了眼睛,他不得不闭上眼,腿好像被搓裂了似的,下巴连着脖子被生狠的撞击。
“咳……”
他手中的那把伞不知道去了哪里,另一只手还紧紧攥着文具袋。
“停车!停车!”
然后是吹哨声。
雨水淅淅沥沥的拍着世界,好痛。
…………
闻却知道闻让醒了以后,立马赶到了医院。
闻让愣愣的半靠在病床上,像落了灰的娃娃。
“让!你终于醒了!”闻却坐到病床边,欣喜若狂。
“a……ha……”
闻让想张嘴什么,却一直只能发出细微沙哑的拟声,一个清晰的发音都发不出来。
“让你怎么了?让,你在什么?”闻却皱起眉头,拉住对方的手腕。
闻让像发疯了似的去扯自己脖子上的纱布,“en……”
“怎么了,你话啊?”闻却紧张起来,手慌脚乱的去制止对方的行为,“怎么了,脖子很痛吗?”
闻让眼睛血丝发红,唰唰的开始掉眼泪,粗暴的去解开手上和脖子上的纱布。
“医生!医生!”
………………
事发后,抢救当天,闻让四肢的高度严重伤势导致谁也没有注意到闻让喉腔内部受损,闻让的发音器官受到猛烈击和强压,错过了最佳治疗机会,最终失去言语发声能力。
自从接受了这个结果,闻让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闻让。
他从一开始逃避一切到接受一切,仅仅过了几个月,他依旧照常生活,上大学,过着孤僻的生活。
他接触了手语,接受了自己。
已经过去很多年了,闻让有时候都忘了曾经过往中的自己是怎么样的。
他也会想起自己初中音乐课被点名起来唱《送别》,会想起他跟别人介绍自己叫什么名字,会想起自己的声音,却又记不起自己的声音。
一个东西失去了他的主要功能,大家就会忘记这个东西的存在,
他在网上看到一个失声人的帖子这样自嘲自己:这张嘴除了喝水吃饭和呼吸,只剩下摆设了。
看的开向来总是好的,闻让用他的坚韧验证了他的无畏,他过得不差。
直到今日,面前之人这样爱意汹涌的扑上来时。
他希望他的无畏能更强大一点,强大到敢去回应对方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