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福的喊声吸引了周围的乘客, 她没有丝毫畏惧，眼镜瞪着那只咸猪手的主人。一个年轻男人，白衬衫黑长裤, 戴着副眼镜，看起来就是个普通上班族。

    “这位姐, 我又不认识你, 你干什么？”这人推了推眼镜, 像是很无辜，但目光总归有些闪烁。

    大福轻笑了声，很确定是他, “你自己干了什么不知道吗？要不咱们去调监控？”

    一听“监控”两个字，他不但不怕，反而抬起脸来：“真搞笑！我就是正常坐地铁，你碰瓷啊？一个姑娘这么不检点，公众场合随便勾搭男人啊！”

    到这时，围观乘客除了指指点点，声议论，都没有站出来话的。僵持间，地铁已经过了和平佳苑这站, 新上来的乘客不明所以，也都跟看戏似的。

    而大福眼见这人是反咬一口的意思, 也没有慌乱，更不生气, “市局刑侦支队的, 请你跟我走一趟，配合调查。”她从包里掏出了自己的警察证。

    这个操作让所有人都一惊，而这个男人也无疑吓到了, “真的假的啊？我，我又没犯法！警察也不能随便抓人的！”

    大福笑了，知道他心虚了，“我不抓你，就是请你配合调查，这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着，请门旁的乘客让开了路，“马上到站跟我去地铁警务室。”

    男人低下了头，似乎在忖度，不很老实的样子。

    大福已经在门下等着了，见状还是一笑，“我提醒你，车里车外包括路上到处都是监控，天网系统知道吗？想跑你就试试看。”

    话音一落，地铁广播就提示到站了，广运门站，离和平佳苑已经过了六七站。

    ……

    男人到底还是没溜，被大福一路盯着，磨磨蹭蹭地走到了警务室。一进门，大福就向值班民警表明了身份，然后把事情的经过了一遍，但还不及完，卫俨的电话来了。

    大福可不敢在这种时候跟卫俨失联，了声招呼，赶紧到一旁接了电话。卫俨的神情虽然看不见，也没什么具体的，但仅是几下短促的吸气声，就可以想见他的状态了。

    卫俨这一路肯定是心惊肉跳的。

    等人来总还要一二十分钟。大福重新进去的时候，咸猪手已经被带到问讯室了，面前只剩了一个值班民警，拿着她的警察证，低着头反复研究。

    “怎么了？我的证件是真的。”她只能想到人家是在怀疑。

    可一听这话，民警却很不好意思，忙把证件还给她，“不是不是，你误会了。你一进来我们就觉得眼熟，看证件就对上了。”

    他着把桌上的电脑显示器转了过来，屏幕上正放着一段视频，就是大福解的那条防电信诈骗的宣传片。

    原来如此，大福惭愧一笑，脸上不禁泛红，“没想到这个视频还有身份认证的作用呢。”

    那位民警也笑了，请她坐下，一边道：“这条视频干货挺多的，我们轨道交通分局还专门发了通知，每个站台的宣传大屏都会循环播放，毕竟人流量大，宣传效果好嘛。”

    大福也知道视频就是拿来宣传的，只是也没那么自恋，刻意关注自己，便就点了点头，没再多。可这个哥哥眼睛圆溜溜的，拿了瓶矿泉水递过来，又道：

    “今天这么巧，我们也算认识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章克，文章的章，攻克的克，警校毕业三年了，今年二十五岁。”

    既是同行自己人，又这么热情，大福也不好不搭理，“我的证件你都看过了，但我没上过警校，我是参加的招警考试，上班才三个月，之前在派出所干过辅警。”

    “那你也很优秀，一考就考到了市局，换我肯定不行。”

    “哪有，我全凭运气，你们才是专业的。”

    两个人就这么聊着，大约也没多久，一个带风的身影就冲了进来，“又又！”这自然是卫俨。

    大福慢了一拍，转眼间已经被拉进了怀里，这才感觉到，卫俨身上的黑色T恤已经汗透了，脸靠上去就沾湿了，“你别急，我一点事都没有！”

    卫俨喘着气，胸口还在起伏，俯下脸，目光忡忡，“我有没有让你听话？总是这么任性！”可这口气却是责怪。

    大福以为卫俨会安慰自己，没想到举动和言辞完全不符，而且还当着别人，“你这么凶干嘛？我也算是为民除害了吧？难道也是任性？”她推开卫俨，后退了一步。

    卫俨倒也没有去哄她，表情越发有点严肃。大福不屑，翻了个白眼，转过了身。这时，问讯室里的另一个值班民警出来了，手里拿了份笔录，道：

    “你好，我是警务室的组长王涛。这子认了，而且是个猥亵惯犯，上个月才在别的站里被抓过，今天犯到咱们市局的警花手里，也算他倒霉。”

    大福一下就得意了，这话简直是对卫俨最完美的回怼。“您过奖了！夏天气温高，大家都穿得单薄，好多女孩儿遇到这种事都不敢吱声。麻烦您再好好查查，他今天肯定不止这一次。”

    “那必须的，已经联系分局了，马上带走。”

    卫俨的脸色还阴着，但听大福到“穿得单薄”，眼睛就开始往她身上扫描。这丫头穿得和早上出门时不一样，修身短袖的布料有点透，下身是一条牛仔包臀裙。

    总的来，就四个字，惹人犯罪。

    “带走之前，能不能让我见见那子？”卫俨不动声色，却忽然掏出了自己的警察证，“我是齐大福的男朋友。”

    “不能！”

    这话的是大福，脱口而出，斩钉截铁。她熟悉这个情形，也明白卫俨想干什么。完，她就挡在了卫俨身前，然后笑着掩饰：

    “王组长，是不是笔录上签个字我就能走了？”

    王涛愣了下，看看卫俨又看看大福，把手里的笔录递了过去，“哦，是的，没什么大事。”

    大福只伸出右手去够着签字，身体还顶着卫俨，左手也紧紧把人拽着，生怕他趁这间隙直接闯进问讯室。但，卫俨盯着大福，目色深邃，却也不是纹丝不动。

    看丫头签完了自己的名字，他也拿起笔写上了“卫俨”两个字，而且还留了电话，“王组长，如果这件事还有什么后续，麻烦您直接联系我。”

    王涛再次愣住，也还是来回看这两人，“好，行。”

    事情到此算是完结了，大福也再等不及了，两手拽着卫俨的胳膊，几乎是逃离。

    两人走后一会儿，章克还站在原地，保持着从卫俨进来时的呆滞表情。王涛这才有空注意到，走过去拍了下他：

    “干什么呢，走什么神啊？”

    章克缓缓叹了口气，眼里一片沮丧：“涛哥，我女神居然有男朋友了，我失恋了。”

    ……

    离开警务室时还是大福拉着卫俨，出门没几步就反过来了，大福被卫俨揽着肩推着走，方向是广运门的商业街。

    “你车停哪儿了？干嘛去啊？”大福明显感觉到卫俨不是要带她回家，身体直往后赖。

    卫俨并不停步，瞥了眼，将人横抱了起来，“给你买衣服。”

    这是什么奇思妙想？大福一挣扎，直接跳了下来，反方向跑了几步，躲瘟神似的，“发什么神经？都几点了！我这身衣服刚买的，不想买了！”

    难怪跟早上穿得不一样，“原来那身衣服呢？”卫俨还是冷着，“这身不适合你，下次别穿了。”

    大福原本还不是很明白他这种行为，这时倒一下懂了，“大直男，女生穿得好看点就是别人耍流氓的理由？大清已经亡了！”

    卫俨倒也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对自己的女朋友有私心，毕竟坏人难防，光看是看不出的。

    “又又，这种事完全可以避免的。”他的语气透出无奈，神色缓了下来，“你知道我听到的时候有多着急吗？”

    大福当然知道，他的鬓角到现在都还挂着汗呢。“其实，”大福也软了下来，慢慢靠近，两手搭在他腰上，“我买这身衣服就是想穿给你看的，谁知道会遇到那种人啊。”

    卫俨对她的撒娇行为毫无抵抗力，手臂一展，把人按进了怀里，“当时吓到了吧？”

    大福抿唇一笑，搂紧他的腰，“我一点都没怕！因为你的，我在别人面前可以不软弱，而且我是警察，关键时候不能掉链子！”

    卫俨挺不想承认他过这句话的，也挺不想承认丫头的警察身份的。“又又，我……”

    看这人还在纠结，大福又往他胸口蹭了蹭，“哎呀，你就不能夸我一句？今天还是我第一次对别人亮警察证呢。”她砸了咂嘴，“很有成就感！”

    “第一次吗？”卫俨的嘴角一扬，“第一次不是对我吗？”

    大福顿了下，想起是这么回事，“谁让你当时我骗人？你就不信我能当警察吧？所以你现在也不屑夸我，还不如警务室那个哥哥会话呢！”

    听丫头卖两句乖，卫俨还乐在其中，可最后那句，他就乐不起来了，“这就是你跟他聊得很开心的原因吗？”

    卫俨其实一进门就注意到了大福身边的章克，以至于一开口那句责怪，或许也夹杂了些许吃醋的情绪。

    大福却只是笑，因为她是故意的，“他跟陈昭、跟你一样，都是省警校毕业的，也算是你的学弟呢！”

    “我学弟多了，每个你都要聊聊吗？”卫俨压低了眉头。

    大福咬着嘴巴，眼珠一转，忽然凑上了他的耳畔，“学弟不能带我回家，但卫俨哥哥可以！”

    温热的气息让卫俨心潮乍涌，浑身都一激灵，“又又，还在大街上呢，别乱撩我。”完，他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

    大福低了头，倒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大。卫俨平复了下，千言万语泯于一笑，牵起丫头的手，继续走了。

    已经是深夜了。

    两人是从商业街方向的出站口上来的，而卫俨的车停在另一头的出站口，相隔不远，沿人行道走了一段，很快就看见车了。

    驾驶位一侧靠着人行道，卫俨先上车开了空调，大福便从车头绕到副驾。才走到车灯的位置，余光一划，望见雨刮器上夹了张单子，这不是什么好事。

    她拿起这张单子，敲了下车窗。卫俨正低着头调节温度，没注意前头的东西，按下车窗，就见丫头伸进来一张白条，一直抵到自己鼻子下面：

    “卫队，您有一份罚了吗订单请查收！”

    倒也不用看了，这是一张违停的罚单。他一笑，在这只抓着罚单的手上亲了下，“还不上来？”

    “讨厌！”大福缩回手朝卫俨轻哼了声，拉开了车门。但，车门才拉开了一条缝隙，卫俨忽然惊声一叫：

    “又又让开！快让开！”

    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卫俨惊恐万状，一瞬从座位上窜起来。可也就是同时，她下意识地转身，所见竟是一片刺目的强光——一辆轿车正朝她撞过来。

    没有时间分辨，也没有距离躲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