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逞强
裴明月看着死去的侍卫,后背一阵阵发毛。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原书中明明写了镇南王将太子毒杀。如今侍卫却告诉她,下毒的人并不是镇南王。
难道想要害萧云霁的,还另有其人?
如果下毒的不是沈擎,那会是谁呢?
原本明朗的局面,此刻随着侍卫的死,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裴明月心乱如麻地回了东宫,一夜无眠。为萧云霁准备膳食的时候,也满脑子都在想这件事,还不慎把手给切了。
裴明月也没心思包扎,随便用纱布缠了缠,将膳食送到了书房。
萧云霁应当是刚练完箭,身上还穿着窄袖袍。他坐在案前,正认真看着卷宗,并未抬眼看她。
裴明月将长盘放在他手边,站在一旁搅弄手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萧云霁察觉她的反常。眼睛盯着卷宗,淡声问道:“你有话要?”
“没……没有。”
他问得突然。裴明月吓了一跳,下意识撒了谎,完却又后悔了。
她本来就是要告诉他有人下毒之事的,只是不知怎样才妥当。
该死,为什么穿书之前没有多看看《话的艺术》?
裴明月心里纠结得不行。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殿下,您怕不怕看不见的敌人?”
萧云霁翻过一页卷宗,淡淡道:“紫金城里,看不见的敌人有很多。若要怕,一生都怕不完。”
这倒也是。他在权力漩涡之中沉没多年,比她所经历的险境要多得多。或许比下毒之事更为严重的,他也经历过。
这样一想,她似乎也没什么必要顾虑。
裴明月低了头,思量了一下措辞,心翼翼地开口。
“殿下,奴才知道您现在并不多么信奴才,但有件事,奴才想您应当该知道。”
闻言。萧云霁翻卷宗的手顿了顿,他转过脸,目光冷然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讲。
裴明月踟蹰了一下,道:“奴才的鼻子,天生比常人敏锐些。偶然有一次,从御膳中闻出了某种……某种毒的味道。”
怕他不信的缘故,她得有些艰难:“有人在御膳中,给殿下下毒。”
这本该是个令人震惊惧怕的消息,但萧云霁好像并不意外。
“我猜到了。”
裴明月反倒一怔。
他猜到了?他是怎么知道的?
萧云霁神色淡然,像在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一个病秧子,如何稳坐东宫?自然要成为众矢之的的。”
裴明月心翼翼地问道:“那殿下知道,下毒之人是谁吗?”
萧云霁语调平静地道:“不知道。不过,眼下也不能知道。”
裴明月怔了怔,忍不住问:“为什么不能知道?”
萧云霁皱了皱眉,如同看傻子般睼了她一眼。
“眼下我没有还手之力。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反倒会草惊蛇,让那人察觉出端倪。”
果真是宫里长大的,思虑确然比她周全。裴明月点点头,很快却又摇摇头:“可奴才还是很担心。万一哪天他又有了新手段,咱们却无法察觉……”
“你最该担心的,是你自己。”
萧云霁垂眸,语气变得极冷。
“昨日之事,若非是因你太蠢,就是你有意为之。我劝你最好不要做背信弃主的蠢事,因为这样的人,在紫金城只会死得更快。”
他果然因昨夜之事,对她生疑了。
想来也是,她好好在东宫待着,莫名其妙和荣贵妃的人又有了牵扯。不论她到底是否背信弃主,惹出这么大乱子,给人的感觉便是个不安分的。他身处漩涡,比常人心谨慎许多,这样降智的做法,如何不让他怀疑?
裴明月不敢儿戏,赶紧再次表忠心:“奴才不会背叛殿下的。奴才在民间呆惯了,并不知宫里头陷阱竟多至如此。昨日真的是奴才没脑子鲁莽,奴才一定会改的。”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萧云霁并不尽信的样子,冷淡地调转了目光。
“还有,你察觉御膳有问题之事不要声张。若引起他人注意,暴露了东宫,我不仅不会救你,还会杀了你。”
他确然不似淳燕那般好糊弄,心简直比石头还硬。裴明月岂敢再为自己辩驳,多错多,昨日的事确实是她欠考虑了,险些酿成大错。
都怨自己没脑子。这么多天一餐一饭,好不容易建立起来一点信任,就这么随着昨天的蠢事轰然坍塌了。
用罢膳食,裴明月端着长盘,唯唯诺诺地拖着脚步走了回去。一连几日,萧云霁都没怎么理会她,她也不敢自讨没趣。
转眼便到了围猎的日子。
围猎之处在远郊鹿麟山,为期十五日。皇上择了吉时出发,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了皇城,往鹿麟山去了。
由于萧云霁身好转一事不宜此刻声张,他便仍坐在轿中,由吴公公与裴明月近前随侍。
鹿麟山不算远,走了一日便到了。一行人休整一夜后,便正式开始了围猎。
鹿麟围场极大。既有高山,也有平地,崇山峻岭,奇石嶙峋。亦有茂盛树林与沼泽。皇上年事已高,不再参与围猎,重头戏便都聚集在了皇子与宗室子弟身上。
裴明月起了个大早,此刻正站在萧云霁身后偷偷哈欠。围猎对她来没甚吸引人的,还不如宫里自在。
今日萧云霁穿了件黑貂披风,从头到脚裹得严实,脸色在寒风中更显得有些苍白,愣是瞧不出半点身子恢复的样子。
果不其然。待皇上宣布围猎开始后,几个拥簇沈擎的藩王便开始向萧云霁发难了。
“殿下身为大荣储君,是否该在围猎中露上几手,讨个好彩头啊?”
光阳王李信率先开口。裴明月忍不住上下量他几眼,他人到中年,仍是个偏远的藩王。生得怪瓜裂枣不,整日里跟着沈擎,最是个热挑事儿的。
“是啊是啊。”
安裕侯王椿附和道,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
裴明月忍不住狂翻白眼,心里暗暗腹诽这群狗叛党。
萧云霁只是神色淡淡地站着,并不出声接话。
皇上倒是提起兴趣的样子,笑着问道:“怎么,两位爱卿有什么主意?”
李信拱了拱手,道:“如今已近初冬,正是大雁南飞之时,是现成的活靶子。不如就比射雁,谁射到的大雁多,就算谁赢,皇上看如何?”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附和,全然不在乎萧云霁身体是否承受得住。
裴明月冷眼看着这群笑容虚伪之人,心里忍不住一阵阵犯恶心。
他们怎么会不知道萧云霁身子虚弱,拿不了弓箭。皇上最厌烦无能的皇子,更厌恶无能的储君。他们这样做,不过是想看萧云霁出丑,让他在皇上面前下不来台罢了。
李信挑衅似的看向萧云霁,笑道:“殿下身为一国太子,又曾为战神。总归不会让咱们文武百官失望罢!”
此话一出,皇上的神色便沉了沉。他往椅背上一靠,看了一眼萧云霁,不容拒绝地道:“好。那便让太子同你们比罢。”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李信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神色变得有些讥诮,像是已准备好了看萧云霁出丑。
“哼,一会就狂你们脸。”
裴明月咬牙瞪了他们一眼,忍不住声嘀咕。
“儿臣遵旨。”
萧云霁低头应下,仍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解开大氅,裴明月赶紧上前接过。暗红劲装包裹着他清瘦却不失力量的身体,细腰缠着革带,腕上绑着嵌金牛皮护腕。长发高高束起,发辫垂在腰后,神采飞扬,丰神如玉。
周遭寂静下来,隐约传来两三声感叹。
眼前这个英姿勃发之人,还是前阵子那个病得连床都下不来的太子吗?
短短几个月时间。他虽还是清瘦,但曾为战神的力量感与压迫感仿佛又回来了。
饶是已有心理准备的裴明月。瞧见这样的萧云霁,眼神都忍不住一阵发直。
好看,真好看。
与他当战神时生命力蓬勃旺盛的好看不同。此刻他英气中带了三分病气,反倒多了几分绕指柔的风情,令人折服于气魄之时,又忍不住对他心生怜惜。
随着一声令下,几个人齐齐松手,将箭射了出去。
萧云霁速度很快。他挽弓搭箭,臂肌肉隐隐在衣下凸起,极具力量感。只听空中一声哀叫,站在终点的随侍太监便提着两只大雁跑过来,高喊道。
“太子殿下,一箭双雁!”
众人哗然。一箭竟射下两只?再瞧瞧猎物,全都活蹦乱跳,箭只射中了它们的翅膀,留住了它们的性命。
李信他们连半只都没有射到。听见萧云霁的战绩,神色一时着急起来。
萧云霁并不理会那些,神色淡然地继续挽弓。他所射出的每一箭,都不多不少地射中了两只,且箭都从猎物的左翅穿过,并没有伤到性命。
反观李信那边,射中的大雁皆已面目全非。
看着萧云霁长身玉立的背影,裴明月忽而有些动容。
他杀人,城府深。但这并不妨碍,他是个心软的人。
随着战利品越来越多,皇上的脸色也越来越好看。比赛终了,萧云霁以碾压性战绩夺得头筹,李信王椿等虽心有不甘,却也无可辩驳。
皇上抚掌大笑:“太子身体大安,看来我大荣国运仍盛啊!”
“殿下果真风姿不减当年,实在叫微臣佩服!”
李信虚伪地恭维了几句。他似乎不甘放弃,眼珠转了转,又笑着开口道。
“听鹿麟山有一头白额虎王,凶猛嗜血之至。微臣有一主意,若有谁能够带来虎王的尸体,谁就是这场围猎的赢家。皇上看如何?”
如何?如你大爷的!
这群人是要把萧云霁逼上死路吗?裴明月瞪着信口开河的李信,简直气得牙根痒痒,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徒劳地干瞪眼。
“光阳王所言倒有些意思。”
皇上点了点头,沉声道:“太子沉寂六年,是该历练历练。”
李信脸上一喜。没想到皇上看了萧云霁一眼,继续了下去。
“若太子能带回白额虎王的尸体,就将玄机营交给他,由他来调遣!”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玄机营是军事重地,不仅集结了大荣最精锐的骑兵,还有许多专司奇门遁甲的能兵。得了玄机营,就等于得了大荣一半兵权,有了和沈擎抗争的资本。
裴明月怔了怔,忍不住看向了萧云霁。
条件很诱人。可他连刀都拿不起来,怎么去杀白额虎王?
她希望他拒绝,可又明白他一定会同意。
果不其然。萧云霁并未犹豫,当即便抱拳领命:“儿臣遵旨。”
“好!”
皇上赞许地看着他,抬手一挥:“就以一日为期限,先带回白额虎王尸体者为胜!”
出于公平,几人带了同样数目的弓箭,同样规格的长刀,独自步行进入深林之中,寻找白额虎王。
萧云霁未有丝毫犹豫。他脚程很快,不多时便消失在树林中。
在见过萧云霁射箭的英姿后,众人都对萧云霁有了极大信心。唯有裴明月,手心里扎了钉似的,不住地出冷汗。
因为她瞧见,方才他离开的时候,持刀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萧云霁在硬撑。
裴明月知道。要想稳坐东宫,他就必须要硬撑。
即便他已体力不支,即便他现在根本挥不了刀。
可不知怎的,一向贪生怕死的裴明月,竟做不到看着他身陷险境。
她甚至没来得及多想。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抄路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
加油!坚持日更!
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