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反向奔赴。(三合一)……
28.
这句话可以有很多种理解。
正经的不正经的。
普通来, 作为一个僧人,还是禅宗佛子,要“思无邪”, 讲求“乐而不淫, 哀而不伤”,他该往正经了想。
可念无相最近天天思“很邪”。
“乐而不淫, 哀而不伤”的讲究更是早给心魔破了个干净,因此才落得频繁进入万佛塔洗清业力。
是以, 谷粒这没头没尾的一问,常人思维可能还需要点时间反应, 念无相他完全不需要。
圣僧一秒参透谷粒指的是哪件事,心跳骤停之后变缓,一口气闷在胸中, 上下不是。
他一双眸半睁着,眼波潋滟, 眼神顺着谷粒襟前不算规整的僧服下滑, 停留在腰身宽阔的某处,发出一声似有若无的气音笑声。
“衲僧行不行,师妹不是最清楚吗?”
谷粒一下就傻了。
她心里一边安抚自己,人家和尚的没错, 身体都互换了, 可不得她比谁都清楚嘛?
另一方面,谷粒觉得念无相与初见时的人模狗样相比,如今, 好像就剩“狗”了。
她不敢直接叫人“狗和尚”,可眼神里多多少少还是流露出点不可置信与挑衅来。
念无相接收到那份意味,眼神一瞬不瞬:“衲僧明白师妹的意思了, 不试怎么知道呢,对吧?”
谷粒自然门清,这个试是什么意思,连忙住。
门她是闭着没错,可走两步院子里就是两位宗门之首,外加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醉鬼师叔,是她皮痒痒了,还是念无相想让自己被严加提防了?
“不是,刚才一时情急,话的有误,佛子莫怪!”
念无相一手覆上谷粒面颊,听她焦急地找补,却不话。
他依然仰面卧于榻上,周身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酒气,谷粒悄悄嗅了嗅,原来禅宗山脚下的酒是用梅子酿的果酒。
所以这和尚不胜酒量,青梅酒也能喝出这幅姿态来。
谷粒觉得有些好笑,摸了摸鼻子继续把话题扯回正道,不给气氛一丝往旖旎方向发展的机会。
“我方才故意避开你,是去弥严尊主殿中,那书阵迷宫底下的暗室里见了南玥。”
念无相指尖轻颤,离她远了三分,悬在空中就这么放着:“你还想要她到身边?”
谷粒知道他又是在避重就轻,索性都给好戳破了:“我为何找她你心中清楚,方才山路上问你,你就心事重重的样子,我本就要去寻南玥,索性一起问清楚。”
念无相闭目,长长叹了口气,那只悬在半空中的手折回来,盖在双目之上:“你都知道了?”
谷粒竟莫名瞧出几分委屈来。
她讪笑着摇了摇头:“也不能都知道,勉强连问带猜知道了五分,其中有两分,或许你也不知道。”
念无相诧异问:“何事?”
谷粒觉得挺不好开口的,比划了半天,破罐子破摔问:“你可还记得当年……一度春风后,她曾咬破你舌尖,在你口壁中留下一道繁杂阵。”
念无相自然记得,这段场景曾被心魔反复拿来折磨他。
那次他闭关的日子生生又延长了两月有余,怎么会忘记。
于是他点头:“记得。”
谷粒便道:“你可曾亲眼瞧过这阵芒?”
念无相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缓缓道:“未曾,阵芒只成型于口壁之间,自己又怎么会看得到。”
谷粒觉得他得对。
不由分将人拽起来,一边仰起头张开嘴,一边囫囵着话都不清楚:“你起来,我张嘴给你看。”
念无相顺着她的意思,轻轻一便起身,侧过眸子向谷粒口内望去。
自己看自己嘴里还是有些别扭,他草草望一眼便退开道:“此时未见显现,或许需要探一探。”
得到谷粒点头应允,念无相凌空掐丝,拽着这条灵力丝线一指,便伸进了谷粒口中。
那道融合了念无相神识的丝线一进去,谷粒便有了反应。
实在是因为神识这东西不像普通的灵气探过来,谷粒轻微颤抖着身子,有些嗔怪的望一眼念无相:“为何要分出神识?”
念无相慢悠悠地,理直气壮答:“顺便向你证明,我能不能行。”
然后他的眼波再次落到谷粒口中,那里正好有闪过的微弱阵芒与他神识撞在一处,然后将一切波澜收束于碰撞之间,重新归于风平浪静。
念无相有些激动,不由一手覆上了谷粒下巴,问她:“你可是从那合欢宗大长老口中听了什么事?”
谷粒原本还在翻白眼,被他这样一捏,不由向后仰起了脑袋。
然后她懵了。
只看到门吱吱呀呀推开,外面先是负手立着一个容茂鹤,随后两侧各探出半个身子,若不是门框太窄,恨不得跟容茂鹤肩并肩一起目击第一现场。
容茂鹤先是一怔,哪里见过这种诡怪场面,但他徒弟似乎没吃什么亏,所以这人也没有第一时间暴怒。
他一手推开看热闹的季原让人滚蛋,率先迈步进入屋中,嘴上不疾不徐问道:“六这是醒了?还是在发酒疯?”
毕竟从他们的角度看过来,基本想象的都是年轻人拌嘴之后,六盛怒之下动手掐的佛子喘不上气来,才翻了白眼。
所以容茂鹤这话问的特别有技巧。
问他徒弟醒了还是发酒疯。
若是醒着,那肯定是这和尚对不住他家六,拖出去直接一顿;若是醉酒,或许就是年轻人的闹,闺房之乐,不能当真。
谷粒见容茂鹤问话时看的是自己,心中叹息一声,绕过他师父挖的坑,云淡风轻道:“师妹这是醉酒还没过去,待会就好了。”
完,强行扶着激动的念无相躺在床上,给他盖严实被子,连一个缝隙都没留下。
念无相差点被闷死。
谁知,容茂鹤对此举却是甚为满意,还大赞“佛子这几日有进步”。
季原扒拉着窗户门,眼瞅着瞧不上什么好戏了,对着谷粒比了个她熟悉的剑修姿势,转身出了院门。
谷粒在屋内余光瞥到了这个熟悉的姿势,心中一震。
她师叔不会是瞧出点什么吧?
屋中,容茂鹤唠唠叨叨,催促着谷粒赶紧离开,弥严尊主一直站在屋外,未曾进门。
谷粒迫于无奈,只好站起身准备走,还回头跟念无相递了个眼神,示意他找到机会再。
谁知念无相对这件事十分执着,拽着谷粒的手不撒开,谷粒又起身过□□猛,直接还没站直就被扯着弹回了床上。
咚的一声。
倒在了念无相肩头。
谷粒:“……”
师父你听我……
容茂鹤就不听她,这和尚一而再再而三在太岁头上动土,什么,直接抄家伙了事。
他召来赤霞宝剑,剑罡或许赶不上正儿八经的剑修,但借着洞玄境的威势,收拾这么个玄珠和尚,绰绰有余。
他能把光头的脑袋穿在剑尖上照明。
谷粒知道她师父已经进入无我之境,只等着发泄了,而门外的弥严尊主似乎并没有进来帮忙的意思,于是只好顺着念无相抓在臂上的手一借力,骨碌滚进了卧榻里侧。
还鸡贼地把被子也给自己裹上,让念无相挡在前面。
容茂鹤:“六你起来,师父帮你教训教训他。”
念无相:。
谷粒借着这个扯皮功夫,飞快识海传音:“我也是刚从南玥口中得知此事,她提起你那处受了恶咒,而口中这道阵芒,恐怕就是专程创制出来,用以抗衡恶咒的。”
念无相刚才就是因为猜到这种可能性,才会变得有些失控。
如今,真的听到谷粒坐实了他的猜想,反而冷静下来。
他原本活在规则与秩序之内,为一人一再让步,破开万丈壁垒,然后,身受这规则戒律赐予他的反噬。
他原以为只能行至于此,或者,强行顶着无常之痛,也要重新与所念之人交融。
爱欲之心曾让他破开迷惘,也让他遭受最深的背叛。
可此时回头再看。
原来,她从未真的背弃于他。
念无相稳着音调问谷粒:“关于恶咒,你知道多少。”
谷粒扬眉,不自在地摸着后耳朵:“不多,就只知被禅宗下在了你身体什么地方,具体为何对你使用这种恶咒,南玥却没告诉我。”
念无相低笑一声:“是吗,刚才不是都知道口中阵芒是用来抗衡身下恶咒的,那你应该知晓,这咒单单是为了杜绝我与你亲近的。”
谷粒当然知道,盘算着这个话要怎么的不伤和尚,就听见容茂鹤一声吼:“你给我滚下来!”
哦,抱歉。
识海之内嗨了,把她师父给忘了。
容茂鹤举着赤霞本来也就是吓吓俩个的,省得一天天做的太过出格。
哪里知道,他竟然被直接无视了,而且在旁边晾了十秒之久他才发现。
谷粒叹一口气,长话短:“念无相,你到底还忧虑什么?恶咒不是已经有了制衡的法子。”
念无相看她一眼:“你不懂。”
谷粒确实不懂,也许这就是男人吧。
她摇头翻身下床,双手合十向容茂鹤深鞠一躬,看起来虔诚至极。随后,趁容茂鹤还未回神,撒丫子跑了出去,一转头就没了踪迹。
容茂鹤还在自顾自地叫嚷,念无相却就这沉默躺了下来,闭上眼假装憩。
而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确实不知道自己还行不行。
毕竟,自从她走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行过此事。
只恨没有修到先前的半步飞升之境,便是逆流而上,无人可挡。
……
翌日清,天光初亮。
因为发了念无相这个特别试手对象,这武试接下来的两日,谷粒便清闲下来。
闲来无事,她便算去东西六序各处走走看看。
她觉得自己现在怎么也是半个佛子,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换回去,不能老是这么被动。
于是,年轻的佛子面上挂着舒朗柔和的笑容,步伐轻快,一路主动跟佛门师弟师妹们着招呼,下了前山,拐进罗汉堂域内山谷。
已经静心磨砺过的僧人们暂且不论,沙弥们很是惶恐。
“你们有没有发现,最近这段日子,无相佛子的情绪很是不稳定,看起来魔怔的频率越来越高。”
“有的有的,我就碰到了三次,头一回撞见佛子踩着一根毛笔往山下滚,我还当是认错人了。”
“你们,他会不会在万佛塔遇上什么事了?”
“不瞒你们,各家宗门都在传,他是动了情。”
“……情之一字,果真杀人于无形。”
沙弥们得出此种结论,快速双手合十,朝着东方念了句佛号,心中坚定着“果然只做和尚好”的信念,继续往诵经堂去完成早课。
此时,谷粒心里也禁不住感叹:做个和尚也挺好啊。
罗汉堂,演武场上。
一批半人高的武僧师妹正在练习叠罗汉。顾名思义,就真的只是字面意义上的叠罗汉。
谷粒是没看出这能修炼到什么,但看着这些的团子身穿明黄色与红色交织的海青,摇摇摆摆不服输地一层摞一层时,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实在是太可爱了。
宽袍大袖遮住了姑娘们的身形,只剩下圆乎乎的脸满面愁容。
此时,一个肉墩墩的手紧紧抓着要叠上去的人的肩膀,沉肩坠肘,大喝一声,提气飞身上去。
身下那一整排武僧团子也大喝一声,发出耀眼金光,恍惚间竟然在虚空生出一尊幻影佛像,将她们笼罩在其中。
然后,那个飞身上去的团子就“啊”的一声摔落下来。
其余团子连忙收了身上金光,想要去看,遥遥角落里却传来一声“继续练,叠不到一个点子上就不要停”。
谷粒:“……”
这个训练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就为了整齐吗?
她好疑惑地看向一旁,演武场东南角上,杨树下板凳上,正蹲着啃西瓜的廖长老。
这人她过几次交道,是东六序中罗汉堂的一位执事长老,听因为罗汉堂典座常年周游在外,他便算是代为执掌之人。
谷粒记得上次一出万佛塔也是这位长老来传她上前山,两人四舍五入算半个相识,便挺了挺胸膛,双手合十挪过去。
廖长老眼尖,早就看到佛子站在演武场口上嘿嘿傻笑。
他觉得这人最近出格事干得多,心中已经认定谷粒在万佛塔内败于心中邪魔,不想与她有太多牵扯。
毕竟,他如今带着这些比丘尼,若是万一出了好歹,罪过可就大了。
一念至此,廖长老率先起身行礼:“阿弥陀佛,佛子怎么有空来罗汉堂转悠,今日是佛道论法武试第二日,还是前往留仙台观战来的畅快。”
谷粒扬眉,刚咱们俩老熟人呢,这么不给面子,我还没走到就赶我走。
诶,我偏不走。
谷粒清浅一笑,双手合十,随口报个佛号率先坐下来:“鸠摩罗什,衲僧特意前来,瞧瞧师妹们可曾有什么进益,顺便送些补给之物。”
廖长老先是疑惑,佛子多年来只证阿罗汉果,如今怎么悄无声息改奉鸠摩罗什?莫非转修了别的什么道?
随后,他是大大的疑惑,佛子什么时候还关心起了禅宗下一代了,还知道送温暖?
他思来想去无解,口中却是直接问谷粒:“禅宗清贫,便是佛子恐怕也没有多余的资源,还是自己留着吧。”
谷粒:“……”
不是吧,念无相这么佛子当得这么没面子的嘛?
幸好,她这几天趁着跟念无相在一处,偷偷转移了很多丹药,法器,材料,法阵与符咒手抄本之类的玩意过来。
不过,她芥子囊剩的灵石确实不多,给念无相留下四分之一,剩余的全转移过来,也不过几千上品灵石。
把自己这点“微薄”的家底核算完毕,谷粒开口道:“长老不必与衲僧客气,禅宗的未来,还得看这些孩子们,苦了谁也不能苦了他们。”
完,谷粒大手一挥,从芥子囊中取出一堆乱七八糟码在面前石桌上。
“一点东西,不值几个钱。衲僧修习无相禅,留着也没什么太大用处,给师妹们拿去用吧。”
廖长老一瞧差点没昏厥过去。
好家伙,高阶洗髓丹,上品清心丸,就连止血草也是叠加了镇痛功能的富人定制品。
除此之外,还有诸多廖长老也难得一见的云母石,琥珀石等等材料,法器更是一搬搬出来十八件,看起来还都不是炼器失败的产物。
这不能够叫做“一点东西”吧?
这要是不值几个钱,他给孩子们东拼西凑出来的法器可能得称为破烂。
廖长老颤抖着伸出一双手,试探着张了几次口,才抖着胡子道:“佛子万万不可!此等物件快快收起来,莫要让有心人看到了!”
谷粒:?
嘶。
你们禅宗到底什么毛病。
谷粒义正辞严:“这是衲僧给师妹们的礼物,还请廖长老莫要阻拦。”
廖长老对上谷粒不可违逆的坚定眼神,热泪盈眶:“禅宗有佛子,力压鹤鸣山重回巅峰,指日可待啊!”
谷粒:“……”
这,恐怕大大不妥。
她让廖长老赶紧把东西收了,换回到刚来时候的话题:“衲僧方才瞧见,师妹们似乎在练叠罗汉,这其中可是有什么讲究?”
廖长老拿人手软,吃人嘴短,此时看佛子是哪哪都顺眼,自然不会再为难她。
“佛子修习无相禅多年,对这罗汉僧的法门有所不知,十八罗汉怒目金刚本为一体,这下一届的十八僧便是这些丫头们。”
谷粒大为震撼,想想以后自己身边跟的是十八个俏光头,忍不住笑起来,觉得当这个佛子还真是有趣。
廖长老轻咳一声,断佛子淫思,继续道:“这叠罗汉虽瞧着没什么用,但确是拉近她们距离,配合产生默契的最好方式。”
“就这一招金刚怒目,你别瞧她们都是引灵,纳气的水平,但若是十八人一心同体,所成金刚怒目,威势无匹!”
话落,演武场上随着一道整齐利落的喝声,突然爆发出一阵狂风,吹得场上飞沙走石,不慎迷了谷粒一只眼睛。
她眨眼挤出砂石,便见叠的整整齐齐的十八个团子不怒自威,一尊硕大无比的金刚菩萨宝相庄严,在浮空中散发金光,将整个演武场都笼罩在其中。
谷粒瞬时就明白,罗汉堂能有今日,乃是一份无我的成就。
她不知为何生出许多感动,突然有些想念鹤鸣山上自己那群师弟师妹们。
这八年来,她虽然不曾在修为上有任何进境,但在鹤鸣山也如今日一般,踏遍每一个峰头,了解每一个修行法门背后的历程。
她甚至比师父和师祖还要熟悉——鹤鸣山九峰峰主缘何开峰,拥有怎样的传承,如今的新一代身上又有着什么样不同的闪光点。
一念至此,谷粒竟觉得也生出了一丝丝对禅宗的参与感。
她与念无相就算换回去,也不会就此与禅宗切断联系。
谷粒这么想着,问廖长老:“长老,衲僧其实一直有个疑问。”
廖长老道:“佛子请讲,洒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谷粒:“……”
虽然您是个武僧吧,这洒家一出口,我还是想笑。
谷粒强忍笑意:“禅宗贵为八大宗门之首,又坐拥东方禅境宝地,域内灵气充足,田宅人均均是上等,按理灵气充足之地资源也不会差,怎么会,走到今日这般田地。”
念无相从修习无相禅以来,便只知道两件事:坐进境,入万佛塔。
这在禅宗是众所周知的秘事。
佛子从不关心宗门发展,亦不会挂心同在屋檐下的人有什么样的难处。
如今问出这种问题,廖长老既觉得意料之中,又觉得惊诧不已,佛子这是要开始着手振兴我门了吗?
廖长老激动极了,连忙捧起桌上一块瓜,递给谷粒道:“您边吃,我边,此事是孩没娘,来话长。”
手捧大瓜的谷粒:。
你书呢?
廖长老清了清嗓子:“佛子应该听过,千余年前,世间还是正法时代,落花生遍地走时,禅宗出过一位半步飞升,横走世间的戒律僧。”
谷粒遮住眸中光色,没想到在这地方还能听到念无相以前的故事,哟对岸踏破铁鞋无觅处的好笑之感。
她点头:“衲僧曾听弥严上师提起过。”
廖长老压低声音继续道:“戒律僧行走世间时,偶逢一妖道,一来二去动了心,为此承受戒律堂七十二酷刑,只为堕出佛门,与那散修妖道双宿双飞。只是不知中间出了什么岔子,听有人对那人动用了禁咒。”
谷粒轻拢眉心问:“然后呢?”
廖长老耸耸肩:“他心甘情愿受刑,是为了和心爱之人清清白白离开,可后来魔门入侵,要那妖道的命,这半步飞升之境怎么会轻易答应。”
“于是世间血染,各大宗门内心不爽,禅宗也受到牵连。”
“也因此,禅宗虽然还占着这等福地,内里却早已是空相。”
“昔年那场弥日之战中,所有的灵丹妙宝都被抢了个干净。听老祖宗提起,那时的仙门魔修杀红了眼,直言,这是禅宗欠下的业障,命里该还!”
廖长老完,重重叹一口气,抬眼才瞧到佛子竟然红了眼,手中的瓜一口未动。
廖长老催促道:“佛子你吃啊。”
谷粒没过脑子,气愤道:“吃个屁!”
廖长老:“……”
莫非,佛子这是转修成了武僧?
谷粒自知有些失言,连忙转移话题提问道:“就算当年是被这群人抢的一干二净,可资源和灵田这种东西,并非抢了就不会再生之物,怎会如此?”
廖长老对此似乎也有疑惑:“都是禅宗被弥日之战中死去的修士诅咒,他们要让这片土地再长不出灵米,生不出仙草矿石,便是连大能陨落生出的秘境,也都少的可怜。”
谷粒冷笑,她研习过那么多法阵符篆的大能手札,还从未听闻过此等功法。
于是她试探着问廖长老:“敢问长老,这些灵田宝地,如今有何奇怪或是不一样之处?”
廖长老想了想道:“也没什么特别奇怪的,共同点倒是有一样,在禅宗域内的灵田宝地上,大多生出一种名为桉树的寄生树木。”
“此树,无法修出元灵,只是生长飞快,不过几年便可窜出十多米高,如今千年过去,佛子若是前去,便能看到一棵紧挨一棵的盛状。”
谷粒觉得有些意思,此树她从未在鹤鸣山域内大批见过,只在道旁偶尔一株。
于是问道:“廖长老可知有这树木最近的地点在何方?”
廖长老略作思索答:“山下到处都是,若最近的地点,那便是后山了。”
“后山进入无过崖之前,有一条窄道,两旁都是那种树,蔽日遮天,便是这条路本来也是没有的,还是老祖宗觉得宗主进出不便,一禅杖给生劈开一条。”
谷粒觉得这事有点夸张,不过一条路,何须闭关老祖宗亲自动手,弥严尊主那一身归墟境都是摆设吗?
廖长老神神秘秘靠近谷粒道:“佛子不知,这些桉树过于繁茂,有些甚至影响了僧人和域内凡人生活,禅宗也曾组织弟子们大规模砍伐过一次,可谁知,它们下一次窜出来,变得更繁茂了。”
谷粒:“……”
还有这等鬼事,这要是她师祖的头发,那老头儿得乐疯了。
谷粒心中有了一番猜测,但还是需要实地查探才能有结论,便没告诉廖长老自己的想法。
若是可行,或许会成为孩子们,不,是禅宗的一大笔金石来源。
谷粒按捺住内心激动,行了个合十礼:“多谢廖长老,衲僧这边去后山瞧瞧,搅扰了,改日再来看看师妹们。”
廖长老也起身行礼,看着谷粒转头又往来的路上走。
十八个团子此时立在场中闹起来,刚刚练成功怒目罗汉,见到教习的廖长老沉迷侃大山,正是贪玩的年纪,没大一会儿功夫,她们便控制不住地满场滚。
有一个径直骨碌碌滚到谷粒脚边。
谷粒垂眸,团子仰头呆呆看着她,然后挠了挠自己的光头羞涩笑了。
谷粒的心顿时被这些师妹融化了。
什么狗屁论道大会的,她要为了保护可爱的一辈作斗争。
谷粒将脚底下这一只拎起来,扶正在地上站好,然后往她身上丢了个清心咒的衍生法术,摸摸她的脑袋道:“心点,别摔着了。”
团子怔了一下,眼中一亮。
谷粒掏了半晌,没什么别的吃的,只能把滚滚的松子拿出来分给孩子们:“师兄出来没带别的,今天师妹们先将就将就吧。”
顿时,一群团子扑到谷粒大腿边,眼巴巴看着她手里的松子,有几个口水都流下来了。
谷粒差点流下两行清泪。
这些可爱的师妹们,竟然连松子都没吃过的嘛!
直到廖长老遥遥一声吼,谷粒这才从团子堆里面走出来,往后山去。
……
念无相一大早就在院中等着。
他一边坐修炼,一边想着谷粒今日和明日都没有什么事情,应当是清闲的。
那总归是会来找他的……吧?
和尚坐不专心的结果就是,一个不心练劈叉了,刚运行完的一个周天约等于白费,念无相只能叹气重新开始。
这一次,他不敢再分心。
毕竟,要重回半步飞升的境界,他才能重新拾起“我能行”的睥睨之势。
念无相重新睁眼时,已经过去大半天。
他转头,太阳落在了西树梢上。眼神向外探,没有任何谷粒的踪迹。
从日头东升等到了西落。
念无相开始怀疑自我,纠结那个“能行不能行”的问题。
容茂鹤倒在躺椅上瞅了半晌,见他徒弟坐卧不宁地望着大门口,开口呛声道:“这臭子无事也不来寻你,还留着他作甚!”
念无相不话,只当是没听到容茂鹤的声音。
容茂鹤道:“我听,他今日一大早挂着满面笑容,从山上一路笑到山下,然后窜进了罗汉堂,呆了个把时辰后,急匆匆地上了后山,如今还没出来。”
念无相:“……”
你这不能是听吧?你怕不是跟踪去了?
念无相怀疑的目光落在容茂鹤身上,搞得他很不自在。
堂堂一派之首,传出去尾随禅宗佛子像什么话?这不就相当于凡间的丈人爹尾随姑爷嘛?
这不行,掉分子。
容茂鹤这么想着,轻咳一声道:“还不去瞧瞧?坐在这里等,你等到吃席那天都等不来他。”
念无相:。
他有点明白容掌门为何会跟他师父弥严上师快速混在一处了。
这俩人,都爱极了摆席。
念无相得了师父应允,飞速就往禅宗后山上赶去。
这地方,弥严尊主也曾带他来过一次,不过那时候年纪,他心思又全然放在寻找谷粒的残魂一事上,对山路并没有太深的印象。
只依稀记得,弥严尊主提过,后山那位老祖宗要见他。
结果哼哧巴哈地费劲上了山,老祖宗又不出来见他,只从黑漆漆的山东里传出一声叹息:“时也命也,便随造化吧。”
一挥手,让弥严尊主又带他下山去了。
因此,正儿八经算起来,这还是他有意识有思维地头一次进山里来。
念无相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直到周围静谧,只剩下不知藏身在哪处的老鸹传来的“哇哇”叫声干扰心神之外,林中静的连一丝风都没有。
也确实,这些树身子一棵挨着一棵,几乎像连体婴孩一样长在一起,又怎么可能会有风透的进来。
念无相下意识仰头,几十米高的树身在最高处变得稀疏,枝叶虽然繁茂,倒也稀稀拉拉能透过一丝光线照进来。
最高的那棵树枝头上,赫然站着一个和尚。
那和尚姿态实在算不上好看,像个猴一样一手抱着树,一手反手置于眉眼之上,遮挡住漏下来的光线,将眼神放向遥远的西方,然后欣慰又诡异地大笑起来。
念无相:“……”
幸好周围没有别人。
念无相叹息,对着那树梢轻声道:“谷粒,上面危险,你下来。”
他不敢太大声,生怕这人一不心脱手了掉下来。
谷粒听到这声音,反而在树梢上坐下身来,晃着脚问他:“你怎么来啦?”
念无相这才注意到这人没穿鞋。
虽然看到的不过是一双和尚的脚,还是他自己的脚,念无相的心却一瞬间乱了。
他将头转向别处,眸光闪烁:“师父担心你,派我来瞧瞧。”
谷粒噗嗤就笑出声来:“我师父,你要他担心谷粒我还信,要是这张皮,念无相?我不信,他恨不得天天爬在我身上找我不是。”
念无相轻声笑道:“他那是父亲心态,可以理解。”
谷粒便只笑笑,师父对她好,她心中自然比谁都清楚。
念无相又问:“你为何待在后山林中大半日,这地方乃是禅宗老祖宗的清修之地,普通弟子不可多来扰他。”
谷粒提起这个眼前一亮道:“我不是普通弟子,我是禅宗佛子。”
念无相:“……”
你适应的还挺快。
他是不信谷粒这番鬼话的,只静静看着她,等她继续下文。
谷粒咳一声,又接着道:“我这不是关心他老人家嘛,我听廖长老,老祖宗嫌这些树烦人,挡着进出山门的路了。我正好可以砍了做大用。”
念无相觉得有点不妙的预感,这话得太过冠冕堂皇,指定没筹谋什么好事,于是眉梢一挑:“何用?”
“灵符用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