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疯狂
傍晚, 白杉如约而来,进门后便端坐在沙发上。
远帆想当这人不存在,可无奈她气场太过明显, 连默不作声的静坐都像是在控诉。远帆不由地皱了皱眉,隔着茶几对她,“许军既然已经去找边九, 边九大约也不会再来找我麻烦,你回去吧, 晚上我不习惯家里有生人。”
白杉看向她, 皱眉, 一字一顿地, “是杨帆, 让我来的。”
意思很明显,你的话不好使。
远帆此时没心情和他抬杠, 无所谓地点了点头,转身往卧室走去。
她开灯, 看着床上新铺的浅黄色床单,不知是不是错觉, 空气中似乎仍有浓重的暧昧气息。
远帆立在床前, 目光在满室逡巡,视线定在床里侧, 那里地上似乎堆放着什么。
她绕过床尾走过去,看到被许军随手揉成一团的床单。
他还没来得及拿去洗, 他一定以为很快就能回来……
远帆慢慢走近,蹲下,双臂环抱膝盖呜咽出声。
***
一夜无眠,却一直等到闹铃响起才起床。
远帆走出卧室, 正巧看到白杉提着早餐进门,两人目光对上,白杉看着她愣了愣,淡淡地:“安波涛在门口,我喊他进来?”
远帆觉得她的态度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好像不再那么呛了。
远帆点了点头,走进洗手间。
洗漱完出来,安波涛招呼她过来吃饭,远帆答应着坐在桌前,看着特意精心准备的早餐,却怎么都提不起胃口。
安波涛递过来一个煎包,劝道,“吃点吧。”
远帆接过,盯着煎包出神。
白杉“啧”一声,不耐转眸看向别处,安波涛瞧她一眼,似乎想找补昨天的那句重话,轻笑着,“看在白姐的面子上再吃点,白姐一大早特意让我给你带早餐呢。”
远帆抬眸看白杉,后者有些尴尬,转而瞪着安波涛,“别给我戴高帽,要不是冲杨哥,我真懒得管。”
安波涛一噎,颇为无奈地叹息,“得,我还是留着嘴吃饭吧。”
远帆目光直直看着白杉,脑中一个念头呼啸而过,下一秒她猛地起身,手撑桌面,声音因激动而些微颤抖,“软肋……他有软肋。”
两人同时抬头看向她,却见她原本晦暗的脸上绽出一起光彩。
“边九有软肋!”她分别看向两人,继续把话完,“他姥姥就是他的软肋!!”
“我知道她在哪里!我们现在就去找她!”完远帆胡乱抽了张纸擦手,起身往外走。
白杉和安波涛对视一眼,起身紧随其后。
***
一路上远帆惴惴不安,各种可能发生的预想在脑海中纷至沓来。
边九会不会提前把蒋奶奶接走了?她若是不愿意出手相助怎么办?……
念头转换之间,车停住,远帆往外看一眼,已经到了。
来不及纠结和细想,她匆忙下车,安波涛旋即跟上来。
门敲响的那一刻,远帆的心不由悬起,害怕无人回应,害怕希望落空。
可很快门里传来脚步声,蒋奶奶拖着音问,“谁呀?”
远帆闭眼倏地松了口气,她清了清嗓子答,“蒋奶奶,是我,远帆。”
蒋奶奶开门,客套地招呼,目光落到安波涛身上,愣了愣,旋即警惕皱眉,“怎么还带人来哟?房子没到期的呀,不能转租别人哦。”
远帆摆手解释,“不是转租,房子您想住到什么时候都行,我有别的事找您。”
蒋奶奶神色稍霁,稍稍侧身,“进来嘛。”
远帆知道房间里的监控边九随时看得到,然而此时还不是让他知道的时机。
她沉默须臾,问,“保姆不在吗?”
“去买菜了呀。”
远帆点点头,幅度侧眸看向安波涛,转而对她,“这位是安警官,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找您,关于边九的。”
被点了名的安警官赶紧亮出证件,并严正地补充一句,“希望您配合。”
蒋奶奶脸色微变,嘴唇轻颤着勾出一丝苦涩的笑,“龟孙不学好啊。”
她自语着俯身换了双鞋,又从一旁柜子上取了钥匙,关门,随两人上电梯。
远帆提出让她电话跟保姆一声,蒋奶奶照做,之后便沉默下来。
白杉正抱臂倚着车门,见三人走来,眼神一凛,站直,先开了后座的门,接着返身开驾驶室门坐进去。
三人陆续上车,远帆和蒋奶奶坐后面,安波涛坐副驾驶。
白杉回过头问,“去哪儿?”
远帆想了想,“还是回我那儿吧。”
一路上蒋奶奶始终安静,远帆偶尔看她一眼,只觉向来精明伶俐的老人,仿若突然老了十几岁。
过于沉默的一路,所幸没持续多久便到了。
白杉把三人放下后离开,余下三人回到远帆住处。
远帆看出蒋奶奶的紧张,一进门便同她开玩笑,“看吧,我把房子便宜租给您,自己却要花高价租房子住。”
蒋奶奶看看她,目光转而在客厅逡巡,又听她,“放心吧,不会收回来的,您安心住着。”
安波涛引着蒋奶奶坐到沙发上,远帆随后递给她一杯水,轻声,“奶奶别紧张,我们只是想请您帮个忙。”
蒋奶奶这才开口,声调却不再上扬,“边九又做错事了吧?”
远帆蹲坐在她腿边,仰头看着她,眼中渐渐聚集起雾气。
她稍稍调整情绪,把她所知道的,这么多年的来龙去脉,尽数相告……
不知何时,蒋奶奶紧紧握住她的手,沧桑嶙峋的手微微颤抖,却充满力量。
老人脸上已是遍布泪痕,她哽咽几声,“孩子,需要我做些什么?”
远帆猛地愣住,良久,突然伏在老人膝头痛哭失声。
一直压抑的不安,委屈,绝望,此时却在始作俑者的亲人面前尽数释放。
***
当天下午,远帆从新闻中心补假回来,手机突然响起,依然是陌生号码,这次她似有预感,接起时刻意开启了通话录音。
然而那边只了一句毫无起伏的话,“查看邮箱,有惊喜。”
之后便挂断。
安波涛见她一脸凝重,问她怎么了。
远帆没话,两人出了电梯,远帆开门进屋,径直往卧室走去。
客厅里,白杉和蒋奶奶只看到她的背影,转而一脸疑问地看向安波涛,后者亦是一头雾水,无奈耸了耸肩。
几分钟后,卧室里突然传出远帆抑制不住的痛叫,三人随即起身跑进去,只见远帆抱膝坐在床上,整个身体剧烈颤抖,她脚边放着的笔记本里,视频仍在继续……
画面中,男人上身□□趴在木桌上,四肢被铁索禁锢,而他右边肩胛骨处,赫然插着一把形状弯曲的剔骨刀,刀柄握在一人手中,缓缓划动,锋利的刀尖割破他的肌肉,一寸一寸移动,男人的肌肉因疼痛而生理性战栗,可他未发一声。
视频到此戛然而止,远帆的哭声却仍未停息。
蒋奶奶趔趄一步,被白杉扶住,与此同时安波涛的手机响起,他立马接起,简短回应后,很快挂断。
“远帆,”他沉声,“赵全那边吐口了,局里已经出动全力缉捕边九。”
“那又什么用?”白杉红着眼眶吼道,“人还在他手里!”
听到这话远帆猝然掀起眼帘,眸子剧烈颤抖,最终落在蒋奶奶身上,她猛地扑到蒋奶奶面前,用力握着她的肩膀,声调破碎地低吼,“电话给边九,快给他!”
蒋奶奶站立不住,白杉代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在她的指示下,找到号码拨过去,电话随即接通,边九声音如常,“姥姥,怎么了?”
蒋奶奶哭着吼道,“畜生!把他放了!”
那头静默须臾,随即传出一声嗤笑,“远帆找上你了?”
“还真是个聪明女人。”
远帆猛地夺过电话,泪意尽收,冷厉地问,“许军在哪儿?”
他复又笑了几声,,“瞧你急的,怎么样?刚才的惊喜你喜欢吗?”
远帆几乎透不过气,她下意识扶住安波涛。透过手臂上的力度,安波涛瞬间懂了她的意思,随即快步走出去。
蒋奶奶几乎在乞求,“九,听话,把人放了,别再错下去。”
边九几分乖巧地回答,“姥姥,视频是几年前拍的,当年边万年要卸他胳膊,不是我。”
远帆一愣,急切地,“你放了许军,我求你!放了他!”
边九似乎再度陷入癫狂,哂笑一声,,“求人得拿出诚意来,聪明姑娘,还用我教啊?”
远帆默了默,低声问,“你想要什么?”
“我想想啊,”边九,“不如你去跟警察,放我离开?”
远帆无声与他对峙,边九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看来你是没什么诚意,那我只好学学我爹,卸了你男人的胳膊。”
“不过,这时节我可找不到行家里手,只能自己亲自来了。”
远帆摇头,泪纷落而下,“不要……求求你。”
“起来,刚才那个视频我保存了好多年呢,没事就拿出来解闷,”边九笑音阴冷,“知道当年你男人趴在那儿的时候,我在干什么吗?”
他自问自答,“边万年怀疑你男人是卧底,要卸了他的胳膊逼他承认,你男人铁血的很,就是不吭声,可是我傻啊,冲过去包票,求边万年放了他,边万年看我哭得那个熊样,还真特么心软了。”
沉默须臾,他咬牙低吼,“边万年就不该心软!”
远帆瘫软在地,白杉将她扶起,意味深长地看向她,远帆含泪抿唇点了点头。
她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电话那头的人,“边九,我们谈个条件。”
边九不可思议地笑,“你?跟我谈条件?拿什么谈?”
“你放了许军,我放了你姥姥。”
边九一愣,匪夷所思地问,“大记者,你想拿我姥姥怎么样?”
远帆深深吐息,“你若伤了许军一根汗毛,我就把你姥姥从楼上丢下去。”她,“你知道的,我住在16楼。”
“你也不想活了?”边九显然不信。
“是你逼我的!”远帆吼道,“是,许军若回不来,我也不活了,还要拉着你姥姥一起陪葬!”
边九沉默下来,似在思虑她的可信度,然而紧接着,听筒里却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远帆歇斯底里地吼,“听到了吗?卧室玻璃全被我砸了!不信是吗?视频啊!”
远帆用蒋奶奶的手机拨通视频电话,接通后,她将蒋奶奶扯向玻璃尽失的窗边,“看到了吗?”她厉声问道,“信了吗?”
蒋奶奶绝望地出声哀求,“九,救救姥姥,把人放了,九!”
边九脸上血色全无,阴鸷的眼眸染上疯狂,“你敢!你敢!我做鬼也不会放了你!”
画面摇晃几许,再度清晰,远帆将蒋奶奶扣在肩上,背对着窗口,脸上笑意凄然,“谁先当鬼还不一定呢。”
“我再问你一次,要不要放了许军?”
画面中边九冷白着一张脸,五官几乎扭曲。
远帆身体后仰,左手抓住窗框,声音清冷无波,“最后问一次,要不要放了许军?”
蒋奶奶的哀嚎充斥于耳,边九眼睛上翻一瞬,唇角沁出血迹,他轻缓地哼笑一声,,“那都去死,都去死……”
远帆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悄然破裂,身体仿若不受控,左手倏然松开。
她感觉身体在急速下坠,耳边风声呼啸,夹杂着谁的吼声……
身体落在软垫上,复又弹起,思想被抽离,耳中剧烈轰鸣,却捕捉不到任何声音,远帆看到眼前不断有人走来,穿着白衣服的人,接着是安波涛,白杉和蒋奶奶。
紧接着,她看到许军拨开众人,俯身靠近,嘴唇翕动着,似乎在些什么。
远帆感觉好累,可又忍不住去看。
是幻觉吗?可是好真实。
远帆扯唇笑了笑,抬手抚上他憔悴瘦削的脸颊,是真实的。
我好想你。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只看到男人眼中似乎滴下些温而热的东西,刚巧落在她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