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 救人 君子之约靖安拜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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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这样人的交谈, 文靖安便不必那些客套话。

    “温相知道我为何而来?要是知道,下官便不浪费时间了。”

    温仪良习惯性捋了下黑色的长须,回道:“文探花是利索人。”

    文靖安直言道:“我想救严素光, 请温相高抬贵手。”

    如果是其他六品官在温仪良面前开口就这种话, 温仪良此刻已是转身就走, 但对文靖安他多了一次耐心, 也仅仅只有一次而已。

    “文探花专程来找本相,不该讲这种异想天开的请托, 大煞风景。若无其他言语,本相公务繁忙,恕不久……”

    一个“陪”字没出口, 文靖安从怀里掏出一沓信件,他把信件分成上下两部分,把上面一部分交给温仪良, 自己留了另一部分, 道:“先请温相过目。”

    在做代丞相之前, 温仪良便对朝中文武百官皆有调查了解,文靖安作为去岁探花,且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异军突起,成为东宫的后起之秀,他对文靖安早有关注,深知此子绝非盲读圣贤书的庸碌后辈,忽然递来书信必有蹊跷, 便带着疑惑开了其中一封。

    这一看便不得了, 饶是贵为代丞相也藏不住脸上的骇然之色,他猛然将信件倒盖在桌面上死死摁住,问道:“从哪儿来的?!”

    文靖安直言不讳:“严相生前所赠。”

    温仪良脸上讶异更甚, 快速思索后质问:“你并非旧党党羽,跟严同也无半点情分,他为何给你?”

    文靖安:“因为严相算到只有我会拿这些东西来救严素光,就是现在。”

    温仪良一阵惘然,无言以对,他发现自己没法反驳文靖安。他又拆开另外几封信件迅速浏览,越看越是心惊胆战,越发意识到这批信件的重要性,因为这些都是严同生前和许多高级官员往来的密件,其中一些官员表面并非旧党却实实在在为旧党做事,有的干脆还是他手底下的心腹!

    看到此时,温仪良倒吸一口凉气,甚至有些失了代丞相的风度,一只手紧紧抓住那些信件不放,仿佛忘记了这些信件是文靖安借阅于他,并非慷慨相赠。

    “你要什么?”

    到底是代丞相,这点定力还是有的,他很快克制住自己,找回了应有的姿态。

    文靖安回道:“我要救严素光。”

    温仪良:“你可知其中任何一封信交给我,三年之内,我保你进入中书省,若你不愿,六部官署、地方职缺随你挑选,包括你农事处的预算,我让户部给你翻倍又如何?”

    他原本对文靖安的自称用的是“本相”,这里变成了“我”。

    文靖安回道:“如果我这么做了,温相会留我吗?”

    温仪良一怔,随后道:“原来你志不在!”

    文靖安:“不,我只是受人之事忠人之托,这与利益无关,这里讲的是人品。”

    温仪良:“在官场上若把人品看得比利益重,只会让你显得稚嫩顽愚。”

    文靖安:“严相生前也跟我过相似的话,他感情是官场上最不值钱的东西,利益才是。如果我听了他的话,今天就不会来找温相了。”

    完,他把另一半书信一并交给温仪良,加码之后出了最终的目的,“这些是严相自述的‘罪证’,我以严素光的名义交给你,换她一条命。”

    对温仪良这又是另外一个惊喜,他下意识伸手去接,但下一刻他又恢复了清醒,道:“严素光已经验明正身,她与严同共犯欺君之罪,罪无可赦!”

    文靖安也不啰嗦:“我有一言温相或许不喜欢听。”

    温仪良:“但无妨。”

    文靖安:“代相毕竟不是丞相。圣上与严相毕竟有二十多年的君臣情分,他即便有心整治旧党也绝不愿赶尽杀绝,那样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史官也不会记他一笔好,圣上以公爵礼厚葬严相为的是什么?现在丧礼不过两个月便找严家人的麻烦,这不是让圣上难堪么?

    “留着严素光,一来顺圣上的意,二来显示你代相的胸襟,三来……严同留给我的东西,我全都给你,有了这些东西,你尽可以放心组建自己的班底,将这些人牢牢掌控在你的手里,句忤逆之论,到时即便圣上不肯让你摘掉‘代相’这个头衔,下面的人自然会上书帮你请奏正式封相。”

    温仪良沉默半晌,习惯性捋须,而后道:“留严同那个大儿子可以,严素光不行。”

    言外之意其实是严同那个大儿子是个废物,留着也不会对他有多大威胁,严素光不同,这人即便身为女子之身,但温仪良比谁都看得清楚,这人比严家那些子子孙孙高出不知几何,留下来就是后患无穷,他这种老政治家是不会给自己自惹祸端的。

    文靖安听出了他的意思,道:“她已是女子,不可能再入官场,我还可以保证事了之后她即刻离京,永远不再回来。”

    温仪良脸色有所缓和,显然听进去了文靖安的辞,只是他仍有一丝顾虑。

    “欺君之罪她和严同是共犯,我已命人把消息送了宫里,我可以堵住底下人的嘴,圣上那边没法去。”

    确实,问题的关键还是元景帝,因为对元景帝来,留严家一条血脉显示圣恩可以,但为什么非得选犯了欺君之罪的严素光?照道理他反而应该杀了严素光以儆效尤。

    文靖安也是陷入良久的思索,随后还是想到了解决的办法,道:“圣上那边我去解决。”

    温仪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区区六品官到底有何能耐让皇帝照他的意愿行事?

    文靖安知他不信,补充道:“你等圣上的旨意就行,至于严素光那边……她肯定会为严家人大包大揽,你不要为难她。”

    温仪良看他不像妄言,且谈到目前这一步,他已然认可文靖安这个人,聪明人之间总有种默契,他便道:“我最多等你三日。”

    文靖安也不啰嗦:“好,君子之约。靖安拜谢。”

    罢正身拱手,给温仪良深深行了一礼,温仪良微微颔首,多看了他两眼表示欣赏这个年轻人,但并不显露在脸上,而是将那些书信全数收下,挥了挥手让他自行离去。

    出了中书省大门,文靖安长长吐了一口气,但不是松了一口气,要救严素光,温仪良这边只是一半而已,另一半还得看元景帝的态度。

    难处在于,以他现在的职位和资历,别以一己之力改变元景皇帝的想法,若无正当理由,就是见皇帝一面都难如登天,他又不能通过萧慈祐找上元景帝,因为萧慈祐已经明确表示詹事府不能与旧党有牵扯,他现在救严素光已经违背萧慈祐当初在詹事府的告诫了。

    这条路走不通,他便想了另外一个办法。

    文妙安正在中书衙门大门对面跟她那匹红马话,看见文靖安出来,赶忙跑上来问:“怎么样?谈妥了吗?”

    文靖安:“好了一半,我们还得去见另一个人。”

    “谁?”

    “萧弘治。”

    “找他干嘛?”

    “我给你的那本账簿呢?”

    “我藏国子监了,祭酒老头的床底下。”

    文靖安:“……”

    那可真是极度安全且出人意料的隐藏点,就算有人告诉殷平海他和西海人交易的账本藏在国子监祭酒的床底下,他大概也不会相信,文靖安便跟文妙安先跑一趟国子监拿到账本,然后直接去找萧弘治。

    萧弘治此时正在剑州行馆,看见文靖安直接找上门来,脸上颇为不悦,道:“不是了别来找我吗?这附近都是殷平海的眼线。”

    文靖安:“不要紧,你不会让我有事的,殷平海也快到头了。”

    萧弘治:“……”

    文靖安不多废话,直接把账簿取出来,萧弘治见到账本脸上愠色尽消,取而代之的两眼冒出金光,他情不自禁伸手过来抢,文靖安把账本收回去,道:“账本现在就可以给你,但你得答应帮我做一件事。”

    萧弘治:“别一件,一万件也行!”

    文靖安:“严素光的事你听没有?”

    萧弘治:“刚刚知道的,她怎么变成女的了?我在剑州硬是没看出来,装得也太像了。”

    文靖安:“你得帮我救她。”

    萧弘治:“???”

    文靖安:“这没得商量,你答应过我把账本给你,你还我一个人情,这个人情就是帮我救严素光。”

    萧弘治:“那怎么救啊?她这事太大了!圣上那边怎么可能过关?”

    文靖安:“你就这账本是严素光给你的?”

    萧弘治:“!!!”

    文靖安:“我话在前面,这件事我非做不可,要是你不答应,这账本……”

    他转手将账本交给文妙安,道:“我让妙安带出去把账本烧了,到做到。”

    文妙安:“好!我先吃一半烧一半!”

    罢“呜啊”真要张口就咬,萧弘治赶忙道:“停嘴!”

    文妙安保持血盆大口的姿态不放松,萧弘治一边搓手,一边思索,嘴里喃喃道:“你让我想想,你让我想想。”