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花都, 在车上眯了几个时仍然困倦的褚栖着哈欠走进家门，夜惊澜跟在她身后进来，看着她的背影, 眼神炙热中带着一点若有所思。

    他想起当时她那盛怒阴戾的表情, 她性格清冷，极少有真正动怒生气的时候, 脸上的表情总是淡淡的, 好像什么也进不了她的眼, 触碰不了她的心，不得不，她是一个极致冷淡和理智的人，很难有人能走进她心里。

    即使是现在的他, 明明得到了她那么多承诺, 仍然没有多少安全感, 不仅仅是因为她可能有一天会离开, 还有他的不自信和自卑。

    人总是会患得患失的, 他从得到的温情太短暂, 即使那时候叔叔控制了夜家, 他也依旧把他们当成亲人看待, 曾拼命的表现想要得到他们的认可, 可是得到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漠视和贬低。

    后来他渐渐明白，无论自己做什么都不可能动他们，只是明白得太晚, 那些积年累月的击让他潜意识里总是害怕自己做得不够好，对自己也失去了信心。

    他以前觉得自己总是被抛弃，母亲的狠心离世也好，姥爷的突然病逝也罢, 被留在世上的那个人才是最痛苦的，他以为他这一生就该如此，不会也不配得到谁的好。

    直到她如天神般突然降临在他生命里，像一道光照亮了所有的黑暗。

    尽管她也曾抛弃过自己，他也曾恨过她的不告而别，可那些微末恨意都抵不过她留在自己心里的那道笼着金光的背影，并且在日复一日的思念里演变成疯狂地想要占有她全部。

    她对待耿灵的样子在别人眼里很吓人，但他却不觉得害怕，还有些开心。

    她是为了自己才动怒的。

    这是不是足以证明，他在她心里已经有了一席之地？

    还有她对耿灵的那些话，是因为她已经知道了什么吗？

    “好困啊，惊澜，我先上去睡了。”褚栖上楼前对身后的人，结果就看到男人微黯的眼神。

    她愣了一下，想起自己那时候因为生气而有些控制不住的暴戾，虽当时让他闭眼了，可耿灵当时的惨叫声不用看都知道有多惨，她那么狠戾，他不会被吓到了吧？

    褚栖心里微微一跳，她一直清楚自己是怎样的人，暴戾的心理并非是偶然的刺激，而是她本身就有这样的倾向，只是更多时候不会有人值得她露出那样的一面而已。

    冷漠淡然是她，心理阴狠也是她。

    他是那么温柔善良的人，永远向着阳光，会不会不喜欢她这样的人？

    想到这里，她眸光暗了暗，逃避似的没有破，丢下一句“我上楼了”就走了。

    她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喜欢到可以为了他一次又一次破自己坚不可摧的原则，喜欢到受不了他有一点不开心或受到一点伤害，喜欢到明明知道前方有千难万阻甚至是性命之忧，还是忍不住为他去涉险。

    她确信自己喜欢他，也只会喜欢他。

    现在被他看到另一面阴暗的自己，向来胸有成竹不惧任何事情的她也忍不住忐忑，他还能接受自己吗？

    如果他不喜欢了怎么办？

    她不知道，所以暂时只能逃避，怕看到他失望的表情。

    夜惊澜想什么，但他还没开口，那个身影就匆匆上楼了，都没回头看他一眼。

    男人伸出去的手轻轻放下，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只是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两人心思各异，都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暗自猜测着。

    褚栖确实是累了，为了替猫女等人守夜她一夜没睡，虽当时有夜惊澜陪着周围很安全，他也让她去休息，但她其实并没有睡着。

    只是现在躺在床上，想着那件事却困意全无，如果他不喜欢自己了……那就把他那段记忆抹除吧！

    想了许久，她默默坚定了这个念头。

    只要她以后不在他面前表露出那面，自己在他心里就还是原来的样子。

    虽然抹除记忆的工具昂贵了一些，但为了让他记忆里只留着自己美好的一面，再贵她也舍得。

    谁在爱情里，都可能是个“卑鄙人”。

    她就是如此的无耻。

    想好之后，放下一门心事，困意再次袭来，褚栖放任自己睡下。

    然而心里想得很美，梦里却偏偏和她想的背道而驰。

    她梦到夜惊澜冷冷地看着她，告诉她他不喜欢她那样，她表里不一，要跟她分手。

    那冰冷刺骨的目光让她心里难受得要死，她从来没有那么难过，想要开口解释，却怎么也不出话，只能看着他背影决然地离开，好像要跟她彻底划开界限，此生不再往来。

    她心痛得无法呼吸，泪流满脸地想要追上去，却被突然出现的几个人抓住。

    冰冷的镣铐锁着她的手脚，抓着她的黑衣人用没有感情的声音：“代号117，你在这个世界的种种行为已经触犯了联盟员工守则条例，严重破坏世界平衡，现在我们将逮捕你，请跟我们回去等待联盟审判。”

    她震惊地回头，看清了抓着自己的人竟然是穿越者最害怕的世界纠察者，只要被纠察者抓住就没有好事，恐怕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再回到这里。

    她迫切地想要叫住前面的背影，想告诉他她要被抓走了，不是她想离开他，然而话还未出口，她的身体就已经变得透明，她看到离去的夜惊澜猛然回头，在发现她不在后表情转瞬变得阴沉，带着满眼的恨意……

    躺在床上的身影猛地从床上坐起，外面已经是晚上，房间里没有一丝光亮，她整个人笼罩在无尽的黑暗里。

    急促的呼吸声彰显着主人的心绪的不平，心跳还抑制不住地狂跳着，梦里的难过和痛苦延续到现实里，被抓走那刻的无助和悲痛历历在目，她伸手抓住脸颊一侧湿透的头发，努力平复着急促的呼吸。

    梦总是没有逻辑的，但梦里冰冷的镣铐和纠察者的话语让她感到害怕。

    她突然发现，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豁达，一想到真的有一天会离开这个世界，离开他，她就平静不下来。

    怎么可能在爱过之后还能若无其事地离开呢？怎么可能再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麻木地穿梭于各个世界做着那些令人厌倦的又蠢又毒的事情。

    她不想走，她想跟他在一起，哪怕会被他害怕讨厌。

    “叩叩——”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吸引了她的注意，这个时候只有可能是他，但是她定定地看着房门没有出声。

    门外的人许是奇怪怎么没有动静，想到她可能还在睡，就自己推开了门。

    门被开的那刻，外面的光亮照了进来，刚好有一缕落在坐在床上的她身上。

    夜惊澜进来就看到已经醒了坐在床上的人，愣了一下，抿了抿唇，：“我敲了门，你没听到，吃饭了。”

    褚栖缓缓移动呆滞的视线落在他笼罩在光线里的俊脸，每一点都是她喜欢的模样。

    从来没有哪个人像他这样让她欢喜。

    她哑声道：“夜惊澜。”

    “嗯？”男人疑惑，感觉到她情绪好像不太好，“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嗯。”褚栖抱着双膝坐在光影里，脸侧着靠在膝上，是一个很脆弱很没有安全感的姿势。“我做噩梦了。”

    她的声音很淡，但不难听出里面细微的脆弱和疲累。

    夜惊澜第一次看到这样示弱的她，心脏刺痛了一下，原来她也会有这么脆弱的一面，到底是怎样的噩梦才会让她变得如此？

    或者，到底要经历什么，才会造就她平时在他们面前那样清冷淡漠又看似无所不能的强者模样？

    他按耐着心底丝丝的心疼，走过去，蹲在她面前，能溺死人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里也只有她：“别怕，有我在。”

    褚栖伸手摸上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心里顿时安定了不少：“嗯。”

    “所以，我能知道你梦到什么了吗？”男人任她抚摸着自己的眉眼，低声询问。

    褚栖顿了一下，一手撑在膝盖上垫着下巴，微微笑着看他：“我梦到你不要我了，要跟我分手。”

    夜惊澜听了呼吸一窒，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他没有怀疑她。

    只是从来只有自己会担心的问题，原来在她这里，也会有相同的困扰。

    他心里难以抑制地升起一丝愉悦，但更多的是想要剖白的冲动，他抓住她的手，紧紧握着，一辈子都不想放手。

    “不会，我不会分手，除非你不要我了。”他的坚定，那么深情又那么卑微。

    褚栖心脏重重地跳动了一下，是啊，她怎么能去怀疑他的感情呢？只是还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她平淡地：“你今天也看到，我并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我很冷血，一点都不善良，还很阴暗暴戾。”

    没人知道出这些话的她内心又是怎样的忐忑。

    夜惊澜拉着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声音温柔，眼里仿佛一叶障目的深情让人动容：“不会，你很好。”

    “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她或许有时候对人漠视的表现会让人觉得她冷血无情，但他知道那不是真正的她。

    她会救下素未谋面的自己，会暗中帮助当时只是一面之缘的猫女，会告诉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而她支持他去做的事，又何尝不是她内心深处隐藏的温柔和善意？

    她很好，无需别人知晓，他知道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